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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夜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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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也并没有为难张昇,待他说完了这张员外的事,她也就歇息了。只是这些日子,估计是节食太久,总觉得心慌。
心神不宁的久了,人也就容易疲惫。
云小七就是这个时候,领着彩衣坊做的上好的红纱缎,敲开了安澜的房门。
“云姑娘。”安澜抬头看了她一眼。
云小七长这么大,如此唤她名字的,当真是屈指可数,能叫这么多次“云姑娘”而不改口叫“云爷”,“七爷”,“庄主”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云小七笑了笑,挨着安澜坐了下去。
安澜心里觉得好笑,这姑娘家未免也太可爱了。
只是这心里,却是让人猜不透。
“你看,好看么?”云小七展开那刚刚做好的衣衫,铺在了床上。明亮的眸子被红色的衣衫映的像是在着火。
“嗯,正合我意。”安澜品了口茶,坐在凳子上看着。
云小七又坐了回来。眼睛盯着安澜身上这件银线修成的衣衫,眸子一片清冷。
太明亮的眼睛,总是能映出太多,不管你愿意看到,还是不愿意。
安澜叹了口气,避开了她的眼睛。
云小七送完衣服并没有走,而是摆弄起了桌子上的茶具。安澜或许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但是对她看不懂的人,她也必须要沉得住气。
一壶茶,就这么又空了。
茶壶已经这么轻了,安澜自嘲的笑了笑,忽然想起了段清扬。
他总是这样品着茶。
也是在想事么?
他总是不善言语。
那是居高位在观察么?
茶碗落地,清脆的响声。
安澜的思绪被打乱了。
云小七也没有去捡的意思。
两人就僵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对方。云小七的笑眼里,迎着安澜的镇定。
听到动静的侍女闯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委身下去要捡,安澜挥了挥手,用淡的不能再淡的口气说:“出去吧。”
那侍女迟疑了一下,看了眼云小七,行了礼,退了出去。
云小七笑着,在茶具里拿出一个新杯子,倒了倒茶壶,才发现没水了。云小七便兴致冲冲的去拿架子上的茶叶,打算重新沏一壶。
“平小安总说我,沏的茶只有三爷愿意赏脸喝。”云小七一把抓下去半桶的茶叶,看样子是要全倒进那个头不大的小茶壶里。
安澜制止了她:“还是我来吧。”
云小七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安澜也不多说什么,倒了适量的茶叶,开门递给了外面的侍女,示意她们去倒水。转身合上门,轻笑一声说:“对你如果沉不住气,那就是自投罗网。”
云小七笑意更浓:“原来你是不信我。”
“是云姑娘有意刁难我在先。”安澜提醒。
“我有么?”云小七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副无辜单纯的样子。
卖萌。安澜心中叹道,看来这卖萌的事,是走到哪里都行得通的。
“你在想什么?”云小七又开始无聊的玩起了杯子。
这时侍女已经将茶壶捧了来,安澜开门,接过茶壶,把云小七玩弄的杯子立好,倒茶。
“我若说,齐俊快死了,你会怎么做?”云小七看着她。
茶杯那么小,满起来,总是快的。只是它满了杯子又溢出杯口满了桌子又撒了一地。水滴的毫无声息,而桌面上早已一片汪洋。
“水没了。”安澜的声调不带一丝感情。
云小七也没阻止她,任由她将茶壶又递给了外面的侍女。
“姑娘是想用这小小的一壶茶,淹了我这不夜城么?”云小七的语气依旧调侃。
安澜看着桌上的水,还记得樱庭那夜,烛灯之下,齐俊沾水成冰,绘出了若金国一片地图。而如今,一桌茶水,依旧只能是水,静静的流到地上。
“姑娘没什么要问的?”云小七这一瞬,很动容。
活了这么久,为这一瞬的安静而动容。
这是怎样的悲痛,才凝结成的安静。
侍女推门进来的时候,云小七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安安静静的合上门退了出去。
安澜听到了身后开门关门的声音,笑叹一声:“什么时候?”
