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云小七

10、陌生的访客

　　他是有温度的。
　　他的生命是流动的。安澜在帮他不断的摩擦手臂的过程中，感受的到那种源于人类鲜活的生命。
　　他慵懒的拒绝着寂寞，这样的气息，太熟悉。她不由自主的会想到那些已经决定忘记的过去。
　　“你在想什么？”段清扬问。
　　安澜看着他滴着水的面庞，替他擦去水珠，见没有什么冻伤，便要去寻盆温水给他取暖。
　　“原来是在想我。”段清扬开始自问自答……
　　她现在想来，刚刚这个男人就这样若无其事的回来了，根本没有想过要对冻伤做任何处理，他到底有没有常识……
　　或许就算她不来，也有人会来吧，多管闲事了。
　　想到这里，她转身看了眼心情极好的段清扬。
　　“你在看我。”段清扬的口气，似是疑问，希望对方接话，但是又用了十分肯定的口气。
　　安澜十分无奈的调好了水温，用一种“你矛盾么？”的眼神看过去。
　　“你很少这样看我。”自我对话模式一旦开启，很难关闭……

　　事实上，能让齐俊如此坚持的事情，只要微微一想，便有答案，安澜不愿去深究，段清扬不想去面对，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当她疲惫的回到樱庭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个陌生的男子。
　　服饰上没有什么奇异，但是花色上却极为单一，不同于这里赤红，鹅黄，柳绿鲜艳的色彩，他的身上是件颜色极浅的青玉色袍子，在夕阳西下，谷中一片火红之中，他的袍子很容易染上太阳的颜色。
　　他微微颔首，表情是恰到好处的迎接与距离。
　　这也是未然居的门客么？多年在谈判和逼供中熏陶出的气息，让安澜隐隐觉得，对方和自己有同样的气味。
　　“齐俊怎么样？”她问。
　　“红铃儿姑娘说并无大碍。”他答。
　　一问一答，安澜继续向樱庭走去。从她入住樱庭开始，红铃儿便从德仁坊搬了过来，专门为了照顾她，而后但凡是她要救的人，都自动默认为入住樱庭，红铃儿治疗。段清扬似乎也不打算要她认清地形，熟悉各类人。只是把她需要的人，都调集到了樱庭，所以她认识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的这几个，她的生活也一直是两点一线的清水阁樱庭，樱庭清水阁。
　　她只是被圈养了。
　　尤其是当她见到眼前这个陌生人之后，不自由被圈养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花月姑娘这样可不好。”柳若曦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厌恶，“姑娘身后这位，可是未然居的客人。”
　　安澜听到这人不是未然居的人，才想到或许这个人并认识自己，安澜第一次意识到，她如此排斥花月这个名字。
　　像是被奴役的人打上了主人的标签。
　　她不想被奴役，可是她摆脱不了这样的生活，而眼前这个陌生人，就如一道光，让她本能的觉得，他会把她当做一个人，不是谁的代替品来看待。
　　“是在下疏忽了，这位姑娘心念齐公子，在下看到姑娘心急，便忘了自我介绍了。”那男子谦恭却又不卑微，一切的感情都表达的恰到好处。
　　“公子怎么称呼？”给了台阶就要下，安澜问道。
　　“在下姓赵，名轩枫。”男子答道。
　　红铃儿和柳若曦在这男子自报家门之后，都默默的交换了个眼神。
　　空气里有一丝微妙的气息，安澜装作视而不见，请赵轩枫入座。柳若曦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奉茶，为留客生火做饭，而是笑眯眯的坐了下来。
　　能入得了柳若曦眼的人，整个未然居估计只有段清扬一人，安澜觉得有时候他看齐俊，眼神也是笑眯眯的放空状态，而看自己，更像是研究段清扬养的宠物。他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睁眼看一个男人，足以引起安澜的注意。
　　“紫云山庄与未然居素无往来，赵公子不知为何而来？”柳若曦问的轻巧，也并没有去看赵轩枫，反倒是一直盯着花月。
　　“云庄主有托，在下要面见段国师。”赵轩枫回答。
　　柳若曦笑而不答。
　　原来这就是齐俊的坚持。明知道一切与她有关，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种方式。
　　柳若曦对这个陌生人的兴趣很快进化到了对待普通人的客气的漠视放空状态。

