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话 青河•猫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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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俗称猫妖、猫股。据说猫有九条命，是相当具有灵气的邪妖，也是在民间被认为最接近与现实的妖怪。
（一）
首先被猫妖杀死的。是一个叫“橘忠信”的官。
橘忠信是个年届三十、年轻有为的男子，原是一条天皇的近侍，位列大纳言。作为天皇的近侍，把政务上奏给天皇，同时把天皇敕令向下宣召。有一次因为在朝堂上与其他几位大臣意见不合，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敕用自己的权利，将那几个人害死了。
害死朝廷命官并不是小事，橘忠信做得很小心，将那几人约到一处，趁着天黑没人就在幽暗漆黑的小巷中痛下杀手。杀掉人，就可以在上朝的时候不用再面对这几张令他厌恶的脸了。不过，还是有人会藏在暗处，侥幸活了下来。这些人中，有人见到橘忠信一脸鲜血、浑身大汗的样子，于是就记在心里。
说来也奇怪，那些被橘忠信杀死的人里，有一个曾经养过一只黑猫。黑猫是浑身赤黑的那种，不过猫很听话，也活了不少年。后来被主人放了生，便在一间破庙里蜗居起来。
猫是有灵性的，虽然有时会非常凶残，利用不逊色于丧犬的伶牙俐齿，能将山中的其他妖兽撕裂得粉碎后吃掉，同时也会咬伤人类和家畜。不过这只是比较恐怖的一面，猫的本性还是良善的，至少它懂得报恩。
此时，橘忠信正气喘吁吁地往家里行走。
他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那几具尸体匆匆掩埋之后，便胡乱在湖边抹了一把脸，洗干净衣服上的血渍，同时将行刺的匕首掩埋在土里，便逃之夭夭了。
因为此时快要天亮，他在这里又不能停留太久，何况下了一夜的雨，被雨水浸泡过的尸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由东二条街一直向西，穿过朱雀大街一直向北走，就能回到他的府邸。
——此刻已经过了深夜。亥时早已过了大半了。
他低垂着头，也不顾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穿着高屐长靴一直向前行走，慌不择路。
已是水无月之末了，雨水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身体里虽保留着一丝体温，但依旧觉得很冷。
虽然还是在夏天，但对于杀了人又慌忙掩埋尸体的橘忠信来说，已经是心神俱疲了。
他的右手还握着腰间的协刀。
“啧……”橘忠信捂着胸口放慢了脚步。
他觉得有一道影子在跟踪他，但又没有让他发现。应该是没人追上来吧。
他用怀疑的眼光向四处看了看，正要跨入自家府邸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许是因为眼花的缘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漆黑的猫。
黑猫慢慢踱步到他的眼前，在他的身边来回行走着，却又没有靠近。
橘忠信拿起手中的刀，正想将刀拔出刀鞘之时，他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是黑猫吗？”
他思虑着。
在他的眼前，就只有这只黑猫。他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瞳孔渐渐迷离起来。
黑猫并没有移动，他握紧了手中的协刀，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原来看似朦胧的黑影，此时正慢慢向他的眼前靠近。
橘忠信退后了一步，他看到黑猫的脸上出现了刚才被杀的那几个人的脸。一个个都是铁青獠牙，直奔他而来。
黑猫的右侧——是黑色的人影。
黑猫的左侧——是白色的人影。
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虽然时间夜晚，可是黑影也好白影也罢，看起来都像是真的一样。仿佛今夜他们是为了他而来——
为他而来……
“吱啦”一声——
他的颈动脉突然被什么咬住了，鲜血喷涌而出，而他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他看不到人影，眼睛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身边好像有无数的冤魂在他耳边喘气。