“你信我的话?”云小七只想确定她没事。
“你再笑下去,心上的痛也不会减弱的。”安澜抬头,直视云小七清澈的瞳孔。
“你哭了多久?”安澜在水中的倒影中,看到了云小七一闪而过的悲伤,也正是因此,她确定,眼前这个人,并不会比她心里好受,“眼泪,比这一壶的茶水还要多吧。”
云小七笑了笑没有答她。
“你的事,我多少听了点。”安澜接着说,“几个月前,你和当今太子相恋,为了他,你把紫云山庄拱手相让,而且还赔上一命。不过好在这紫云山庄人才济济,把你又救了回来。”
“花月姑娘自从来到不夜城,这房门都极少踏出去,知道的倒是比他人更多。”云小七并没有否认。
“云庄主好说。”安澜盯着她的眸子,竟是再也没有看到她除了笑意外的神情,那怕只有零点零一秒,“你既然肯承认我是未然居的花月,那我自然也不会再以‘云姑娘’这称为贬你身份。”
“原来花月姑娘是如此顾及名分,如此小气的人。”云小七看似悲痛的叹道。
“也不尽然,只是他人若敬我,我必然会回以敬意。云庄主时至今日才肯承认我是未然居的花月,那我也只好今日才能把你当成这一庄之主了。”
云小七看着她,不知道今日是碰上了对手还是碰到了知己。
“花月姑娘是想知道我与齐俊的关系?”云小七心下已经了然。
“只是我千知道,万知道,终是猜不透,齐俊到底和这紫云山庄的谁有关系。又是为了谁,会舍下未然居的人而一人赶回若金国。”安澜是在怨,怨的是自己错过了他。怕是今生不会再见了吧。如今自己困在这不夜城,而他却不知所在何处。
可怜张昇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及齐俊的事,此时的安澜还并不知道他已人在不夜城。
云小七戏谑的看着她,笑了笑说:“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安澜叹了口气,说道:“让我见一面银月姑娘。”
一个月后,花月登台。
之所以拖了一个月,是要等各家下庄的大户都有机会来见证奇迹的时刻。
自那日语云小七相谈之后,未然居的花月姑娘,愈发的怜人了。
整个人看上去轻盈至极,柔弱不堪……
红铃儿几次要她休息,都被她拒绝了。
其实要赢过一个妩媚的极品,和她走一样的路子,是断然不行的。唯一的方法便是另外开拓战场。
一个魅惑众生,一个柔弱生怜。
是输是赢,只待今朝。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看客里,有一男子,眉头紧锁,面如寒霜。
她也不会知道,又有一男子,昨日夜晚刚刚披星戴月敲开了不夜城的城门。
一曲诉哀肠,安澜虽然不及歌者那边声音婉转,但是她可以舞。
本是一套由赤膊术演化而来的舞。似刚毅又柔弱,让人很想上去扶她一把。
几位看戏的主,已经默默唤了身后的随从,点名了台上的姑娘。
赵轩枫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翩翩男子,如仙似画。看到一场的看客揪着心的表情不由得一阵好奇,向台上望去,却望见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表情。心中没由来的紧了一下。
台下紫云山庄的几位爷眉头都皱的紧紧的,心也揪的难受到很,恨不得让台上的姑娘早些停下来,又觉得她舞的实在好看,又不忍心要她停下来。
倒是见多识广的夜蓉绮先开了口:“这花月姑娘果然了得。”
云小七吃完了自己桌上的葡萄,又转去拿五爷桌上的那叠,五爷的宝贝女儿誓死护着,正和云小七呲牙咧嘴,争的好不欢畅。
“月儿。”正当满场揪心的时候,一个清远悠长的声音飘来。云小七停在那里,台上的花月也停了下来。
这世间最美的是我见犹怜,还是魅惑众生?
又或者说是二者的结合?
这一个清纯一个诱惑当真可以和睦相处么?
