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执华年共绣锦》猫一只

4、面圣

　　三日前圣上在这漯河驿亲见了天绝并其它一些将领，草草夸完军，便就起驾回了宫。余下的领饷、封赏，天绝并着几位参领、佐领，陪同着户部、吏部的几位办事差员们作了三日，方才完毕，昨日晚间，送走了这几位差员，天绝方才真正空闲下来。这将将空下，圣旨便已到达，传了天绝今日午时入宫面圣。
　　一则为了护卫，二则为了押解之便，天绝所率的军士，是此次南征大军中，最后一批抵达京都境外的军队，虽说同是皇子，不说那因伤提前回了京的八阿哥，便是那三阿哥和六阿哥，也是在抵京的第一天，便让天和帝宣旨召回了内城。可惟有天绝，前三日是为了接交的事宜做了准备，又三日为了天和帝的夸军作着整顿，此后的三日又做了哪些琐碎领饷封赏差员们的协同，一个堂堂皇子，这十日里，所作之事，便是一个普通参领，有时也不乐意为之。可这天和帝似乎是过了这十日，方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还得见上一见，方才宣了旨，让天绝入宫一叙。怜我也是真的不明白那天和帝，为何同为皇子，差别便是如此之大。虽是腹诽，可这些话，怜我便是对着天绝，也万不敢说出来的。虽有些替天绝不平，可这当事之人却全然不当回事，只说如此也是挺好的。怜我无奈，自得全程伺候着。为天绝穿上锦甲，梳戴齐整，德朗已在门外候了多时，跨上了德朗备好的马匹，一行寥寥十数人，方才向着京城的方向出发。
　　鲜衣怒马，万民拥戴之景，一直是怜我非常期待的景象，总觉得印象里，凯旋的军士，应当是万民拥戴的入了城，道的两边人头攒动，皆是为了一睹军士风采的民众，间或甚至会有些姑娘偷偷传递些水果、罗帕之物，以做传情。可万没有想到，这十几骑人马，这决定了最终胜利的军队中的这些高阶将领们，竟是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进了城。怜我策马至德朗身边，“以往也都是这样进京的么？”
　　“要不还能怎样”德朗不解，这丫头问得什么鬼话
　　“呃……，不是应该万人空巷的来迎接的么”自打随着军入了城，怜我反倒有些跟不上节拍了
　　“那是扰民，丫头”不知何时，天绝的马，悄悄放缓了速度，见得怜我初听倒背后声音时像是吓了一跳，惹来了天绝的一阵大笑。天绝的笑又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羞得怜我也顾不上其它，匆匆往前赶去。
　　在朱雀街上分了道，天绝便匆匆一骑，赶去了内城，内城边门旁，圣上的贴身宫人李德全倒是早早便已恭候着了。
　　随着李德全赶至养心殿东书房时，天和帝已然换下朝服，一身黑色滚金边的常服，正细味的品着茶。
　　“微臣天绝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绝俯身却在尚未跪地之时已被天和帝扶起。“我儿来了阿，在这养心殿内何须如此拘谨”
　　“微臣尊旨”天绝眼观鼻，鼻观心的站起，悄然立于一侧。
　　天和帝看着眼前这个儿子，二十郎当岁的年纪，白净的脸庞，秀气的眉眼，若是放在那京城街头，又有谁能想到这便是那沙场征战多年的荣郡王，倒是十足的像个白面书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温和的示意天绝坐下，眼尖的李德全便已着手开始了膳席的安排。
　　待得席宴准备妥当，天和帝方再又起了话头“三年未归，我儿觉得这京城之内可是有了什么变化没有？”
　　天绝看着眼前的帝王，怔愣了一会，怎会突然问出如此这般的话语，细细回想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也就只得恭恭敬敬的回着“归京不多日，儿臣尚不及看，只崇文门外，倒是比之更热闹了”
　　天和帝微微一笑“也对也对，我儿今日才入的城，改日里，倒是应该好好去看看才是”
　　天绝寻着天和帝给的台阶，倒也不显得什么，便顺竿子的下了来“是，臣敬尊圣上口谕”
　　天和帝看了看眼前的七子，原本是想寻个打开僵局的话题，也不知怎的，反倒是让这气氛越见得疏离了，便也无法，只得又将话题引回了正题之上“我儿如何看待这次的战役呢”
　　“此战之中统帅善战，将士勇猛，此为我大清的福分”
　　“天绝说的，确实在理”天和帝微笑着，似乎很乐于听到天绝如是回答
