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话别》瞳颜

6、重逢

　　在异国他乡，茫茫人海之中，再相见的几率是几千万分之一，等同于奇迹。
　　所以，当关芷走入院长办公室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花神》剧组泰国慈善行之旅，下一站的活动将在孤儿院开展。
　　关芷有片刻的恍惚。
　　她参加志愿工作的是曼谷最大的一所孤儿院，收留了那些因灾难、疾病、遗弃……失去父母亲人的孩子们。私心里，她是不愿意让这些孩子出现在媒体的聚光灯下，将那些悲惨经历一一再现的。可是，理智告诉她，只有不断募捐和筹集资金，才能继续维持孤儿院的经营，帮助更多需要的人，而通过媒体呼吁是最正确的选择。
　　其实，她烦恼的不仅是孩子们，还有那个人。心底有隐隐的忐忑和期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宋念禹的感情变得难以捉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关芷吸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
　　算了，不要去想了，不一定就会遇见他的。
　　可是，当宋念禹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关芷清楚地明白，希望之所以永远都只是希望，就在于它的时常落空。
　　清晨的雾气还未全部散去，她在走廊上清扫树叶。
　　院子里，已经有不少的孩子在奔跑嬉戏，有些围坐在一起玩沙子，搭积木，天真的笑靥就好像是一个个煦暖的小太阳。
　　在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中，两辆汽车缓缓驶了进来。车门一开，身着白色T恤的宋念禹走了出来，细长深幽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温和。他身后紧随而下的是助理woman和朴施惠，以及《花神》剧组和来自各方的媒体记者们。
　　朴施惠一眼看到关芷，对她偷偷地比了个“V”的手势。
　　关芷点头，回以淡淡微笑。
　　走在最前面的宋念禹心底忽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侧首朝关芷的方向望去，氤氲的白雾环绕在两人周围，和暖的晨光笼罩在巨大的舞台之上，照耀着被宿命牵引的男女。
　　宋念禹神情微变，眼中闪过惊讶。
　　在他身旁的woman轻咳，正欲提醒，一只足球骨碌碌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宋念禹笑着弯下腰捡起球的同时，一个小男孩已经跑到了面前，“对不起，哥哥，这是我的足球。”
　　“还给你。”宋念禹轻摸他的头顶，笑得温暖又亲切。
　　这一瞬间，随行的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咔嚓”“咔嚓”闪烁不停，无数道白光环绕着他和小男孩。
　　关芷靠着墙，兀自出神，“宋念禹……”是了，那才是他的世界。一言一行都被关注，任何同他扯上关系的人，都可能出现在明天的报纸杂志上。

　　米沙气喘吁吁地从走廊那头跑过来，喊关芷：“Sarah姐姐，你快点过去！”
　　“出什么事了？”关芷回过神，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米沙睁着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她，想了想说：“莉莉老师她生病了，今天不能来工作了，院长叫你去帮忙。”
　　关芷也是吃了一惊，莉莉是这次慈善活动负责招待剧组和介绍孤儿院情况的老师，一旦她不能来，也就意味着孤儿院在最重要的环节上出了错。
　　现在，该怎么办？
　　“快点！”米沙拉过关芷的手，就往院长办公室跑去。
　　门后的院长摘下眼镜，和善地朝她招手，“Sarah，你对院里的情况也了解吧。”她很喜欢Sarah，工作认真，对孩子们很有爱心，记得所有孩子包括园丁的名字，像这样的女孩子已经很难见到了，而且她的韩语和泰语都十分出色。
　　“是的，院长。”关芷点点头。
　　“那么，你能够代替莉莉帮助我吗？”院长笑眯眯地问她。
　　关芷有些犹豫，她知道这次的宣传对于孤儿院很重要，能否募捐到足够的资金来维持经营，“院长，我……”
　　院长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Sarah，你要相信自己。只要想着，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孩子，就能够做好。”
　　关芷看着院长信任的眼神，而一旁的米沙一直用天真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她，关芷觉得浑身的血液慢慢滚烫起来。她用力地点头，“是，我会努力完成任务，请放心。”
　　于是，关芷和院长一起出现在了宋念禹和剧组一行的面前。
　　宋念禹如明珠玉露的眼底有笑意在静静流转，他向关芷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关老师，你好。”这个女孩身上充满了谜一样的色彩，每一次的遇见都让他觉得生命是如此神奇。
　　朴施惠冲她眨眨眼，一脸灿烂的笑容。
　　只有woman沉默不语，深深地看着关芷。
　　活动的预计时间并不长，关芷简略地向宋念禹介绍了孤儿院的情况，又领他去看了宿舍和教室。
　　整个过程中，宋念禹听得很仔细，不时提出疑问。关芷凝视他认真的神情，心底渐渐柔软，他是真心关注这些孩子的吧，不是纯粹地为了提高人气而来宣传走秀。不知不觉已经参观完，剩余的时间是宋念禹和孩子们一起学习、玩耍。
　　“宋演员，他们都很快乐，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关芷的声音很轻，如风声拂过面颊，“失去亲人是悲伤的事情，可是孩子们很坚强。”灾难、痛苦、疾病都没有带走的生命，本来就是奇迹。所以，不需要怜悯和同情，只要好好地爱护他们。
　　宋念禹回首，沐浴在朝霞中的关芷，乌黑的眼珠闪闪发亮，神色既坚毅又漂亮。
　　“关小姐，真是个好老师。”他半晌凝默，淡淡地笑了起来。

