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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洗尘 ...

  •   因圣上赏赐的崇文门外的郡王府尚在修葺,天绝尚且还居住在城东乐山的潋湫别园,潋湫别园又名百花熙照园,原是前朝一员大官的私家别院,待得清帝入关,这处院子便被充了公,其后辗转赏了给天绝的郭罗玛法卫呈文,因卫呈文膝下无子,便将这宅子交由了自己的入室弟子,也就是冷大的生父冷重山代为管理,而这园子真正的主人,自然便是天绝。
      潋湫别园以中间的百花园为纽带分了前殿与后院两处,前殿大气,雕梁画柱,亭台楼阁,霸气轩昂,百花园内种植的各色奇花,四季如春,奇诡怪石人工雕磊成了的假山水瀑,可谓匠心别具,而后院以天然湖泊为中心环绕而成,东边是天绝居住的熙春院,湖泊之上的青莲居,四角挂铃,浮水之上,春夏之际,风吹铃响,摇曳生姿,便是这潋湫别园的一大亮点。也因这水榭楼阁使得潋湫别园在这浑然大气的京内建筑中架构了一个带有江南气韵的旖旎空间。而比这更为亮眼的,当属湖泊西侧的瑶华院,只因为,在这瑶华院内,来来回回住了近二十位各色佳丽,既有爽辣如火的北国女子,也有秀美如水的江南佳人,更有满蒙回藏等各类女子,才使得天绝有了那清廷第一风流人的绰号。
      清早正待天绝要出门上朝时,怜我已在天绝屋外的走廊上,满是笑脸吟吟的说,今日里是十一月二十八日,诸事皆宜,主爷今日里必定得遇好事。天绝听后虽未曾表露什么,面上的笑容倒是真切了一些,直言道若果真应验了,回来定重重的赏,怜我听后但笑不语,只说是外头轿子已经备妥,恭送主子出府。
      虽天绝刚回得京城不多时,尚在止战皆休的修养状态,未曾有各衙内的职位安排,可做为新封的荣郡王,早朝之事却不可免。
      朝堂之上,各司其职,天绝于一旁站立着未曾说上只言片语,心下自是知道,隆恩之下必有异心,此间,尚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及玄熙,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可谁曾想今日里圣上竟当庭下了旨,将纳兰家的那位竹湘格格指了给自己,并说是太皇太后懿旨,已让钦天监测算定下了十二月二十三是吉日,予以大婚。这当殿指婚不仅是给了天绝莫大的荣光,对于纳兰家更是莫大的殊荣。只见得纳兰明硕上前答礼谢恩之时,感激涕零的模样,天绝站于一旁细细数了数这些日子里的恩赐,不由得冷笑,前些日是封赏了南军进贡的云袖锦缎三十匹,昨日又将吴虎城的降妾并美人四名送到了潋湫别院,到了今日又玩起了当庭指婚的游戏么,这般作态又由得其他大臣如何想呢?
