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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厌胜之术 ...


  •   注1:本段描述来自《三国志•吕蒙传》

      夏日星空璀璨,建业城外的钟山上有星点火光,那是受孙权亲令的术士们在替病重的孱陵侯吕蒙祈福,于星辰下为之请命。
      吕蒙那个家伙,背弃盟约杀死关二爷时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凭心而论,乘关将军征讨樊城、荆州后方空虚之际,采取分化与偷袭的计策一举夺得荆州实在是条好计策,然则此计太过阴毒,为人所不齿。虽说倘使关二爷夺得樊城,一旦中原之地入其掌中,恐怕回过头就要收拾江东。所以他们君臣这一举措算是自保?
      这些都不过是藉口,了解实情的人不因为这个藉口停止他们的鄙视,而不明真相的人也不会因为这个藉口减少他们的兴趣。
      我本想着这一回做个冷眼旁观,谁想孱陵侯重病辗转一年多,眼看行将就木,偏又吊着一口气不肯丢掉。要知道与他同时班师,由于行经荆州城而染上瘟疫的孙权堂弟孙皎、右护军蒋钦通通已于年前下世。
      孙权待他极好,将他安置在自己居所的内殿,千方百计诊治护理,并且下令在国内招募医者,有能治好吕蒙的人赏赐千金。每当医者给吕蒙针灸,孙权就为之难过,想多看看吕蒙,又怕他太过劳碌,于是命人凿通墙壁暗中观看。如发现吕蒙吃下点东西,孙权就高兴,对手下人有说有笑;如发现吕蒙不进饮食,孙权就长吁短叹,夜不能寐。吕蒙病情略有好转,孙权就下达赦令,让群臣都来庆贺。(注1)
      我等得不耐烦了,托薛综买来昂贵得吓人的何首乌。尺把长成了人形的老何首乌静静躺在桂花纹剔红盒之中,我把它取出浸泡在水中,将那些肉眼可以看见的褶皱的泡得消失,再捞出来时,它变作了一个胖乎乎的白娃娃。
      陪伴我的侍从们困惑于我的做法,傍着打开的窗户,我听到风中漏出的两句闲言,是两个侍女在屋后交谈:“这一位小姐的性子真叫人捉摸不透呢,通身上下都怪模怪样。”
      “谁说不是。左不过这个月小姐会被送入王宫,咱多长几个心眼,好好服侍罢。”
      “可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看着便渗的慌……”
      “嘘,小点声,这与咱们做下人的有什么相干,快走。”
      手捧着浮尸一般饱满的何首乌,我嘴角抽了抽。
      夜晚终于在期待中来临,仍然是静谧迷人的夜,晚风送来花的香味,建业城内灯火迷离,仿佛一个宁静的梦。
      午夜到来,我登上钟山山顶,在几日前术士们祈福的地点重新燃起篝火。
      小小的陶土罐中盛满漆黑刺鼻的粘稠液体,在火舌舔舐之下不停翻滚着。我仔仔细细地将整个何首乌浸入陶罐中,然后取出,再替这个娃娃戴上缝制的长假发,“它”就变成了“她”。“她”沐浴在星光之下,缺少五官的面孔渐渐透出一种诡异。
      在替人祈福续命之地制作的替身娃娃,厌胜效果可是事半功倍呢。
      身后有人走近,我倒提着娃娃装入布袋中,平声静气地对那看不清面孔的人说到:“去吧,把东西藏到他所居之室的房梁上。做的干净些。”

