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七话 滑瓢•恶习（下） ...
-
《百鬼夜行》有载：传说中的日本的一种妖怪，源于日本民间传说中的客人神。
（六）
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家中。
千代坐在外廊的木板上，完全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哎，千代。听你这么一说，京都如今出现这副怪异的模样，该不会真的是滑头鬼在作祟吧？”坐在安倍千代身边的千秋感叹道。
十月的天气早已褪去了炎热，取而代之的则是干燥。
然而秋日里常常下着细雨，空气微微有些燥热，却也在树上留下了雨水滑过的痕迹。
庭院内的红叶树大多已经败落了，只有几棵松树缠绕着屋顶的藤蔓，藤蔓蜿蜿蜒蜒地绕在屋檐上，有的垂下枝条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又有的则将外廊的木柱给包围了。
时间移到了傍晚，偶尔天空中会露出淡淡的霞光，但接着又被漆黑的夜色给笼统地覆盖住了。
白天的炎热渐渐在黑夜中消失殆尽，代之以青草藤蔓迎面扑来的清香。
在土御门小路的宅子内，千代和千秋则相对坐在外廊内。
二人之间放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盛放着下午昌浩带回来的三个糯米团子。
隔着盘子的地方，放着墨离早已烹制好的烤鱼，不远处还放着两瓶清酒和一壶香茶，两只白玉陶瓷杯则横七竖八地摆放在她们眼前。
酒是用慢火微微加热过了，自然有着无比清醇的香味。
隔着外廊，则点了一盏灯，灯火忽暗忽明的，还有几只飞蛾在灯笼上停滞不前。
“啊，原来你也听说了。”
千代拿着杯子，慢慢将杯里的茶叶含在嘴里，缓缓咀嚼着。她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了远处土御门外那座戾桥上的灯火。
安倍千代是一个阴阳师，但她并不是——无所不能。
“怎么样，千代。这只是三十多年前的约定吗？”千秋问道。
“如果他真的是滑瓢的话，那就没错了。”
千代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到了，她自言自语之后，便把杯子放回了酒瓶的旁边。
“那么，你觉得昌浩君会将这件事办妥么？”
“会吧，毕竟他也不希望，在一天晚上看到无数的妖怪游行在大街上。”
“滑瓢，是个什么样的人？”千秋问道。
千代则抬了抬眉，道：“呐，别急嘛，千秋桑。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是祖父定下的约定，我一下子也不能和你说明白。”
“是吗？”千秋停了停语气，然后凑到她的耳前道:“那么就长话短说好了。不过，我更有兴趣的是，你和贺茂家的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千秋拿起自己的酒杯，放到嘴边。
“阿欠！”千代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看着千秋说：“呐，我可以告诉你那个老翁是谁，但是，关于我和贺茂师兄的事，你还是不要打听了……”
“为什么呢？”
“有些东西，还是放在心里为好。”千代苦笑了一下。
千秋啊，你总是锲而不舍的问这问那，那你可曾知道，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好吧好吧，我不问你了。至少你该告诉我，那老翁究竟是谁了吧？”
“哎，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就是滑瓢啊……”
千秋的脸上充满了好奇，“呐呐，那么所谓的滑瓢，就是百鬼之中的滑头鬼了吧？”她说的如此肯定，眼里充满了惊喜的表情，好像当真猜到了一样。
“滑瓢就是滑瓢啊，他可是很厌恶滑头鬼的称号呢！”安倍千代含笑不语，她的手心上微微浮现出一个铃铛，然后突然间便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七）
“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三个糯米团子？”酒过半酣，伊藤千秋指着摆放在她们正中间的那三个糯米团子说道。
“嗯？”千代张开嘴巴望着正指着那盘子里的千秋，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先放着吧，反正这团子是不会坏的。”
