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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一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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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曹蛮叫人把大厅收拾了一遍,把那些烂醉如泥的酒鬼们一个个搬回了房间。正打算去议事厅的躺椅上小睡一会儿,却正好碰见侯杰神清气爽地从自己房间里推门出来,还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昨晚多谢你收留!不过好久没睡硬板床,睡久了肩背有点疼。”侯杰锤了锤肩,示意曹蛮跟他去议事厅。
气不打一处来的曹蛮默不作声地跟上去,一晚没睡,眼皮有点直往下掉。
侯杰推开议事厅大门,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曹蛮习惯性地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好让新鲜空气透进来。“去把颜东的家眷解决掉。”侯杰点燃一支烟,将火柴甩灭。
曹蛮登时清醒了过来,还以为自己没听清,问道:“全部解决?”侯杰弹了弹烟灰,“一个不留。包括那个小丫头。”
这几天一直没听侯杰提起,曹蛮还以为他已经把那个小丫头给忘了。那丫头的确是傻了点,曹蛮不过给她们送了几回吃的,她就把他当成大好人,一见着他便跟在他后头问这问那。自打曹蛮进了侯府,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从来没有人说他曹蛮是个好人。
“她只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况且夫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需要留个熟悉的人在身边照顾……”话一出口,曹蛮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傻丫头说话。
侯杰掐灭抽了一半的香烟,意味深长地看着曹蛮:“你在为她求情?”“我只是觉得……留下她,夫人会高兴;倘若杀了她,您和夫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想起颜夕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曹蛮不得不开口说道。
“我跟夫人之间的关系,好像还轮不到你来管,”侯杰眯缝着眼,从曹蛮的话中嗅出了一点味道,“曹蛮,千万不要奢求一个你得不到的女人。即使她只是个垃圾,也掉不进你这个垃圾桶,记住了。”
曹蛮心道这次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杀人对曹蛮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长项。所以当他解决掉颜府三十多条性命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颜夫人死的时候瞪大双眼,问他为什么,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惹上了侯杰,就别想有好日子。
完事之后曹蛮去了侯夫人的别院,那小丫头跟颜夕住在一块儿。对了,上次给她们送雪梨糕的时候,小丫头告诉他她最爱吃的就是雪梨糕,还告诉他她的名字叫佳宜宝,因为她是家里的一宝。一宝一宝,曹蛮叨叨了两遍,心里笑开了。
他最终没有杀一宝,也许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违背侯杰的命令。
他打了盆水在院子里洗手,一宝呆呆地问他为什么要洗,他说因为自己干了些不干净的事,把手弄脏了。一宝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颠颠地跑去拿了块香皂,使劲地给他搓起手来,嘴里念叨着“小姐说,弄脏了手要用力洗才会干净……”
曹蛮闭上眼,仿佛真的感觉自己的手在变得干净,自己的心在变得澄澈。他掏出藏在怀里的物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沾上血,才交给一宝。“雪梨糕卖完了,今天给你带的桂花糕。”
一宝的小脸皱在一起,嘴嘟得能挂上三个油瓶,不过很快又开心地笑起来,“一宝喜欢小蛮,小蛮给一宝买东西吃。小蛮是个好人。”
不知教了她多少回,一宝却执拗地认为小姐就叫小姐,所以曹蛮也得叫小蛮;所有的人在一宝的嘴里都变得乖巧可爱起来。曹蛮无奈地拍拍她的头,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尾便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回到府里的时候正是用饭的时间,侯杰扬了扬手里的筷子,叫他过去。他行了个军礼,“报告司令,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侯杰盛了碗热汤,见他一动不动杵在那儿,便叫他坐下吃饭。见曹蛮还是不肯坐下,桌上的将军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侯杰佯怒道:“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曹蛮没法,只好乖乖坐下,他知道放过一宝的事绝对瞒不过去,正待开口解释,侯杰便把汤碗递给他,“今天你辛苦了。其他的事过去了也就罢了,喝汤吧。”
“谢司令。”曹蛮接过侯杰手里的汤,盯着水面上漂着的油星子,忽然间灵光一现,原来侯杰对自己正如自己对一宝一般,随便给她点好处,便能让她死心塌地地崇拜自己追随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侯杰给予的一点点蝇头小利而为他拼死拼活不计性命呢?
