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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卷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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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杀机暗藏江南好
万历元年,郑凤麟十岁,神宗朱翊钧继位,时年十岁,年号万历。
万历二年,郑凤麟十一岁。
*
郑凤麟平日里很少出门。
也是,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闺女本就是深藏闺阁的。
所以这郑家独女在京城的口风也是甚好。
很多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已经纷纷盯上了这个已经十来岁的女孩。
但是却不知,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少女却是个武痴,奇门遁甲,医理毒蛊,样样皆通,琴棋书画,女红诗词也从未拉下,只是这位少女更喜欢刀,更喜欢琴罢了。
特别是刀,甚至是已经有些魔障了。
哪有人睡觉都要枕着刀,行走带着刀,吃饭也挂着刀,时时刻刻都和刀相伴,连洗澡都要将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日日练刀,时时握刀,这样的人没有一手好的刀法便也说不过去了。
郑凤麟在十岁时便早已将父母的看家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十一岁时在府中更是无人敌手,与父母交上手来,也不处下风。
一手金焰刀法,更是让郑兆毅为女儿自得了好久。
*
原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下去,却没想,短短数天,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
从母亲那日突然倒下时,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什么不祥的气息。
仅仅数月,白芷玥的身体却是在今年越发不如以前了。
医者不自医。
白芷玥自己看不出什么来,连外面请来的甚至是御医也只说是身体虚寒,之前的二三十年挤压下的病根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病来如山倒,需常日调养,也许能好吧。
只是这越调养却是越差。
医术得自母亲真传的郑凤麟知道,这不是生病,是中毒,是一点点儿侵蚀人体的慢性毒药,等到这个时候才发作,便是没得救了。
该死……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她没法给母亲解毒。
母亲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那一夜,接近年关,父亲在宫中侍卫。
郑凤麟去看了母亲。
白芷玥卧病在床已经半月余了。
郑凤麟道:“娘,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白芷玥道:“麟儿,娘心中有数,你自去睡吧,不然明儿可是得晚起误了练刀了。”
郑凤麟道:“娘,就算是为我和我爹,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白芷玥苦笑:“我的女儿啊,我怎么舍得你,只是……这毒已经入了骨髓……今日才发作……我……为娘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郑凤麟握着白芷玥的手,道:“娘,你骗我的吧,你的医术这么厉害,怎么会……娘你一定还有师傅吧?既然娘不能解毒,那么……”
白芷玥捂住了她的嘴巴,黯然道:“为了和你爹在一起,我背叛师门,如今……怎还有颜面去……”
郑凤麟还想再说什么:“娘……”
白芷玥却止住了她:“麟儿,什么都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问了,是娘亲对不起你……去歇息吧……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让娘担心了。”
郑凤麟垂了下眼帘,起身,平静地应道:“女儿知道了。娘,你也早些歇息吧,父亲在宫里值班,你不要着凉了,冬冷。”
白芷玥虚弱地笑了下:“这不还是有秀芬和行棋在外厅候着吗?”
郑凤麟点了点头,才出了门。
临走时,郑凤麟顿了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道:“娘,您是最好的大夫,是不是?”
白芷玥忽的惨白了本就很白的脸。
白如宣纸,命如纸薄。
娘啊,到底是谁?你真的不说吗?连为了丈夫和女儿都不说吗?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屋内,白芷玥沉痛地闭上了眼眸。
爱上不该爱的人,她本就没有未来,现在更是注定了毁灭。
只是……
只是……自己还放心不下儿女。
师父……我错了吗?但是我为什么不后悔?
师父……如果我去了,我的女儿便拜托给你了。
师父……徒儿不孝。
师父……不……父亲……女儿只有下辈子再来孝顺你了。
*
“她怎样?”
“未有动作。”
男人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意外。
沉吟了下,男人说道:“给她吊着,不怕她不把背后之人引出来。”
“是。”下人打扮的男子抱拳领命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逼他杀了她?