说着，便在嘴里默默念动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绯衣的女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主人，有什么吩咐？”那女子低声说着，却未曾料到千秋猛地向她扑了过去，正巧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只见千秋左右捏着那女子的脸颊，接着便将手从她的衣领往下摸去。怎料绯衣女子的身上并没有水渍。于是脸色通红的朝千代说道：“为什么雨女的身上一滴水都没有呢？”
“好了，结衣你拿着那个盘子先退下吧，东西放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千代强行将伊藤从结衣的身上拉了起来，面带窘色地对早已不知所措的女子说道。
“诺，那结衣先行退下了。”结衣拿着盛着三个饭团的盘子，随即便消失在千代的眼前。
等结衣消失在她的眼前之后，便有些无力地看着微醉的伊藤千秋。她不得不动用了咒语：“冰冻！千秋！”
未等她咒语念完，千秋便被冰冻住了。千代回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贺茂光彦，唇角微微扬起笑容。
“怎么有空过来？”她问。
“青河说，想要回这所宅子看看，便带着它过来了。”他答。
“哦，那么既然已经看完了，天色已晚，就请先回去吧。”
“可惜，我今天也被父亲大人赶出家门了呢，怎么办才好了，千代？”
“因为昌浩的事情？”
“啊，圣上大怒，说是要找到内膳司的窃贼，于是贺茂家便把我派出来了……”
“滑瓢的动静太大了。”她只是有所感叹。
“所以今夜就收留我一晚，明日我还要去左京凑热闹。”
“住昌浩原来的房里吧，他的房间一直都未曾动过。”
“好。”
第二天一早，伊藤千秋便在外廊被冻醒了。
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还好她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不然是否感冒就说不准了。
到底是谁这么小人，竟然趁她喝醉偷袭她呢。千秋怎么也想不通。
等她捂着头从叠好了被子之后，便见贺茂光彦从内宅里走了出来。
“啊——啊——”她惊讶地跳了起来，嘴巴张大，想说话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撒，早上好，叶千秋小姐——”贺茂光彦故意拖长了音调，然后轻轻松松的便穿过外廊的结界，往戾桥的方向走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啊啊——”等贺茂光彦消失在她的眼前之后，千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微微翘了翘眉头，然后便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安倍千代，你竟然趁我不注意找别的男人！”
（八）
十一月十七日——
中午。
依旧是热闹的左京。
二条大街的东边，靠近大内的地方，有一家饭团店铺。
只是不同于昨天的喧闹，今日的饭团店却格外的冷清。
安倍昌浩站在店铺的门外，靠在一棵松树底下。
他的手里拿着昨日下午千代交给他的铃铛，音色铃铛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了一个老翁的声音。
“啊，原来你是安倍家的人，小老儿昨天让公子您看笑话了。”
回过头，安倍昌浩便看见昨日那给他三个饭团的老翁。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把刀，右手正向他拿摇铃的手伸来。
“是昌浩大人吧？”
老翁问道。
“正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虽然有些惊讶，但又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看您手里的摇铃我就知道了，您是晴明的孙子，没错吧？”
这种事，说起来也特别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他真的和祖父有所关联？
不过，昌浩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直接的喊他“晴明的孙子”了，到底有多久他也不知道。
