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话别》瞳颜

7、再见

　　晚风轻拂，夜幕下的孤儿院格外静谧。
　　关芷坐在秋千架下，张开手掌细细地打量，仿佛指尖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淡淡的，混着青草的味道。
　　此时的她，活脱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为了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心乱如麻。
　　疯了，她大概是真的疯了……闭上眼，她自嘲地想。
　　身旁的手机忽然响起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屏幕亮起陌生的号码。
　　关芷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喂，你好。”
　　“记者小姐，关老师，Sarah，”低软温和的语声透过电话传来，带着莫名的笑意和一丝无奈的妥协，听得关芷心脏骤然停跳。
　　“宋念禹……”她唤出他的名字，只觉耳朵微微一烫。
　　“今天谢谢你。”
　　“也谢谢你，孩子们过得很开心。”关芷踢踢脚下的石头，觉得隐隐有些失落，原来他打来电话，只是为了感谢她。
　　“你的脚不疼吗？”低低的笑声化作音波一圈圈地荡漾开，一颗叫做“宋念禹”的小石子“扑通”坠入心湖。
　　关芷回过神，转身朝周遭寻找。然后，她睁大眼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宋念禹，惊讶得说不出话，“你，你……”
　　“看到我，很惊讶吗？”宋念禹压低的帽沿下露出细长带笑的眉眼，用堪称温柔的语气问她：“关小姐，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为什么不找朴助理陪你去？”关芷的直觉告诫自己：不要被这个人的外表迷惑，一定要拒绝他。
　　“有些地方，只适合有缘分的人一起去，比如你我。”宋念禹莞尔，一束雾白色的路灯光将他精致细腻的轮廓打出绰约的光影，愈发显得神秘而遥远。
　　关芷神色动摇，身体已诚实地点点头，“好吧。”能够两次在曼谷相遇，也许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缘分。
　　只是，关芷绝对没有想到，宋念禹会带她来喝酒。如果让fans看见，席卷全亚洲的“神话“，永远是丰神俊秀，迷离如夜樱的男人，此刻正坐在简陋昏暗的小酒吧里……虽然，还是很美，关芷的眉毛抖了抖，想起四个字“暴殄天物”。
　　“喝醉了也没关系，我会送你回去。”宋念禹的眸色，由深转浅，在酒精的作用下像是蒙上了淡淡的水光。
　　“我不担心，”关芷盯着漂浮在杯面的冰块，慢慢说：“我只是在想，和宋演员扯上关系会不会是很糟糕的事情？”
　　明明之前，最讨厌的就是美丽的，柔弱的，善于伪装自己的男人。
　　宋念禹微微错愕，“那么，为什么还和我出来呢？”
　　一口冰凉的啤酒入喉，烦躁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瞥一眼身边的美丽男人，关芷笑一笑，以手托腮，认真地说：“你心情不好。”
　　不是疑问，是不容置喙的肯定。虽然眼前的男人也是如常的微笑着，却没有记忆中笑若、熏风的气息。关芷侧身看他，宋念禹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果然是说中了。

