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话别》瞳颜

3、辞职

　　第二天一大早，关芷昏昏沉沉地回到杂志社。
　　进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单菲菲的一顿苛刻指责，损坏的相机不出意料地由关芷赔偿，不仅是报导批判得一文不值，连带着她的工作态度也被牵扯进去。
　　“关芷，你如果还是这副样子，那么别怪我把你踢出社里，到时就算是主编来求情也没得商量！”单菲菲双臂抱胸，声色厉疾地看着她。
　　关芷脸色一僵，忍住晕眩和恶心感，抓过桌上的报导就出来。再多呆上一刻，她怕自己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埋头打字的余颖她一眼，回头问：“‘女魔头’又欺负你了啊！”
　　“没有，就是稿子出了点问题。”关芷舔了舔干涩的唇，无奈地朝她笑一笑。也许，真的是她自己太糟糕了，勉强做并不喜欢的工作，无论付出多少努力，果然还是不行啊！
　　关芷一直忙到11点，才终于重新赶完稿子。
　　茶水间的门半阖着，关芷正想推门进去倒水，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透过门缝看进去，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面孔。
　　“你说关芷啊，也真是可怜！”
　　“可不是嘛，你没看见今天‘女魔头’骂人的脸色，啧啧啧——”咋舌的余音不知是同情关芷，还是抱了看热闹的心理。
　　“那也没办法，谁叫她是托了主编的关系才进来的。整个杂志社都知道，‘女魔头’最讨厌的就是主编，关芷被派到她手里，还不成了出气筒！”
　　女同事的语速很快，声音又被刻意压低，关芷听得模模糊糊，只隐约抓到了“托了关系”这个字眼，不过已经足够了。
　　托了关系呵……
　　关芷在心底念着，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和秦主编非亲非故，对方又是风韵犹存的女人，没有传闻中的权色交易，那么她究竟是走了什么捷径呢？
　　关芷恍恍惚惚地想，一瞬间脑袋像是被尖锐的利器洞穿，所有的一切都明晰起来。很久之前，久到关芷分辨不清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或只是她的又一次想象，总之记忆里浮现出谢靖远英俊冷淡的面容。
　　“要是我将来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关芷苦恼地皱眉，一心想骗他说出恋爱男女的肉麻对白。
　　谢靖远看着她上蹿下跳，慢慢开口，可惜说得并不是“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之类的甜言蜜语，只是冷冷淡淡的一句：“到时你就去我姑姑那儿，她会收留你。”
　　关芷再无知，也听说过谢靖远的姑姑是娱乐杂志的主编。
　　“你该不会是让我去做狗仔吧！”关芷恼羞成怒，觉得不可思议又荒唐，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关芷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不会是谢靖远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像他那样怨恨自己，怎么可能……
　　她默不作声地折回座位，经过余颖身边时，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芷，你不舒服吗？”余颖眉头微紧，转头却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只是有些小感冒。”关芷脸色苍白，靠在一侧的桌上，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余颖，秦主编是不是有个侄子，听说还是黄金单身汉？”
　　余颖敲键盘的手一顿，一脸惊诧，“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个来了啊？”
　　“我随便问问而已。”关芷抠着掌心，挤出漫不经心的笑容。
　　“我想想，好像是叫什么谢靖远，人是长得不错，可惜据说老早就订婚了。”余颖回忆了一下，对于得出“名草有主”的结论也颇为遗憾。
　　她话未说完，就见关芷霍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撞到了一大叠的文件也没有反应，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惨白着脸就往外头走。
　　“小芷！”余颖心惊，正想拦她，一脚踩到地上的文件，微怔，眼看着关芷憔悴身影消失在门口。
　　狭窄的楼道口，堆积满了各色杂物，灰尘呛人。
　　关芷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间，淡薄瘦削的身子瑟瑟发抖，肩膀一耸一耸好像在哭泣。
　　她拼命忍受责难和辛苦的工作，一心以为是脱离了关家光环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却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谢靖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要等着看她出丑，好报复当初悔婚的耻辱，还是可怜她，离开关家竟落魄到这副境地……无论是哪一种，关芷都无法承受。
　　谢靖远，你怎会令我这样难堪！
　　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
　　关芷伸手握住左手，去触摸腕上那只老旧的古董银镯，左腕空无一物，她心里也是空空荡荡的茫然。
　　手镯不见了！那只爸爸亲手打造，作为20岁生日礼物送给她的手镯，消失不见了。

