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话别》瞳颜

4、手镯

　　曼谷街头，熙熙攘攘的行人和车流穿梭在狭窄而拥挤的街道中央。背着硕大旅行包的关芷坐在露天大巴上，随意地拿着相机抓拍沿途风景。
　　来泰国已有半个多月，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楚地记得离开时的情形。
　　收到她简讯的余颖，匆匆赶到机场来，冲着她就是一顿责骂，语气很凶恶：“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任性！一声不吭地辞职，现在居然还跑去国外！”
　　“你别哭啊，妆会花的。”关芷一脸的笑眯眯，眼眶却渐渐红了。
　　她和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熟络起来的？
　　是从每一日的点头招呼间，还是在工作中的互相配合，一点一滴累积成淡淡的默契……那些发自真心的关切，在这一瞬，彻底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余颖，是能够走入她心底的朋友。
　　“谁哭了啊！”余颖瞪她，过了很久才郑重地看着她，开口道：“小芷，如果在泰国遇到欺负你的人，一定不要客气啊！”说着，她冲关芷眨眨眼，“你在‘女魔头’那里也学到不少整人的招数了吧。”
　　余颖知道关芷的性格，虽然有时冲动莽撞，但绝对不是会被人无故欺负的人。
　　关芷扑哧笑出声，离别的伤感在无形中淡去，她揽过余颖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也要幸福。”
　　咔嚓！咔嚓！
　　在阳光正好，天空湛蓝的曼谷，店铺林立，人声鼎沸的街头，关芷对着镜头绽出烂漫的笑容。
　　细数这两年的时光，她其实也是有很多的收获。
　　下了车，关芷在小摊上买了罐咖啡，趁老板找零的间隙，她低头看了眼报摊上花花绿绿的杂志。
　　娱乐报的头版上，赫然印着“亚洲人气明星宋念禹在泰国为新剧《花神》宣传造势”的字样，粗字标语旁配了一幅巨大的海报。
　　漫天金橘色的霞光。
　　落英缤纷的花树下，晚风轻轻扬起衣角。
　　身着华丽古装的宋念禹独自坐在树下，低垂眉睫，唇色绯红，笑得倾国倾城。
　　关芷轻哼一声，心底暗暗地念了句：比女人长得还好看的男人，眼睛弯弯跟个狐狸似的，还真是讨人厌。
　　“小姐，小姐。”老板换好零钱叫了关芷三次，看着这个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报纸发呆的奇怪客人，无奈地挠挠头。
　　关芷回过神，注意到对方古怪的眼神，脸一红，拿了零钱慌忙就走。
　　“老板，不好意思啊。”
　　关芷懊恼地咬着吸管，站在拥挤的行人中间等红灯。
　　她的左前方是一对漂亮的老外，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白皙的皮肤衬了深邃立体的五官十分得引人注目。
　　关芷瞥了他们一眼，见两人亲昵交握的手，眉头一皱，转开了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另一旁的人身上，霎时如遭电击，僵滞得不能动弹。看背影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手上戴着的古董镯，居然和她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
　　关芷正想追上去询问，眼见着红灯转绿，人流一下子冲上来。个子娇小的关芷被湮没在人海中，只隐约捕捉到那人穿着黑色T恤的瘦高身影。
　　“喂——”
　　“请等一下！”只是，她的声音立刻被汽车喇叭的鸣叫掩盖。那个人，迅速地消失在了眼前。
　　她奋力拨开人群，艰难地追了过去，好不容易才赶上。
　　一路跟着他跑了三条街，却始终隔着十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气死人了。烈日曝晒下，关芷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烟，她累得气喘吁吁，汗水顺着脸颊淌落下来，胸口、脊背都被湿透了。
　　正当她筋疲力尽的时候，那人却忽然停了下来，转身走向一旁的商店。
　　关芷撑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等着他从店里出来。
　　不一会儿，店门就被推开了。
　　关芷睁大眼睛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不由地惊住。这个人居然是宋念禹，虽然他戴了帽子，遮去了大半张精致如白瓷的脸孔，关芷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他。
　　宋念禹微侧着身，似乎正在打电话。
　　关芷调整呼吸，慢慢走向他。
　　另一边，突然走来两个陌生的男子，看模样似乎是泰国当地人。高个子的男人不小心撞到宋念禹，另一人扶着同伴，向他道歉。
　　宋念禹神色很淡，低声说了句“没关系”。
　　之后，那两人迅速地离开了。
　　看似很寻常的一幕，在关芷眼中却是另一个版本。在肢体碰撞的几秒钟，她分明看到对方飞快地抽走了宋念禹的钱包。
　　还真是老套的手法呐。
　　而宋念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不仅讨人厌，看上去还很笨。
　　关芷腹诽，看了眼周围熙攘的行人，一瞬犹豫后，她清清嗓子用泰语尖叫道：“色狼——”这一喊，路人纷纷回过头来，人群飞快地朝这边聚拢过来，刚才行窃的两个男子也被围在中间，一时不能脱身。
　　宋念禹闻声，眉峰微动。
　　他转头望向出声尖叫的女人，身材瘦弱，宽大的T恤下露出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乌黑浓密，眼睛明亮而有神，脸颊因为过于激动而泛起异样的红晕。
　　看到熟悉的面孔，宋念禹唇角微微上扬：世界还真是小啊！有趣的记者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想，是不是应该在趁对方发现自己之前赶快离开，才一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你的钱包，还在吗？”很淡的口气，却带着宿命的力量牵引他回头。