　　当宋念禹走入孤儿院略显凌乱的教室时，才深刻体会到关芷话中的深意。
　　阳光明晃晃地照进画室，几乎每张课桌都铺满了五颜六色的画笔和颜料，孩子们小小的身子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在纸上描绘，认真而愉悦的表情，好像没有一点阴霾的晴空。
　　看到关芷带着宋念禹进来，孩子们都新奇地抬头。
　　“Sarah姐姐，他是谁？”
　　“他好漂亮哦！”
　　…… ……
　　面对孩子们无邪的笑靥，见惯风雨的宋念禹竟微微局促，转头询问关芷，“他们说了什么？”
　　关芷摸摸鼻子，玩心突起，“孩子们说，可不可以听你唱歌。”话音未落，果然如愿地看到了宋念禹诧异的表情。她狡黠微笑，朝孩子们眨眨眼睛，“这个哥哥唱歌很好哦，你们也很想听吧。”
　　米沙和她默契十足，已经拍手笑了起来。见到同伴的动作，狭窄的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掌声和欢笑声。
　　宋念禹明白过来，晶璀的眸子充满了无奈的笑意，“关老师……”
　　“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呢。”关芷忍住想笑的心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关老师也一起唱吧。”宋念禹弯起漂亮的嘴角，忽然拉住了关芷的手，一起走向孩子们中间。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只在一瞬间，关芷的脸红了。
　　她怔了怔，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Long Long ago》。
　　宋念禹的歌声清越透亮，似有流光飞舞，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请你给我讲那亲切的故事，多年以前，多年以前。请你给我唱那动人的歌曲，多年以前，多年前。”
　　关芷打着节拍，轻声和唱：“你已归来我忧愁全消散，让我忘记你漂泊已多年。让我深信你爱我仍如前，多年以前，多年前。”
　　两人的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将一首平淡隽永的老歌演绎得分外动人。
　　孩子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可记得我们相会的那条路，多年以前，多年以前。你告诉我你将永不忘怀，多年以前，多年前。我的微笑能使你常留恋，你每句话都打动我心弦……”
　　院长和剧组的其他人相视而笑，在身后替他们鼓掌。
　　活动结束的时候，关芷领着依依不舍的孩子们，在夕阳的余晖中送别宋念禹一行人。
　　“哥哥，这个送给你。”瘦小的喵喵挤到宋念禹身边，红扑扑的脸蛋掩不住害羞。
　　宋念禹蹲下身，接过她手里的画，听喵喵奶声奶气地说：“白色的是哥哥，粉色的是喵喵，中间的是Sarah姐姐。”
　　“喵喵喜欢哥哥吗？”宋念禹问她。
　　“喜欢——”在众人的笑声中，喵喵一把扑向宋念禹，“吧嗒”一记在他脸上印下口水。
　　宋念禹顿了三秒，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眼中溢开温柔。
　　“Sarah姐姐，你喜不喜欢哥哥啊？”只有天真无忌的孩子才会问这样的问题，与金钱、地位、身份无关，单纯地发自内心。
　　关芷感觉有无数道视线聚集在她身上，抬头正对上宋念禹清亮的眼眸，就这样静默无声地凝视着她。
　　关芷笑一笑，答道：“当然喜欢啊。”
　　朴施惠惊愕得下巴快掉下来了。
　　Woman的眉皱得更深，脸色一下子阴沉。
　　嗅到暧昧气味的记者们更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一个劲地拍照。
　　唯有宋念禹镇静地望着她，精致的面容波澜不惊。闪光灯下的女人，揽过傻笑的喵喵，轻轻吻上她的额头，轻快地微笑，“比起哥哥，我更喜欢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