      九月的最后一天,七名入选的秀女被正式迎入王宫。但整整三日过去了,仍无一人被安排侍寝,起初还有秀女沉不住气,等到孱陵侯病亡的消息传来,大家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发白,尤其吕惢小姐,她不仅不曾对人病故的消息表示一丝哀悼,还摔掉了手里簪子,喉内带着哭腔到:“这样一来,王上不知何时才会回到建业!”
      虽然她平素因为缺少眼色不招人待见,但这句话却无疑戳中了大家心思。六七人新进王宫,纷纷不由垂下头,大伙儿默默无言静坐着。
      前几日传言说吴王预备亲自去到靠近荆州的公安进行巡视。那儿距离建业少说也有半月路程,如今吕蒙给挂了,恐怕又得耽搁许久,这新纳进门的女人,都要被撂在一旁了。
      我思忖一番站起身,扯出笑意利落地冲其他人行了个礼:“诸位,我可倦了,先回房去,失礼告退。”
      还没等回到院中,便有一位衣着华美的宫人在甬道旁行礼:“贵人安好,我们徐夫人请贵人您到滴翠阁用晚膳。”
      她这样温驯有礼,我不禁起了几分好感,“烦请稍后,我这便更衣前去。”
      两人正说着话,参军校尉吾粲的妹子吾媃恰巧路过,徐莞那宫人极有眼色地问了吾媃的安,吾媃没理会她,勉强冲我一笑,顾盼美目间带上了几分反感。
      这最少说明三点:一是这姑娘喜恶都在脸上,算不得有深沉心思;二是这姑娘有小聪明,已将宫人们的身份摸得八九不离十;三是她小姐脾气大,还没搞清楚自己是什么处境。
      我们七个里头就属她哥哥官职最低。人家徐夫人的亲眷可是江左大户,徐莞本人眼里更是从来揉不得沙子,吾媃这样的慢待她的女侍,或多或少会得罪于人。
      我也矜持地对她一笑,走回自己房间。别人遭遇如何不在我眼内,我也不关心,除非那人挡了我的路。
      我甚是悠闲地奔赴徐莞的宴会。
      入府那一日,几名夫人都赐给我们饮食,但几人都没有现身,我是说,毕竟那个时候我们尚未获得任何名头嘛,她们自然不必做出亲近姿态自掉身价。但今日徐莞款待与我,这可是大喇喇在向府内众人宣告我的不同,说明我与她是一条船的人。
      对此我是乐见其成的。依常理来说,至少在薛综成为孙虑的长史之前,徐莞一直在为他成为孙登的谋臣而努力着。如果能给徐莞一种我哥是王太子一方的错觉,当然能够改善我在王宫的处境。
      她对孙登那孩子还是上心的,就不知道她这颗心有几分真意。考虑到她目前失宠已久的现实,我估摸着孙权早就察觉了她母凭子贵的一番心思。
      脑中装着许多陈年往事,我来到了位于王宫高处、景色绝佳的滴翠阁。徐莞盛装打扮,在美人榻上依偎着,精致的鹅毛扇子轻轻摇动,遮住了她的脸上莫测笑意。
      我叠交双手问了安,眼神放肆地盯着她,直看得她咯咯笑起来:“目光粗俗,倒真是有趣。”
      要是我现在上去强吻了你,不知你还笑不笑的出来——我恶意地想,连忙收敛了目光,“夫人绝世艳光,阿茗眼皮子浅,不由多看了几眼。”
      闻言,她唇边果然多了一丝笑意:“早先听人说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少教的,又是跌跤又是口出滑稽之言,的确有些粗野呢。”
      她那本就吊起的眉梢挑了挑,语气仿佛在玩笑,却是一种试探,还带着多多少少的侮辱意味。
      我按着裙摆拜了下去:“阿茗惶恐,阿茗生长在乡野,自小便失了母亲的教导,叫夫人笑话了。”
      她撇开扇子坐直身体,好似厌倦似了与我讲话:“不要担忧,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礼仪之类日后好好学着就是了,再者说了,还指不定,王上就是喜欢你这性子呢。”
      我忙称是。
      如果说在今天这顿饭之前,徐莞还对我的身份抱有着疑虑,那么我一整套拙劣的临场表现已经彻底叫她放下心来。她待我的态度越发地温和起来,旁敲侧击地引我说哥哥薛大人的近况。
      “令兄文采斐然,雄韬伟略,在朝内合该更进一步,多得王上重用才是,区区一个谒者仆射对他来说有些委屈了。”
      “还是多亏了夫人的提携,阿茗要替哥哥拜谢您呢。”
      徐莞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必了,也不是外人。往后日子还长,可不要忘记我待你一家的情分才是。”
      “阿茗谨记夫人教诲。”
      “你就不是个规矩的,别在我跟前装了,行了,先退下吧。”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随即侧过头不再搭理我。
      这一场子酒使得我与其他六名秀女一下就产生了隔阂。不说先前的吕惢,就是以娴静温柔入选的黄定睛都不动声色地与我保持了距离。如此一来,若我为了自保,少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忠诚投入徐莞门下,目测我没有更好的法子。
      大约一旬之后,孙权处理完公安那头的军队归属回到了建业,我是第一个被安排侍寝的秀女。
      他的心情十分低落,连一向另眼相待的步夫人也因为茶水的小事接受了斥责。第一个侍寝的人必然会承受巨大压力。
      不管时空怎样的变化,国人之中,必定有一个忠贞不二的、一个当墙头草的、一个落井下石的、还有一个等看笑话的角色。看笑话的人在我前往侍寝之前,假作不经意,实则在必经之路上截住了我。
      “吕小妹妹有何贵干?”我对她所佩戴的浓郁味道的香包皱起眉头。
      见我满脸不悦,她还当我在给她脸色看,脸上一瞬间黑云密布,末了却又“哧”一声笑:“我来祝妹妹好运。”
      我眼睛往一旁池塘瞄了几眼,暗暗诅咒到,总有一天,这欠揍的家伙会喝到池塘里头墨绿带浮萍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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