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三卷 (8) ...
-
八、春风拂面百花开
京城郑府,老宅历史已有百余年,古朴大方,端庄典雅,是郑家一百多年前的先祖所建。传至郑兆毅这代,已经历时五代,五代不衰,三次修缮,更胜当年。
郑府之所以不衰,是因为其忠诚,忠于君,诚于人。
郑府大门之上,更有郑家第二位家主的一幅对联:
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
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
当年的土木堡之变这位家主为了朝廷不仅献出了自家大半家产充军,膝下五子除了一小时不甚断腿的儿子外,其余四子皆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虽死不悔。
郑家代代都有人入官场,业绩斐然,为官清廉,为人德馨,忠君之事,爱国之民。
到了第五代,亦然。
*
如山厅,取自李唐杜甫的“风雨不动安如山”。
这是一间大气轩敞不失雅致的会客厅。
大厅内摆设古朴典雅,虽华却不沦落于俗。
正对着大厅正门的是一幅当年几位先祖的画像和主人的高坐。
东西两壁对挂着古今书画名家的书画屏条,有花开富贵的牡丹,有展翅高飞的大鹏,有苍劲有力的草书,也有娟秀清丽的小楷,左右相对,相得益彰。
雕花的窗前摆着几盆盆景,翠绿欲滴,数文竹,数苍松,数幽兰,与那青玉如意,翡翠瓷瓶,青铜古物等古玩珍品配置得相得益彰,不浓不艳不俗,显得庄重古朴深沉。
大厅中央,是数对实木的太师椅,每个椅子中间是矮几。
将花家父子引入大厅,郑兆毅吩咐了下人将主母和小姐带来,又上了酒水点心。
郑兆毅道:“这便是满楼了吧,花兄,你可真是好福气,儿子各个都是人中之龙。”
花如令道:“花兄?兆毅,文绉绉的可不像你,说我好福气,兆毅你家那位贤惠之名可是满京城。”
郑兆毅干笑了下:“如令,满楼当年没有喝上你郑伯伯的喜酒今日便是补上了。”
花满楼道:“谢郑伯伯。”
花如令道:“你那女儿我可还没见过,不过据我所知,可是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亏得你还说我有福气。”花如令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是却一直连生了七个儿子,苍天可鉴,他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女儿啊!郑兆毅这家伙有个女儿还来他面前显摆……
郑兆毅心底狂汗。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真的,因为那小丫头一心都扑在了学习武功医毒杂学琴艺之上,哪里来的时间去满世界乱跑。
其实他还不知道他那个女儿打上辈子起就是可以一个月不出门的宅女……
大家闺秀?这……想到自己女儿,郑兆毅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温柔甜蜜,却含着一丝捉狭。
*
当初次见面,这个高瘦的女孩儿规规矩矩地行礼,一口一个花伯伯,七哥哥,叫的人甜滋滋,叫的人家父母都有些吃醋,花如令觉得这么两人教出的女儿不应该是这么……规矩的。
当郑凤麟拉着花满楼满院子乱窜的时候,花如令才点点头头,很是欣赏,这才是这么两人的孩子啊,刚才那规规矩矩的样子还真是吓人一跳,多年轻,多活力,多可爱,这才是小孩子啊,不像自己家的七个小崽子……唉……女儿好啊。
花如令如是说道。惹了女孩父母两对白眼。
啊喂,大家闺秀会拉着异性的手满园子的钻吗?
当然不会……
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们可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全无缚鸡之力,见到异性都要脸红个不停的,哪里会这么活跃。
院中凉亭里,三位身为人父人母的成年人笑意吟吟,对双方的子女都深为满意。
啊,两个孩子的年龄相差不多,正好啊……
白芷玥抚琴的手停了下来,一曲已终,是否可以说些正事了。
那一边,郑凤麟和花满楼却是想不到这些的。
花满楼有些脸色微红,不是因为跑得累了,而是一个女孩子拉着异性的手,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说大家都是孩子,但是七岁不同床啊,单纯的花满楼便不由脸红了。
而那粗神经的女孩却是什么都没察觉。嘴巴一个劲儿的说着,花满楼含笑听着,脸红已经下去,毕竟大家都是小孩嘛,而且一个还是毫无女性自觉的八岁稚童。
女孩说,满楼哥哥,这片杜鹃可是血杜鹃,现在花开,如火如荼,好不灿烂。
花满楼问道一阵杜鹃的清香,的确是很大的一片呢,杜鹃花不香,若是到了这个程度,便是大片绽放。
女孩说,七哥哥,假山边这几株茶花可是母亲的宝贝,是从大理特地运来的十八学士,花开十八色,艳丽多姿,可惜没开花,等开花了,我一定叫你来看。
花满楼从茶树间穿过,他可以感觉到假山缝隙中的风,和池水潮湿的味道,以及那一株株身边偶尔刮蹭衣角的茶树。
女孩说,小七啊,那棵什么什么自己叫不出名的树儿已经长了芽,据说是从这座宅子落成就在的了,一百多年啦,这新芽,多嫩。
小手拉着他的手,覆上了几片低处的嫩芽,嗯,的确很嫩,他轻轻摩挲着。
女孩拉着他来到一株树下,像是炫耀一般地说道,瞧,这可是今年京城第一棵开放的樱花树,几十年前我祖父从东瀛使者那里得来种下的,是个早品种,而且今年暖冬暖春,所以提早开花了。
说罢,她竟拉着花满楼飞身上了樱花树。
幸好,这是一棵很大的樱花树。两人在最大的那个树杈上不至于折断坠下。
花满楼惊了下,随即了悟,毕竟凤麟的父母都是曾经的武林高手,她会武功便是没什么奇怪了,不过这个年纪已经能够用轻功带人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花满楼说:“我会轻功,可以自己上来。”
郑凤麟道:“我知道,但是我是主人,怎么可以让客人劳累了。”
花满楼道:“我以为……”你是照顾我看不到。
郑凤麟道:“我们四周都是粉色的樱花哦,浪漫吧?”