　　希尔顿酒店 VIP 201
　　“woman姐，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子吗？”宋念禹轻揉眉心，精致的下巴略略抬起，转眸看向正在收拾行李的女助理。
　　Woman微怔，一时间想不起他问的是谁，“哪个女孩子？”
　　“机场遇见的那个小记者，woman姐不觉得她很有趣吗？”宋念禹轻笑，钻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耀亮了他如夜樱般绚丽的容颜。
　　“念禹，公司有规定——”woman忽然担忧起来，她担任助理这么多年来，深知很多艺人都是毁在好奇心上，不觉地搬出合约的条款。
　　“我知道，艺人在三年之内不准谈恋爱。”宋念禹笑意不变，只是眼底的温度冷却下来，他薄唇微动，低语道：“我也会感到寂寞呐。”
　　即使，被万千fans簇拥着，每一天睁开眼都能看见“爱”的标语，也无法填补他日渐空洞的内心。Fans所喜爱的是艺人宋念禹，一言一行都是巨星风采，而不是作为普通人的宋念禹。
　　那个眼神倔强，咄咄逼人的女孩子，真的好特别。
　　宋念禹拨弄左手戴着的花纹繁复的古董镯，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神色淡寂。
　　Woman注意到他的手镯，笑着说：“念禹，这个挺好看的。”
　　“恩，大概是fans送的吧。”

　　翌日清晨
　　单菲菲推开门，就看见办公桌上放着一封辞职信，署名是关芷。她神色有一瞬复杂，淡淡地叹了口气。其实关芷也是个人才，肯吃苦，又努力，最重要的是聪慧，只可惜是那边派来的人。
　　单菲菲大笔一挥，批准了关芷的辞呈。
　　辞职后，余颖曾发来短信，寥寥数语，已让关芷心中一暖。
　　感冒未痊愈，关芷也没有心力出去，在家中闷头休息。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挣扎着站起来去开门。却是做梦也没有想过，会见到面前这个人。
　　“关越？”关芷不敢置信捂住嘴。
　　门边立着的少年，个子高出她半个头，肤色极白，在炎炎夏日，却给人一抹清凉无汗的澄澈。他的眉目已呈现出深邃英挺的轮廓，仍有藏不住的青涩气息。细细打量，和关芷有几分相似。
　　“姐姐！”少年微笑注视她，上一秒的喜悦来不及表达就转变成了忧心。他担忧地看着关芷苍白憔悴的脸色，“你生病了？”
　　关芷只是淡淡一笑，问他：“爸妈不知道你来找我，是吗？”
　　关越跟在她身后进屋，目光在四周老旧零散的家具上逡巡一遍，眉头越皱越深，“是妈妈让我来的，你这两年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关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只是爸爸他还没有原谅你。”
　　关芷笑容黯然，“是我对不起他们。”
　　“姐姐，爸爸最疼你了。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就算心软了也放不下面子。姐姐，你再等等，好不好？”关越不忍心看她失望，努力安慰她。
　　“那你来干什么？”关芷语声轻松，让自己的微笑看上去更愉快，“不要说，只来看看我。”
　　关越摸摸鼻子，“还是被姐姐看穿了啊！妈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白金卡。
　　“妈妈她——”关芷不解，疑惑地看他。
　　“密码是你的生日。”关越微笑着，“姐姐应该有想做的事情吧。爸爸那头交给我和妈妈，你只要幸福地生活下去，绝对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
　　关越握住她的手，那样冰凉，在如火的盛夏好像未化的冰雪。他忍住心疼，目光坚定而恳切，“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妈妈的意思。”
　　关越走后，关芷望着窗外落日余晖，陷入了无限沉思之中。
　　上飞机之前，关越拨通了谢靖远的手机，“我已经见过姐姐了。”
　　“她没有怀疑你吗？”谢靖远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竟带着微弱的紧张气息。
　　“没有，”关越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姐姐她一直想得到爸妈的谅解，我这样说，她不会不相信的。”
　　“那就好。”谢靖远松了口气。
　　“谢靖远，你是在赎罪吗？”少年终于还是问出口，暗中替姐姐安排工作，知道她辞职后，又连同自己捏造了另一个谎言。
　　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我和你一样，都希望小芷幸福。”谢靖远冷静的语声中透出几分无奈，关芷的性格倔强刚烈。当初，年少骄傲如谢靖远，不肯认清对她的感情，妄图利用旁人来麻痹自我，终于对彼此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
　　“你不会后悔吗？”关越皱眉，这样做只会让姐姐离他越来越遥远。
　　“不后悔。”谢靖远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他此刻的选择，成为日后将关芷推向另一个男人怀抱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