“您此次前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给我送这个摇铃，对吧？”
这种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没错，昌浩今天特意来到左京，的确是为了给他送这个摇铃，而且还有话要带给这个老头。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不经意间自言自语地说出来了，让他听了去？
不等昌浩回答，那老翁又道：“您先回去吧，这个摇铃我便收下了。顺便转告您的妹妹，就说小老儿今晚在延历寺等她。”
“啊，哦。”昌浩点了点头，将摇铃递给他。
“哎呀，劳烦您转告一下，昨日那三个饭团子，麻烦今夜也一并带来吧，拜托她顺便关照一下右京的头鬼吧……”
“饭团子？”
“你这么说他就会明白了。”
昌浩并不了解那老翁说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啊，是给安倍千代小姐的礼物。”
老翁手一扬，便将原本拿在手里的摇铃再次抛给了昌浩。
昌浩伸手便将摇铃接住。
仔细打量了一番，原本铃铛之下的三根红线，如今只剩下一根了。
只是铃铛的触感很重，好像里面藏了很多东西，但丝毫没有幻术的感觉。
“拿回去吧，就当小老儿我欠她的。哎呀，人老了，脑子就不怎么好使了哟……”老翁慢慢消失在安倍昌浩的视线当中。
安倍昌浩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天，原本并不炙热的天气，如今缓缓下起了小雨，雨水滴在土地，溅起了水花，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回到土御门，昌浩便急冲冲地跑到安倍千代面前，将那老翁的原话告知了千代。
千代伸手从昌浩那里接过了那摇铃，笑了笑。“啊，滑瓢竟然把内膳司失去的东西都还回来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呢，这铃铛还是好好的啊。”昌浩的表情中充满了“好奇”，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呐，昌浩啊，明日你便带着这个铃铛去内膳司吧，记得让他们准备好四缸罐子哟。”
“好吧，可是怎么破解这个幻术呢？”
千代看着昌浩说：“知道唐土有一种术，名叫嫁接吗？”
“是否就是借别人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呵呵。”
“那么，那饭团店铺的东西，也是在这个铃铛里了？”
昌浩这么一说，千代便大笑起来。
“不是哟，那些饭团子，都在你给我的三个糯米团子里呢！”
“哈，这怎么可能呢。我昨日交给你的，不就仅仅是三个团子么！”
千代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廊外，折下了松树的一根枯枝。
然后便走了回来。
墨离从屋子里拿出那三个饭团，千代拿起一个，埋在了土里，然后将这根枯枝插上。
不一会儿，那枯枝便长起了稻米的叶子，然后便膨胀起来。
“昌浩你看它上面长了什么？”
“是稻米嘛。”
昌浩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么，它快要成熟了呢！”
只见叶子上慢慢开了花，花是金黄色的，接着便迅速枯萎了，之后便结下了新芽。
“要出米了呢！”
千代说玩，那稻米便长出了芽，然后便速度膨胀起来，之后便弯下枝头，结成了粳米。
“哇，真是太神奇了。”说话的，正是从内院走出来的千秋。“说吧，是不是你又下了什么咒！”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呢，这是昌浩带回来的饭团子哟。”
“妙极，妙极。没想到千代你还懂得我们那里的种植之术啊。”千秋点了点头。
“可是，这不是嫁接吗？”昌浩一脸的不解。等他明白过来，便气急败坏地说道：“千代子，你又糊弄我！”
“唔，不如我们先说说那老翁要你带什么回去吧？”
“他说，让你将那三个糯米团子带到延历寺去。”
“这样啊，看天色也不早了。是时候出发了呢！”
“今晚的话，千代你不觉得仓促了些吗？”
“咳。总会有办法的，延历寺靠近鬼门，我自然是有办法到那里的。”
“你等一下，假设那老翁真的要你带那三个饭团子，可这其中一个已经被你用掉了！”昌浩皱了皱眉头。
“嘛，是哦。可这该怎么办呢！”千代扬了扬眉，手指往那枯枝上那么一插，原本结下米粒的稻谷片刻消失在他们三人的面前，取而代之的，则依旧是那松树的枯枝，以及埋在土里的糯米饭团。