如果眼前站着这样一个人,看他一眼便会觉得此生足矣。
段清扬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一名看客悄悄离了席,身后的侍婢跟的略微有些远,只因为他寒气逼人,手中的火炉却又是那么明亮,成了除了台上唯一的光。
段清扬眼角装下那个人,转而又向前台看去。
他自然知道那个人,就算十年不见也不会变。
可是他不知道,他亲手选出来的女人,已经脆弱的不像样子。
而那传说中的张员外,丝毫没有看出这场子的骚动,只当是台上的姑娘舞完了,要来服侍了。一双油腻腻的手已经伸向了不高的舞台。
众人见此,已知千金押注已成不夜城私产,一笑了然,愿赌服输。可以说,不夜城的赌客,赌品都是非常好的。就算不好也不敢在这撒野。有几位显贵和身后的侍从说了几句悄悄话。段清扬微微皱起了眉。他并不喜欢别人对他好奇。
云小七摇了摇头,夜蓉绮心领神会,偌大的场子,人人都散了去。
“你来做什么?”安澜跳下舞台,选了张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段清扬并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带她饮了。安澜也不怒,又拿了个新杯子,接着倒。
“他在哪里?”段清扬开口了,问的却不是她。
安澜抬起头,这才发现,段清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看着那位云庄主。
“你刚刚不是看到了么?”云小七笑笑。
原来他们的声音这么的相似。
清澈如溪。
是了,是这样了,安澜终于明白了,为何那日她说要见银月。云小七只是笑笑,没了下文。
“花月姑娘明白了?”云小七看着她。
“是我自作聪明了。”安澜一句话带过,只是心里却很想知道,曾经是未然居象征的银月,是这般女童么?那十年前她又只有几岁?想到这里,她看了眼段清扬,那么完美的侧脸,刀过无痕,这银月姑娘能跟在他身边,自然也是有些特别的。
“他在哪里?”段清扬又一次问道。
难道对她,同样的话,可以问出两次么?明明是个那么怕麻烦的人。
“这要看花月姑娘想不想见了。”云小七跳下舞台,几步走到了安澜旁边。
“我想云庄主要是还有记性的话,我接下来可是要去陪客的。”安澜并不想查在他们二人之间。
“陪什么?”云小七恍然大悟,“啊,我记得了。不用去了,只是最近不夜城消费太多,竹月又不想出去杀人赚些银两回来,这才开了这赌局。今日的进账,大约也能吃个几年,花月姑娘辛苦了。”
不夜城城主主厅。
几位爷都沉默着等着赵轩枫发话。
“三爷,刚才那位莫不是……”平小安先坐不住了。
“正是未然居的主人。凝赤国国师段清扬。”赵轩枫答道。
“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美人。”夜蓉绮都在自叹不如了。
赵轩枫不答,已是默认。
“还不去通知一下竹月姑娘。”赵轩枫看了眼平小安。
“啊,对了,来人。”平小安喊道,“告诉竹月姑娘,说是不夜城金库已经满的不够用了,近期也让她的暗杀坊关门歇会儿吧。”
转而又掉过头问赵轩枫:“你说,小七是几时开始算计的?”
这头还未答,又有侍婢闯了进来:“回各位爷,夜坊打起来了。”
平小安就觉得云小七是个惹祸的主,不过一般也惹不出什么大事,也就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爷要杀未然居的花月姑娘。不巧被花月姑娘反擒住,暗杀坊的竹月姑娘刚刚路过,便……便……”
那侍女还未说完,刚刚还荣光满面的几位爷脸色都不好了。
上官竹月那是暗杀界的王中之王,下手狠辣,基本上都是一招致命,两招那纯属跟你有深仇大恨,折磨你。
总之她一出手,便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今日未然居的段清扬才刚刚来这。
这位清扬公子到底有几分实力,无人可知,但也绝对非同小可。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门外铃声做响。银铃响的好不欢快。
“谁?”六姑娘柳依依素手纤长,声落之时,已经在门上戳下了五个窟窿。
赵轩枫玉扇一合,已经厕所探向大厅的石柱,震落之下,石柱至少有一红衣女子徐徐飘下。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这女子竟在众人眼皮底下进了门,何等轻功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