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太婆一刀一刀割着别人的头发；还有一个小女孩，正在宽阔的大街上玩弄着别人的眼珠子；更甚者，在高床软枕的醉梦里，情到深处之时，有人被一美丽的女子割着身体的血肉，吞吐下肚……
事情到这个地步，都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他很害怕，但又发不出声音来，他畏缩不前，身体软趴趴的，跪倒在了地上。
“咯吱……咯吱……”
他听到身边有人在咀嚼食物。
瞥头一看，一个黑发身着青衣的男子，正拿着他的头颅慢慢啃咬着。
橘忠信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咯吱……咯吱……”
原本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怎么的就失了脑袋，身体也变得更加的腐烂了。
而站立在橘忠信府邸门前的黑猫，消失不见了。
（二）
伊藤千秋坐在晴明宅子的外廊，双手相互交叉，不知在想什么。
这里是位于土御门的安倍千代的家中。
晴明不在了，所以这里变成了千代的家。
时值黄昏，天空又下着雨。
雨水淅淅沥沥的，又让人觉得心寒。
这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
自从伊藤千秋大大方方搬了进来之后，一连又下了好多天的雨。
骨女的事情过去了好些天，平安京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除了当朝的大纳言橘忠信以及几位上谏大夫出其不意的死去的消息，这些天也算是平安无事。
往日在庭院里萎靡的栀子花，此时又散发出沁人的香味。
虽然被雨水浸润得湿漉漉的，但终究还是开出了红嫩的花朵。
隔着庭院里的青草，隐隐约约可见中间夹杂着紫陌和龙胆。虽然有些紫色显现出来，但并不浓郁。
伊藤千秋随性而坐，她的确是个很随和的女子。而坐在她右侧的是一个身穿白衣，清雅秀丽的女子，同样拿着刚从景离手中沏好的香茶，含笑看着外廊的绵绵细雨。
千代和千秋坐在外廊的地板上，喝着在清晨朝露时采集下来的雨水烹制而成的香茶，笑谈风声。
千秋抱着双腿侧卧着，原本娇俏的脑袋此时斜歪着，她一脸余味地看着随性自乐的安倍千代，很难得说出这样的话。
“哎，你真的是安倍晴明的孙女，安倍千代吗？”
当伊藤千秋这样询问的时候，千代总是笑着说：“你已经眼见为实了不是吗？”
“说起来你真不像是一个大家族出来的女子，端庄大方、温文尔雅，怎么看怎么不像。说真的，千代子啊，你确定你是女子而不是男子吗？”
“你觉得呢？”
千代眯了眯眼睛，千秋才一副我已经知道了的表情。
“说起来这几天昌浩君都快把你家的大门的踏破了呢！”
“怎么了？”
“千代，你难道不知道那位橘大纳言的死，让上面那位很恼火吗？”
“哦，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你……你还是不是安倍家的人了，听说大纳言死之后，和他作对的几个上谏大夫都死于非命。”
伊藤千秋应道，她撅着嘴巴又接着说：“你倒是想出什么办法来没有，纵然这几个大夫的死跟橘忠信脱不了关系，但好歹也是几条人命。即使上面不追查下去，你也应该有所行动吧。总而言之，这件事昌浩君肯定是平消不了‘他’的怒火的。”
说着，千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缓缓喝了起来。
本应坐在她身边的千代，竟然就这么突然飘出了外廊之外，不一会儿便形同一只纸鹤，飘落在庭院的湖面之上。
“原来你并不安于世事啊，千代子你刚去了哪里？”
看着从土御门外匆匆奔走而来的安倍千代，她惊呼了一声。
身穿白色狩衣的千代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脸上出现了一抹愠色。
“不过是去大纳言家看了看而已。”
“谁知道呢？”千秋说完，便换了一种位置坐下，她盘起腿，信誓旦旦的看着千代，“呐，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什么线索？”千代含笑不语。
“就是橘忠信那家伙的死因啊……”千秋探了探头，有些头疼地看着安倍千代。
千代起身欲走，却又被伊藤拉了回来。
千秋嘟哝了一声：“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猫祸而已……”
“嘛，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千~秋~桑！”