　　夜晚，红铃儿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拉起了花月，飞到开的最茂盛的那颗樱花树上。月亮几乎触手可得，洁白的月光笼着着一层银边，花月看着这样的景，心底就在一瞬间，终于明白了银月的意义。
　　孤独，高傲，皎洁，不灭。
　　花月看着这样的一轮月亮，不由得觉得所有的人为她着迷，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值得。
　　“你在看什么？”红铃儿看她不闹不叫，只是盯着静谧的要死的月亮，完全忽视了自己，很是不满意。
　　“月亮。”安澜答道。
　　“花月，我问你，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红铃儿的眼神中闪着决绝。
　　“你没有能力带我离开。”安澜做出判断。
　　“他们都没有把你当人！”红铃儿很气愤的说，“他们太过分了！”
　　红铃儿说话总是缺少前因后果，前后词不达意，但是这份感情，安澜却是明白的。三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男人，都对同一个女子有无限的感情，如今又出来一个陌生人，显然这个男子也和银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铃儿，这位赵公子是什么人？”
　　樱花有些迷人眼，红铃儿看不清花月的表情。
　　“赵轩枫？”红铃儿轻哼了一声，“他是紫云山庄的人。紫云山庄在若金国，齐俊的齐家寨也在若金国，说起来他们认识也不为过。”
　　为了防止红铃儿扯些没重点的，连不起来的句子，安澜问：“那这位赵公子，与银月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可是这种猜测，几乎不用人去证实，只要从今日他们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她有想会一会这个传说的意思。
　　“银月？”红铃儿犹豫了一下，气焰微微灭了些，“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听未然居的传闻，齐俊当年是去追离谷不归的银月了，然后就在若金国建了齐家寨，清扬公子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我有一次偷听柳若昊跟柳若曦夜聊，好像齐俊并不是若金国人，而是银月在一次出谷任务的时候，不知道在哪捡回来的。其实这么说来他也不能当门客啊，顶多就是一下人……”
　　眼看红铃儿又要扯远了，安澜即使打断了她的话：“齐俊难道不能在别的地方给自己找个住处么，我是说齐家寨。”
　　“哎呀，这就是花月姑娘你不知道了，清扬公子一定是没跟你说谷里的规矩，算了他本来就这么懒……”红铃儿在说了很多段清扬有多懒的段子之后，终于又撤回了齐俊身上，“那个时候他顶多算是个下人吧，按理来说是永生不能出谷的，可是清扬公子当年念在他是银月姑娘带大的份上，就让他去找银月了，偏偏他人没找到，自己倒是在若金国占了一块地盘，清扬公子一直不喜若金国，所以那些年若金国来的人，未然居都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打发掉了……”
　　安澜第一次觉得，面对一个说着说着就能说跑题的人，听她讲事情，也是非常需要耐心的。
　　“柳若昊可是柳若是曦的哥哥？”安澜问。
　　“啊，对了，花月你并不知道柳若昊，他人比起若曦好多了，虽然不爱笑，但是也比阴笑的若曦好……”红铃儿今夜的话，特别多……
　　看到红铃儿已经对介绍柳家少爷们没了兴趣，安澜又一次抛给她一个话头：“你那夜偷听的又是什么？”
　　“哦，对的，这才是重点。”红铃儿恍然大悟道，“柳若曦怀疑银月就在若金国，要他哥帮他去查，那个时候他为了成为未然居的门客，还在这窝着练身手，根本没办法抽身就求他哥来帮忙啦。我那天偷听的到的就是，银月她在若金国，而且刚刚对一个名不经转的小门派洗劫了一番。”
　　“她洗劫的是紫云山庄？”安澜心想，若是粗略的估计一下时间，这至少是发生在距今五年之前的事情，但是以齐俊会无视未然居的规矩擅自在他处安寨来看，这事应该就是十年前，发生在银月离谷之后不久的事情。能让齐俊如此坚持的人，至始至终只有那个传说。安澜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抬头正发现红铃儿无比倾慕佩服的眼神。
　　“我就说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咱花月姑娘是什么人，真不知道这群男人在想什么，围着一个十多年的传说转不停。”红铃儿越说越兴奋，“柳若昊说，银月联合了几个人，把紫云山庄的庄主给杀了，然后取而代之。”
　　安澜终于明白了，今日这位陌生的赵公子，是替银月来的。来做什么呢？寻当年的仇？听他今日对段清扬的称呼，用了国师的称谓，显然并不知道未然居没有名分之分这回事，但凡熟悉未然居的人，都知道这里的人称呼段清扬一声清扬公子，示以无国界，不卑不亢，大家只以技艺论高低之意。若是寻仇，这点最起码的事情至少是要弄清楚的，而且这位赵公子身上并没有任何戾气，杀气，也没什么同归于尽的意思，加上齐俊今日的反应，安澜断定，是银月出事了。

　　只是从未出过未然居的安澜并不知道，从这里要到达若金国，快要两个月，一般则要三个月，如果赵轩枫来时，银月命危，那等他请动未然居的救兵再赶回去，半年，就算不成灰，尸体也要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