      于是下得早朝,便见得由工部侍郎马尔泰博嘉协同着其他的一些臣子三三两两上前恭贺,天绝一一笑着回应,心下却不由得嗤笑,也不知这天和帝究竟意欲何为,偏引得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借机攀附。一番腻歪之后,天绝寻着借口方才脱身。因着快近新婚,需得筹备,又近了腊月,天绝的职务安置便被挪到了新年过后再做定夺,出了乾清宫,一路从东顺门走出内城,看着日头尚早,与四阿哥约定的时间尚还有些间隔,天绝退了冷大的车架,一人慢慢走在东顺门外的古道上,冷大无法,便只得架着车在一旁随侍。
      文东武西,东顺门外自古以来便是学肆林立,即便尚未到三年一届的恩科取试,可东顺门外依然可见三两学子行色百态的在学肆中或研讨,或交流,或观字画,或论古今,天绝一路行来,字画摊,文书摊,倒也有一派兴荣之色。
      集雅轩,便是东顺门外学肆中较为特例的一处。雅轩的前主人,本是仁帝时期的恩科举人,殿前三甲,因着祖训不得入朝为官,便在这东顺门外开了这么个让文人雅士聚会闲聊的处所。那举人的后代倒也是个善于经商之人,继承这处后便将后面的民居也买了下来,慢慢便也有了前学肆后酒肆的形态,前头专卖些前朝古玩字画也供人品茗交谈,后院便是以雅间待客之所,雅间也不多,大约三五间的样子,可十几年下来,能进得雅间的客人身份倒是越发额高了,于是再后来,这集雅轩便成了皇孙贵子、当朝权贵们的集会之地,于是集雅轩的主人也就越发自觉地将后院的各个院子装修的错落开来,更在后院设了护卫,免得由人听了去一些不该听到的。
      待慢慢走到集雅轩门口,日头已上了正午,天绝出示了玉牌,便有专人带领着进了后院的天字一号房内,未曾想,房内竟早已有人。
      “小十四,你说说,这姗姗来迟的,该当如何罚啊”刚进的门,玄望略带戏谑的声音已经响起。
      看向屋内,玄望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一派写意姿态,玄麟站在窗边,似正在研究窗边书架上摆放着的前朝字贴,天绝举步来到桌边,向着玄望作揖道“天绝来迟,倒是让四哥久等”
      “别介,这作揖的一套若是放在老五身上,或许有用,可你也知道,四哥我就是一俗人”玄望执着酒杯的手,比划了一下桌上的酒,笑着抬眉,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天绝迟来,自当该罚”天绝随手取过桌上的另一个酒杯,斟了满杯,一饮而下,而后将酒杯倒置,看向玄望。
      “啧啧啧,你个粗人,这么饮酒,可真是可惜了我这上好的竹叶青”玄望随手执起酒壶,轻轻摇晃了一下,虽是埋汰,可手下倒也是满不客气的又给天绝倒上了一杯,见着天绝又是一口饮下,方才道“哦,对了,我似乎忘让人准备三个杯子了,老七啊,你手里的,似乎是小十四的杯子呢”
      天绝一口酒含在口中,酒杯尚留在唇边,倒也不怒,只待咽下了口中的酒,方才朗声笑道“四哥真会说笑,你我兄弟何时为了个酒杯伤过和气”说完看了眼窗边的玄麟,笑着点头示意“只要小十四不介意,做哥哥的我,便当是占了回便宜了不是”老四的言下之意,天绝岂会不懂,眼下天和帝的隆宠,又有几人不曾看在眼里,若都如老四这般明着说开了,反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怕只怕那些个藏在暗处的,明着看人模人样的,谁知道谁又会在背后捅上那么一刀。
      “七哥说笑了”玄麟转过身来,笑着举起手上的杯子慢慢走到天绝面前,一饮而尽道“四哥的性子,七哥还不知道么,不过是个玩笑,七哥可莫往心里去才好”
      “小十四,有你这么拆四哥台的么,胳膊肘尽往外拐”玄望站起身,手中的扇子作势向着玄麟的额头而去,却让玄麟轻轻地化解开了。
      “四哥说笑了,我们兄弟,哪一个算是外人了”玄麟隔开了玄望的扇子,笑着看向天绝“七哥,你说是么?”