“可是并没有确定不是吗？千代，趁我现在有兴致，不如我们去将那只黑猫抓来玩玩吧？”千秋说着，喝了一口茶。
“猫可是会吃人的哟！”说着，千代将目光看向了千秋闪烁不定的眼睛。千秋一旦与她的视线相遇。立即便将目光又转向庭院。
“唔，只是想去了解罢了，毕竟我也是可以看到妖怪的嘛！”伊藤冲安倍千代瞄了一眼后，接着道：“至于猫会吃人，我想也只是传说罢了。如果是真的，千代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三）
“你是听昌浩怎么说起这件事的？”
“那天有人路过橘忠信的府邸，看到他被抛尸在门外，头颅被挂在府邸门口的石狮上，身体被什么东西割烂……”
“噢，那为什么会说他是猫祸上身呢？”
“他的身体上有猫爪刮过的痕迹，好像有好几道，而且他的头颅上，还有猫的牙齿印。”
“昌浩真的是这么说的？”
“大抵是这样没错，不过也有出入就对了。”
“哈哈。”
“后来，据说橘忠信死后的那几天，有很多黑猫伫立在他的门口，怎么也赶不去。”
“那么，天皇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好像让阴阳寮彻底清查大纳言和那几名大夫的死因，期限就只有三天。”
“那有人活下来吗？”
“有一个，不过过不了几天也死了，好像也是被猫一口咬住了脖颈的动脉处。”
“死掉了？”
“对啦，昨晚死的。”
“这样啊。”
“哎，千代……”
“什么事？”
“你觉得这件事真的是因为猫祸吗？”
“你是这样认为的？”
“听藤原家的细叶说，你说过是猫祸的……”
“于是你便信了？”
“其实，橘忠信死的时候，是有人看见过的。”
“谁见过？”
“我曾经见过一个商人，叫佐野明仁，是做蚕丝买卖的。刚巧这些天路过京都。说来也巧，他好些女色，大纳言被害那天，刚巧风流归来，刚巧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前些天便找了我过去。”伊藤压低了声音。
“如果真的因为猫祸的话，他恐怕也会被黑猫看上吧？”
“所以，你让我去保护他不被猫妖看上？”
“唔，也可以这么说。千代啊，难道你就不想找到真凶吗？”
“好吧，我去见见这位商人。”
“呐，这可是你说的，佐野他可是个很可爱的人呢！”
千代问伊藤：“那么，约个时间吧。”
（四）
“说起来，佐野还在家中静养呢。”伊藤千秋支着胳膊说道。
“应该是中了怨气。”
“怨气？”
“对，和橘忠信死时是一样。”
“那么，佐野也会被猫妖缠身吗？”
“这倒不会，猫毕竟也是恩怨分明的。更何况这几天已经连续死了好几个人了，它的灵气也算是补足了。”
“猫妖吃人，只是为了补足自己的灵气？”
“嗯。”
“那么佐野就算是能捡回一条命了。但是他躺了也好几个时辰了，应该会好些了吧？”
千代摇头摇头，将茶杯端到唇边：“如果怨气没有消散的话，他是不会好的。”
“有意思。”
“有意思吗？千秋你都不替这位先生着想一下，想必他生了这恶病，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所以我才让你约个时间去看他么。目睹了橘大人害人以及被害的经过，他自然是吓得不轻。如果被别的猫妖看上了，那可当真会被吃掉了。你也会不安吧。”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应该去看望下他。毕竟佐野君也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这般惊慌之下生了重病，遇了妖怪，他便再有多少的委屈也说不清了。毕竟，那几位大人的死，是橘忠信下的毒手。而他，不过是路过的人而已。”伊藤千秋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可惜，他也被黑猫看上了呢。”
安倍千代兴致盎然地看着她，说：“毕竟除了报恩，有时候猫的报复心理也是很强的。”千代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五）
“总之，去看一眼总是好的。”伊藤冷不丁地瞥了她一眼，哼哼道。
“哎，千秋啊，我想还是叫上昌浩吧。”
“叫上他做什么？”
“自然是猫妖出来的时候好保护你啊。”
“这倒也是，毕竟小女子我可没有千代小姐您多才多艺啊。”
“总而言之，明晚去佐野家看看吧，顺便叫上昌浩。”
“真的要去吗？”
“去。”
“好。”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四话 青河•猫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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