　　“听说，我儿将这军营上下安排的甚是不错，便是那些伤老兵员，也照顾得很是妥贴，你说，该让朕如何奖赏” 天和帝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却使得天绝从始至终未曾抬起的眼，动了一动。
　　天绝听得言语，行止越发的恭敬，起身越过餐台，径直的跪在天和帝的御台前，身子崩的紧直，“微臣擅自作主处置这些残兵伤甲未得圣上允许，请圣上恕罪”
　　天和帝见此，只得无奈，眼前这七子，虽说是尽了臣子的本份，可这般模样，却是让天和帝又是亲近不能，又是打骂不得，如此这般还真就似个臣子，可这份父子之情……，
　　李德全眼见圣上的表情，明了这餐宴到了这会，全且是无法进行的下去了，堪堪扑将出来“哎呦，我说七阿哥，你这又是演得哪一出了”说着，便上前去扶天绝起身，若说这事若是放在旁的什么宫人身上，那必是自寻着死路，莫说是天和帝，即便是那天绝，也决不是个和善的主子，可偏偏眼前这人是李德全，是伺候了天和帝近三十年的人，是天绝生母的半个恩师，这么一出，反倒让天和帝的脸色缓和了过来
　　“我儿这又是怎么的”天和帝朗笑着，顺着李德全置下的台阶“怎么朕的这番夸奖，到让我儿拘谨了，若是如此，当真是该罚，该罚”
　　天绝站起身，站至一旁，低下的头颅，让人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是轻声道“儿臣误解阿玛的意思，儿臣自当领罚”
　　接过眼前的白玉杯，天绝一口饮尽，心下自是知道，天和帝原就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不论战俘或是伤甲，未经得圣上同意，本就无法擅作主张，若往小了说，这是收买人心，若是往大了说，这是枉顾君权。只是，天绝也料定了天和帝决不会将此事说明了扩大了，顶多也就说上这么一说，只因，天和帝对于天绝，终究是觉得亏欠的。所以便从来都顺着天绝许多。
　　“你这孩子，离京三年，你皇太母可是天天念叨，今儿个便去她那请个安才好”天和帝佯装着怪罪，气氛却也经这一闹，轻松许多
　　“儿臣知晓”天绝恭敬的回答，让天和帝的脸色终是恢复了常态。
　　午宴便在这不知该说是祥和还是轻松中过了去，待的天绝起身，躬身行礼，而后由引领太监们引着往内宫行去，天和帝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德全阿，你说我究竟是欠了这孩子什么”刚一说完，天和帝又觉这样的问话甚是好笑般的摇了摇头。
　　李德全躬身在一旁，也是一脸的赔笑，这父子俩人这般的情形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又怎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变的，天和帝自是下不去这个脸的，所以即便是暗处多处的顺着七阿哥，可明面上，却总也不显现出来，李德全也知晓，天和帝一对上七阿哥那张比女人还女人的脸，便会想起七阿哥的生母卫贵人。心下的感慨自是让天和帝辛酸不已。而七阿哥呢，虽也心知天和帝的多番暗示，却也是死拧着，愣不松口，非要严守着那汉人什么臣子臣子，先是臣后是子这般的教条，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把天和帝气得不轻。如此这般到了最后，在外人眼中，全且变成了因七阿哥的生母出生低微，以致七阿哥也不受圣上待见，可谁又知晓这其中的弯弯。
　　好比这次，外臣眼中，只觉得南征战役中，七阿哥立的是头功，所得的封赏，莫说是凌贵妃家的八阿哥，即便只是做了督军协办的六阿哥也比之多了许多，可谁又能知晓，便是天绝此般的谨小慎微，使得天和帝对于这个儿子，只觉得亏欠的更多。这爿子买卖，谁又能说得清，究竟哪个赢了少许。
　　天和帝也知晓自己的问话，便是给李德全这么个人精十个胆子，李德全也未必肯松口说上那么一个字，便也不再多言，转身径自进了冬暖阁。
　　李德全看着主子的背影，不由得唏嘘，若说这么多年下来，这后宫的风水是轮流转着的，天和帝到也是做了个雨露均沾，可若说真有哪个女子，是让这个帝王上了心的，怕也就只有那卫贵人一人罢了，只可惜，偏就是个汉人女子阿。想着，李德全叹了口气，便也指挥着养心殿的奴才们各归各位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