      “十四弟所言甚是”天绝笑着看向眼前这两兄弟,笑着道“若四哥真把老七当了外人,那这酒,不饮也罢”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
      玄望见了眼前阵仗,只得作罢“得得得,你们兄弟两便合着伙的欺负我吧,谁让我才是那个外人呢”
      皇长子早夭,皇三子的生母又是藩邸包衣出生,于是当年因了赫舍里家的军权,皇四子玄望,依皇贵妃的长子,因与而今的太子玄祺年岁相当,自三岁起便过继给了天和帝的五弟—醇亲王,清廷律法,皇族子嗣一旦过继便不再认生父生母,只能认养父养母,故而玄望此间说得这话,不由得便让玄麟的脸色沉重了下来“四哥……”
      “别介,不过是说笑而已”玄望看着玄麟的表情,不由得朗笑出声“你还真当真啊,这孩子……”说着便伸手抹了抹玄麟的头,玄麟避闪不开,只得任由玄望捉弄。
      “四哥请我来此,不会是想来演一出兄弟情深吧”天绝坐在一旁,看着这兄弟二人,不由得语出戏言。
      玄望笑着看向天绝“老七,你可素来都是好性子的,怎么今日里反倒失了这份耐心”说着,玄望又为天绝慢慢斟上了一杯酒“老七身上用的什么香料,如此特别”
      “四哥果真心细”天绝笑着,“不过是些南蛮的香料,若是四哥喜欢,我便让小月牙儿给四哥府上送去些如何?”
      玄望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笑着道“也罢,这些个南蛮的东西,我可使不惯,届时可万不要夜夜噩梦,梦到什么沙场喋血,那可就不好了”
      天绝自是明白玄望的所指,也不辩驳,慢慢饮下杯中的液体,淡然笑道“四哥说笑了,也不知四哥今日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呢”
      玄望也收起了调笑之态,优雅的坐下,随手又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杯在唇边徘徊着,方才慢慢道“我请你来此除却为你洗尘外,倒还真有些事情想向七弟你请教呢”
      “不知四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七弟还真就有些个好奇”天绝拿起一旁的空酒杯,放在掌心把玩着,抬眉看向了玄望。
      “旁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前些时日,得了副画却不知真伪,这不,老七你在这方面也算有些家学渊源,便请你来看看”玄望说着,玄麟便将一旁一卷用锦布包裹着的画卷摊了开来。
      “这事,怎么四哥不找五哥呢,五哥才是你我兄弟中汉学最好的一位,不是连太傅都夸奖得很么”天绝笑着看向桌上的画卷,边问道,可心下自是知道,老五向来唯太子是从,何时将其他兄弟看在眼内。
      “呵呵,这不,若得了副假的拿到老五面前去显摆,这人可就丢大发了不是”玄望笑着,慢慢打开画卷,“老七,你帮我看看,这可是前朝桓王牧之的《千里山河图》”
      天绝仔细看着眼前的画卷,前朝桓王李牧之善山水,画风大气而磅礴,自带了一副皇孙所有的贵气,下笔凌厉,细节之处却常留情,好比坊间出名的《白石图》、《塞漠图》,而听闻《千里山河图》便是牧之最鼎盛时期的画作,天绝本以为这卷画应当是在宫内留存的,未曾想竟让玄望得了去。
      “四哥好福气,果真是牧之杰作”天绝笑着恭喜,心下却早已明了了玄望将此画拿来让他鉴别的意图。说什么洗尘,说什么鉴画,旁也不过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只怕玄望想要的,仅仅只是借力,而此刻的自己,隆恩盛重却无傍依,不正是最好的基石,可天绝不明,早已过继了的玄望是比之自己更无缘皇位之人,那么他的千般筹谋,万般算计又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我哪里来的什么好福气”玄望朗笑道,“这画,旁也不过是有人以我的名义请老七你来鉴定鉴定而已”
      天绝笑着看玄望收起画作,淡淡一笑,“能为四哥效力,是天绝的幸事,既然这画也赏了,酒也喝了,那天绝便不作打扰”说完,便就转身而走,玄望见此行的目的已达,便也不做挽留,送了天绝出了门,回身便见玄麟打着窗,看着天绝远去的背影。
      玄麟见着玄望进屋,方才放下窗子,缓步走到桌边,拿起方才天绝喝过的酒杯,手指抚过杯口边缘,看向玄望。
      玄望看向玄麟的举动,也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兄弟两人相对而笑,半壶酒,一卷画,也许一切已经定了,又也许,一切尚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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