这么多年了,也该结束了。
*
天下雨了。
冬夜更冷了。
望着冷雨,郑麟凤在子衿阁坐了整整一宿。
天未亮,便冒着大雨,练起刀来。
只有刀,她的刀,才会让她感到安宁,冷静,甚至是温暖。
心乱了,刀乱了,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能给母亲下药的人,一定就在身边……
她必须要时时小心,自己和爹爹绝对不能中了这人的道儿。
郑凤麟的眼中满是阴冷。
比这冬雨还冷。
唔……
现在,竟下雪了。
雨夹雪。
*
今年的最后一天过去了。
白芷玥终于是熬过了今年。
第二年开春,她的精神头明显是好上了不少。
也许是北方的天气太冷了,不利于白芷玥的身体。
爱妻心切的郑兆毅当即决定,让白芷玥南下江南调养身体。
那年,万历三年,郑凤麟十二岁,随母南下江南。
明明那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或是不想多想,或是钻研武功,郑凤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武功却是大有进境,上一次比斗中,她连下行书行棋两个庄内大侍卫,不仅逼得爹爹出手,更是逼平了爹爹,削下了爹爹头上的髪冠,让爹爹不得不退出比斗,去整理衣冠去。
若是战到最后,定然是她输,就体力内力而言,她便不是爹爹的对手,爹爹一直是手下留情罢了。
不过,这郑府之中,也就只有爹爹才能与她一战了。就连母亲,在正面过招时,也挡不住她。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哪怕是知道了,也要当做不知道。
她只是隐隐觉得,这天,或许是要变了。
她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
其实天一直都没有晴朗过。
乌云从她出生,甚至出生之前就已经笼罩了所有人。
*
郑兆毅将母女两人安全送抵杭州的别庄——揽月小筑后,仅休息一天,便又快马加鞭地赶去京城了。
白芷玥站在别庄前,神色复杂地目送着绝尘而去的人影,久久伫立。
郑凤麟已经有白芷玥的下巴高了,四肢修长匀称,躯干挺拔,精神昂然,宛若少年郎一般。她拉了拉母亲的袖子,挽住了她的胳膊,咯咯笑道:“娘啊,不过是分别半年而已,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这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白芷玥抿了下嘴唇,叹了一口气,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她只得勉强笑道:“若你爹爹有了新欢,不要我们娘俩了,看你还笑得出、”
一听这话,郑凤麟乐了,一边搀着母亲走向庄内,一边说道:“到时候,那狐媚子便交给我,爹爹便交给娘处置。”
白芷玥闻言,佯装冷笑道:“我便要那贼汉子身败名裂,一辈子不举,入宫做太监都做不成,毒哑他嗓子,挑断他手脚筋脉,废他武功,下了春药后卖给小官馆,专接那些丑陋有特俗爱好的客人。男欺女压,一辈子不得翻身。”
郑凤麟听得冷汗淋漓,不愧是老妈。狠——她说道:“那女的,若是交给我的话,娘,你放心,我不会毁她容貌,却将她毒哑弄瞎耳聋,也下了最猛烈的春药,丢到军营当军妓去,并下种让她每次行那苟合之事时便生不如死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替娘亲出口恶气。”
白芷玥道:“不愧是我的女儿。”
郑凤麟乖巧回道:“是娘教育有方。”
两人这边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庄子,那边听者却是脸色发白。
这夫人和小姐还真是彪悍,怪不得老爷只能成为出了名的妻管严女儿奴了。
而旁边的从北京来的老仆则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别庄那些个仆人的肩膀,表示安慰,反正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习惯了。
反正呢,在揽月小筑里,母女俩的小日子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只是这是什么滋味,却是各人各不同了。
江南富庶,风调雨顺,无大灾无人祸,又是一个好年份。
白芷玥有病在身安心在庄内调养,养养奇花,弄弄药草,培养下毒虫,驯养下凶兽,弹弹琴,看看书,时常和过来小聚的花夫人嗑下瓜子,看看戏,聊聊天,八卦八卦解解闷,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露一手好厨艺,心情郁闷的时候便出去散散心,或者上花府做做客。
郑凤麟更是没人管了。却也是深居简出。除非是被母亲拽着去逛街,她除了自家和花府便是没去什么地方了。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郑母自然不会让女儿的青春就像那些满身臭汗味的江湖武夫一样消耗在武学中,所以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郑擎凤也是游览遍了杭州。
当然,武功也没拉下。
不仅仅金焰刀法练到了最后一层,自己根据金焰刀法以及自己的体会创造的新招式也刚刚成型,这江南之行更给了她机会向花满楼和陆小凤讨教几招。
一个修身养性,深居简出,少年老成,不理世事的武痴的生活能有什么意外?
好吧,若说什么意外,便是某日夜里在花府钻错了房门,麻痹大意,被毒倒,失手被擒的偷王之王了,他本来是来花府找陆小凤打赌的,怎想到陆小凤竟然提早离开了,这间房里住的竟然是个小女孩!
从那之后,郑凤麟本来不咋的的轻功也是一日千里,更是在司空摘星和花府七位公子,数位武师的指点下,有了他日江湖闻名的逐日步的雏形。
就连偷术也不可小看。
对此,司空摘星只能对损友苦笑,这丫头,天生骨骼清奇,资质颇高,是难得的练武奇才,若是男子,便可入他门下……
这倒好,一句话犯了某位小女子的忌讳。这位偷王自然又是免不了被千奇百怪的毒折腾了一番。
帮忙折腾的当然还有陆小凤等损友,不然就凭那时候的郑凤麟怎么可能挡得住想要跑路的偷王呢。
若是男子……郑凤麟从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一直很忌讳这句话。
若是男子,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很多事都可以少走弯路,少受磨难,很多事,都是女儿身可以去做但是这个社会不允许不认同不可以去做的。
现代如是,古代更甚。上辈子她已经受够了那个男人那个家族那个宅子的约束,这辈子,她想要凭借自己的想法活一回,但是这是大逆不道,不被允许的。
即使,在郑府她可以获得难得的自在,但是出了门,她便什么也不是。
身为女人,她也要活得比男子更好,比男子更厉害。
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一样也可以。
她,不想再被命运左右,却只能被命运玩弄于故障。
所有人,都是上位者的棋子。
都是……
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