　　解决了“色狼”的乌龙事件，钱包也很顺利地拿了回来。
　　宋念禹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细长的眉眼中蕴满了笑意，凝视着一旁涨红了脸，不做声的关芷，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轻轻道：“谢谢你，记者小姐。”
　　关芷还是低头沉默，只是出神地盯住某处，眉睫在脸颊处覆下一片阴影。
　　宋念禹觉得好奇，沿着她的视线寻去，发现关芷的目光聚焦在他的左手上。他的手臂修长有力，肌肉呈现出漂亮的形状，但还不至于使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放。他拨动那只古董镯，看向她：“记者小姐，你很喜欢这个？”
　　关芷回神，咬着嘴唇，“这个手镯是你的吗？”
　　“嗯，是我的。”宋念禹有些错愕，依然微笑答道。
　　得到这样回答的关芷，脸色却更加难看，甚至……有些失落。
　　不对，这不可能。这个款式的手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是父亲，作为她的成人礼物亲手设计并打造的，上面的每一条花纹，她都可以清楚地描摹出来。
　　其他人，绝对不会拥有。
　　认清了判断的关芷，眼神渐渐变得清亮起来，“我可不可以，看一下这个手镯？”
　　倚靠在树上的宋念禹，直起腰，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染上了细碎斑驳的日光，看上去明明灭灭又含混不清，以至于很多年之后，关芷依然无法回忆起他当时的神情，只记得扑面而来的是清冽又芬芳的气息。
　　“记者小姐，真的很特别啊。”宋念禹朝她走来，一边褪下手镯，一边淡淡地微笑。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女孩子。
　　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咄咄逼人地指出对方的错误；会在街头不顾形象的叫喊，只为了抓住小偷。带点孩子气的狡黠，对于认定的事情有出人意料的固执，很善良，又很……勇敢。
　　关芷睁大眼，视线中的身影被无限放大拉长，就好像是旧电影中走来的人物，画面慢慢定格在眼前，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间是光芒润泽的银手镯。
　　“给你，记者小姐。”
　　关芷抬手正想去拿，一阵剧烈的晕眩感，忽然席卷。她觉得眼前黑蒙蒙一片，脑袋很沉，周遭都寂静了下来，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
　　黑暗中，有谁抱住了她。
　　手臂修长有力，带着令人莫名安心的气息，像是淡淡的花香，有好像是阳光混和了青草的味道，很好闻。
　　“记者小姐！”宋念禹抱住她，睫毛轻颤，无声地皱紧了眉头。她的身体滚烫滚烫的，好像体内有一座巨大的火山在不断喷发炙热的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