或许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曹蛮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两声,端起汤碗灌了一口。
汤很烫,差点把他的眼泪给烫出来。不过他知道,自己不会一辈子寄人篱下,总有一天他会开创自己的霸业,到时候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当他的大哥,他曹蛮才是这世上永远的大哥。
颜夕在府中住了有些时日。这侯府里家丁众多,却没几个人愿意开口同她说话。自从这新夫人进了门,司令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大家都在私底下偷偷议论,说新夫人是红颜祸水,是不祥之人。
想找个人聊聊天,颜夕却发现身边只有傻乎乎的一宝。有时候看着一宝似懂非懂没心没肺的样子,颜夕就觉得人只要过得快乐,傻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年轻的曹副官已经好几天没来了,颜夕心想。
其实他每次来都只是跟一宝聊天,也时常给她们带些外头新鲜的点心。颜夕有时候觉得,这曹副官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乖张暴戾;有时又讥笑自己,这侯府里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呢?只要和那个人扯上一点关系,任何事物都会变得肮脏不堪,自己也不例外。
可那个人,毕竟是唯一一个让自己一见倾心的男人。
得知侯杰下令杀了自己全家的那天,颜夕狠狠地掌掴自己,妄图把自己打醒。哭累了昏死过去,醒来后日子却还是照常的过,她还是盼着那个人能过来看看她,即使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颜夕也只想再看他最后一眼。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当颜夕费力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气时,他来了。一刀划断从房梁垂下的白绫,侯杰狠狠地给了她两耳光。“别让我看轻你。”
从那时起,颜夕便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让他看不起,也绝不会再向他示弱。所以之后的某一天,当自己的身体被侯杰用力贯穿的时候,颜夕没有吭声,更没有流泪。
她知道侯杰并不爱她,不然他不会舍得让自己痛晕过去。即便如此,颜夕每天都会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等着他来。
等不到他的夜晚,颜夕总能听到风中隐约的哭泣,她死死地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她知道,那是死去的家人在指责自己咒骂自己。
颜夕越来越恨他,更恨越来越爱他的自己。
不知是不是被人念叨得太勤了,侯杰大声打了个喷嚏,立在身旁的曹蛮立刻走到一边把窗户关上。“春寒料峭,大哥要保重身体。”侯杰不以为然道:“打仗的粗人,身子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对了,你那边查出什么来?”
抚兵安民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终于能安心料理家事的侯杰命曹蛮去追查内奸之事,花了半天工夫才拽出一个林宝山来,如果不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这些埋伏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他嘴硬得很。”曹蛮有些无奈地回道。审理犯人本来就不是他的长项,加上林宝山见惯沙场刀枪不惧,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侯杰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冷冷道:“把他的妻儿抓来,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他家小的脖子硬。曹蛮,这种小事,也用的着我手把手地教你?”曹蛮攥紧双拳,向侯杰弯腰道:“曹蛮知道该怎么做了,绝不会辜负司令的期望!”语毕转身退出议事厅。
一个时辰后,林宝山对通敌之罪供认不讳,顺带将同伙名单尽数供出。
“请曹副官高抬贵手,放过我妻儿的性命!”林宝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妻子的尸体就躺在他身边,半个时辰之前她还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
曹蛮看着林宝山糊满血泪的脸,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和鄙夷。尽管都招认了,可曹蛮还没打算放过他。“这新账由你妻子替你还了,咱们再来算算旧账。”说完又命人将他九岁的儿子带上来。
林宝山登时面如死灰,对着曹蛮死死地磕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曹副官开恩!曹副官开恩!”
曹蛮轻笑一声,把男孩拉到怀里,掸了掸他衣服上的灰尘。“我跟司令之间的事,不知林将军从何得知?”
林宝山此时十分后悔。早知道今天会落在曹蛮手里,当初就不逞口舌之快了。他知道,自己是嫉妒曹蛮得势,所以四处造谣诋毁他俩,希望两人暗生嫌隙,自己就能借机上位。
如今虎落平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林宝山却也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是,是我瞎编的。”
“哦?”曹蛮挑眉道,“听林将军说得如此会声会色,我只道您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如今证实有人造谣,曹蛮心中陈放多年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好你个林宝山。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耍弄我曹蛮的下场是什么!
林宝山早已分不清身上是血还是汗,此时见着曹蛮狠戾的眼神顿时觉得浑身冰凉。下一秒钟,年幼的儿子便浑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
“曹蛮!”林宝山怒得目眦尽裂。“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撕心裂肺地哭骂了一阵,曹蛮始终只是含笑听着,高兴之余还不忘吩咐下人把尸体拖去喂狗。
林宝山终于知道,曹蛮已经不是当年任人欺辱的小乞丐,他早已学会了侯杰的一身本领,做起事来只会比侯杰更狠更绝!
他突然停止了咒骂,监狱里顿时安静下来。
“司令说的没错,你他妈就是一兔儿爷。”林宝山阴阴地说完便大声狂笑起来。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但他不甘心。他要让这两个阴险残暴的人互相猜忌,互相厮杀,他要他俩来偿他全家的命!
颓然倒地的林宝山眉间多了一粒浑圆的弹孔。握枪的手虽然冷得发抖,枪法却依旧很准。
曹蛮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相信他,不能相信他!林宝山只是个内奸,他的目的便是挑拨自己跟侯杰的关系,所以绝不能让他得逞……曹蛮狠狠地踢了尸体一脚,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