　　宋念禹低咳起来，瓷白的肌肤泛起淡淡的潮红，清冷如雾的眼底渐渐浮起一种既悲悯又孤寂的神色。
　　为什么会是你，看见了最真实的我，看见了隐藏在艺人身份之下的那个寂寞的我呢。遇见你，究竟是上帝的捉弄，还是神赐予的另一个奇迹。
　　“关芷……”只是昙花一现的恍惚，宋念禹又戴上了完美无暇的假面，云淡风清地微笑起来，“我明天就离开泰国。”
　　也就是说，彼此的缘分就到这里终结。
　　关芷目光凝住，良久才抬起头重新看他，“那么，你是来和我道别的？”
　　怎么办，她忽然觉得心底酸酸的，有点想哭的冲动。为什么会这样子呢，明明只是三次偶遇的缘分，完全不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这种程度的喜欢竟然让她舍不得。
　　喜欢！
　　初时的慌乱和失落缓缓平静，另一个骤生念头，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可是，这也许才是唯一的解释。
　　她喜欢宋念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可也只是到此为止罢了。
　　于是，认清楚心意的关芷微笑起来，她看了眼腕表显示的时间，回头对宋念禹眨眨眼，露出几分孩子气的纯真，“宋演员，我们去看烟火吧。”
　　夜晚，大王宫附近的绚丽烟花照亮了天空。一时如灿烂星系，一时如金雨飘洒，人群中不断传来阵阵欢呼和雀跃。
　　宋念禹帽子下的一双眼睛幽深如墨，他看着身边仰起头，侧脸被烟火点缀得明明灭灭的关芷，薄唇动了动，“关芷，对不起。”
　　声音迅速地被湮没在人群里，随着璀璨的烟花被送往更加遥远的时空。
　　“烟火很美吧。”关芷笑着问他，因为爆破的余音和欢呼声实在太响，宋念禹没有听清楚，她揉揉眉心，双手蜷曲凑在嘴边做成喇叭状，踮起脚尖朝宋念禹喊：“宋演员的眼睛，笑起来比烟花还要美丽——”
　　宋念禹长如蝶翼的睫毛轻颤，笑容满溢。
　　时光经转，岁月流逝，他想自己都没有办法再忘记这个笑起来有浅浅梨涡，狡黠如猫又爱皱眉头的女孩子了。
　　烟花谢幕前，宋念禹送关芷回孤儿院。已近凌晨，大王宫内传来的悠远而恢弘的钟声，回荡在耳边。
　　关芷闭上眼，双手合十，在心中许愿。
　　“你做什么？”宋念禹问她。
　　“据说，在日出时听到钟声许下的心愿一定都会实现。”关芷微笑，却未告诉他许了什么愿望，“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你要幸福。”轻柔如风的祝福，取代了平凡又悲伤的“再见”，面对眼前笑容璀璨又温暖的关芷，宋念禹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宋念禹……”关芷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他却将她再度环紧，温柔的语声中带着刻骨铭心的深挚，“关芷，谢谢你，真的。”

　　和宋念禹分别之后，关芷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woman，宋念禹的经纪人，一手打造了亚洲不灭传奇的女人。
　　当woman阴沉着脸，将娱乐杂志甩在关芷面前时，梦境与现实重叠在一起，关芷还以为自己又见到了曾经的顶头上司，“魔女”单菲菲。
　　“关小姐，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woman压制住怒气，直接开门见山。
　　关芷瞥了眼杂志上的画面，“咦”了一声表示惊讶，她和宋念禹在酒吧的照片赫然入目，配上《酒吧约会，宋念禹恋情曝光》这条暧昧标题，果然很吸引眼球。
　　她在心底暗自比较一番，发现泰国的媒体果然很敬业。
　　“宋演员真的很有人气。”关芷微笑。
　　Woman冷眼看她一脸的冷淡表情，也不由感叹，这个女人确实不一般。即使和念禹只是普通关系，看到这些负面报导也会担心绯闻的影响，她却轻描淡写得出“人气很旺”的结论。
　　“关小姐，不担心吗？”
　　关芷翻翻杂志，苦恼地朝woman点点头，“可是担心并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woman挑眉，脸色依旧难看，语气也十分冷硬，“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接近念禹，这样做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如果，你想要钱——”
　　关芷停下翻页的动作，乌黑的眼睛在她脸上慢慢打转，“我有点好奇，woman姐以前是不是也用同样的方法，赶走了很多宋演员身边的女人？”
　　woman不说话，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紧。
　　关芷笑一笑，摸着手腕上的古董镯，语气很平淡，“只是三流杂志的报导，就让一流顶尖的经纪人不安了呢。”
　　如果一直都是用金钱为手段来驱逐威胁，难怪那个人看上去这么寂寞了。
　　她继续说下去，“照片看上去，也只是fans在酒吧偶然遇到宋念禹而已，不知道是什么人写出这样的不实报导？”
　　“关小姐，我承认你很聪明。”woman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冰冷而紧绷，“可是就算顺利解决了新闻，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出现在念禹身边。”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关芷是颗定时炸弹，让念禹一点点对她产生兴趣，甚至传出了绯闻。如果再这样放任下去，她迟早会毁了念禹的事业。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再交谈的必要。
　　虽然对方态度不善，关芷却并不生气，woman姐的做法虽然很极端，她不赞同，可是对宋念禹的关心，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吧。
　　关芷释然地想着，慢慢露出微笑，“我如果真心地喜欢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强迫我离开，除非是我自愿。宋演员有无与伦比的天赋，我不会去阻碍他发展。请你放心，因为我知道，梦想对于人的价值，而我也有自己的追求。”
　　即使很喜欢宋念禹，也仍不能做到为他牺牲一切，只能放手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