“走吧，我们先去延历寺再说。”千秋站起身来道。
而昌浩也应答曰：“好，这就走。”
（九）
“延历寺嘛，原先是妖怪的住所。”
千代在牛车里坐着，先说了话。
千秋和昌浩也在牛车里，和千代相对而坐着。
拉车的依然是一头黑牛。虽说是头黑牛，但它跑得速度很快，最为奇特的是，它并不像一般的牛一样，需要人指挥着行走。
不过，这件事对于千秋和昌浩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了。
因为昌浩也能指挥那些个头较小的妖怪驾驭牛车，而千秋，则早已习惯了。
来到延历寺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那寺庙里好像并没有人，庙门大开着，就连寺庙的筑墙都破败不堪。好像很久都没有修理过了，作为寺庙供奉神佛的那间房子，屋顶的砖瓦早已凌乱，而维持房屋不倒的两个梁柱子，则早已是锈迹斑斑了。
原来延历寺是有人在维修的，只是因为靠近鬼门，那些前来维修的人又不明不白的失踪，所以才慢慢败落下来。
只不过，这里倒成了妖怪的聚集地。
每逢来了游人参拜，妖怪们便相约前来恐吓，致使几乎没有人前来这里参拜了。到如今，这座寺庙的主持，也不知换了多少人了。
“那老翁呢？”千秋问道。
“应该已经来了吧。不过他虽然在这里，却不肯出现和我们相见呢！”
“为什么呢？”
“因为他约了只有我人，而我却把你们带来了，更何况，贺茂师兄等会儿也会来。”
“于是他便不出来见我们了吗？”
“噢，要见面的时候自然是会见的。”千代说完，便从衣袖中拿出那三个饭团子，放在了供奉的案桌之前。
满是灰尘的屋子里，俨然看得清有一个放着佛像的案几，千代便将东西放在了那上面。
昌浩手里拿着火把，想要将案几上的蜡烛点亮，但被千代制止了。
屋内漆黑一片，除了昌浩手里的那个火把。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千代道。
“但是，你不是要见那个滑头……唔……”千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昌浩捂住了嘴巴，便只能“唔、唔”地说着。
三人慢慢向寺庙外走去，在他们离开之前，好像听到了什么打斗声，之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咳咳……”只听得有一位老翁说道，“都退下吧，你们都不是贺茂大人的对手，倘若你们不想死的话，那就回到鬼门去吧！”
老翁在黑暗中说道，边说边拿起放在案几上的饭团子，将那三个团子喂入了那三个如同孩儿脸的妖怪的口中。
那三人感觉吃饱了，便迅速跳入漆黑的鬼门，不见了。
老翁擦了擦手，在千代的身边坐下。
“久违了。”千代道。
“啊，原来千代小姐这么大了啊。记得十年前小老儿去土御门的时候，您还是个十岁开外的孩子。”
“是的。”
“已经十年了啊。”
“啊，您和祖父定了三十年的约定，今夜便是完约之期。倘若您真的要拿回去的话，那便给您罢。”
“不用不用，小老儿早已不中用了。虽是大妖怪们的首领，但早就不想管事了。”
“那么，还是放在我这里吧，您也可以安心。”
“呵呵，这样便很好了。”
“您要的三个饭团子，我给您带来了。至于那个摇铃，便是您那几个不中用的孙子们做的坏事吧……”
昌浩顺着千代的话接了下去：“滑头鬼之孙么，原来内膳司少了东西，是他们搞的鬼啊。”
“东西小老儿已经还给您了，还劳烦门外的那位放过我那几个不中用的孙子吧！”
千代点了点头，而站起身来离去。“我先回去了，至于那位的事情，还请您和您的族人不要掺和了。”
滑瓢笑了笑，便消失在千代的眼前。
（十）
这时，寺庙外走进了一个身影，黑色的狩衣上俨然残留着打斗过的痕迹。
“哦呀，各位晚上好哟。”贺茂光彦笑着说道。
“哈哈，原来是贺茂你这家伙，刚才的声音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安倍昌浩虽是这么说着，但心里总不是滋味。
千代面色一红，道：“我们先回去看滑瓢给我们的谢礼吧。”
她转身，便飞快地离开了延历寺。
千代四人回到土御门的家中，天色已经大亮了。
昌浩在上朝的时候，便听人说，内膳司昨日突然出现了好多在酒宴上消失的东西，装了满满四大缸。
而那个摇铃，千代解开幻术之后，便出现了两个白玉做成的杯子。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七话 滑瓢•恶习（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