花满楼早已感觉到飘落在自己身上的樱花,柔柔的,凉凉地,痒痒的,香香的。
这便是樱花吗。
郑凤麟又道:“我家漂亮吧?”语气像是邀功一般。
花满楼笑道:“当然,这是个别致的院子。”
花满楼真的很开心,因为郑凤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他当成瞎子来看。而他也真的“看”到了这个美丽的园子。
郑凤麟仰着脸,感受着春风的暖意,她冲花满楼笑道:“喏,感到没,柳风拂面百花开,百花满楼君如玉。”
花满楼道:“凤麟,你想要什么礼物。”
郑凤麟道:“啊,礼物什么的由我说出来就没意义了啊,你觉得我想要什么礼物呢?”
花满楼道:“朋友。”他是有听说过这个女孩的,在父亲口中,自己父亲和女孩父亲一直有着联系,他知道,女孩不仅性格像个男孩还是个醉心武学的武痴,但是她没有一个朋友。
郑凤麟道:“你不是我朋友嘛?”女孩眨眨眼。
花满楼道:“除了我之外,你还会有很多朋友,我想,你会和他成为好友的。”
郑凤麟道:“谁?”
花满楼道:“陆小凤。”
郑凤麟笑了,没想到花满楼和陆小凤竟是这么早就认识了。
“有机会,我一定要交这个朋友。”
当然有机会。
“你的愿望是什么?额,如果说出来觉得不灵的话,不说也行。”
“这没关系,我的愿望便是练成天下第一刀!”
天下第一刀?!
花满楼笑,如春风,柔和而坚定。
他想,她会办到的。
即使多么困难。
“唔……”沉吟了一声,郑凤麟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手,笑吟吟地望着花满楼。
“什么事?”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看来这丫头又有什么点子了,花满楼也转头,“看”着那女孩。
“下去,我给你抚琴。”
“你会弹琴?”
“当然。”
樱花树下,下人摆了几张矮桌,矮椅,上了几碟零嘴。
“挽琴,去把我的琴拿来。”今天啊还没过生日,那张古琴还在母亲手里,但是自己所拥有的琴也不差,差了下人抱来琴。
郑凤麟端坐在矮桌前,十指轻弹。
琴音袅袅。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丝。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和吟琴曲,罢了,掌声却起。
竟是方才在如意园中的大人们来到了两人玩耍的筑云苑。
不过两人都未惊奇,因为方才琴声响起不久,三位父母亲们便已经到了。
郑凤麟向他们微微颔首,便弹了下一曲。
曲风一转,原本婉柔含蓄的琴音霎时化为了张扬热情的曲调。
歌词也变成了通俗易懂的白话。
沧海一声笑
白云飘呀绿水摇世界多逍遥
自由的风呀自在的鸟
今朝多欢笑
多麽地快乐多麽地美妙
多麽地不得了啦啦
唱你的歌呀唱我调唱起世界逍遥
是你是你今朝多欢笑
心在飘呀身在摇唱我逍遥调
快乐的人唱快乐的谣
声声都是欢笑
笑看滔滔潮世界好逍遥
浮沉水浪至今今朝多欢笑
多麽地不得了
*
花如令和花满楼在郑家住了三天后便离去了。
临走时,甚少出府的郑凤麟和父母一起将俩人送到了京郊。
“花伯伯,七哥哥,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
“当然可以。花家随时都欢迎你。”
“谢谢花伯伯。小七,一定要介绍那个朋友给我认识哦。”
“一定。”
此后,花满楼也来过几趟郑府,郑凤麟也随父母下过几次江南,到过花家做过几回客。
却始终没有机会和陆小凤见上一面。
直到了她十岁那年的夏季。
她见到了陆小凤,也如花满楼所说的那样,和陆小凤成了朋友。当然,这是后话了。
*
很少有人会无条件对人好。
对人好是要有资本和代价的。
前世,老头对她很好。
第一眼见到她时,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彩。
那个时候的她很难得的捕捉到了这一丝光彩。
在那个叫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将她送给老头之后的一个月内,老头见到她都会带着种怀疑审视戒备的神情,连那个自己名义上的后辈——老头的长子次子也是如此。
在第三十天的时候,老头在阳台上叫住了她。
老头喝着普通的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红星二锅头,对在旁边斟酒的女子说道:“红绫,你可知道红绫是谁吗?”
女子垂下眼帘,颔首而道:“抱歉,老爷,我不知道。”
老头顿了下酒杯,又缓缓问道,声音很轻:“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女子老实回答道:“尹筱雅。”
老头子忽然咳嗽了起来,女子连忙为老爷子顺着气,服侍着老爷子,待老爷子缓过气后,老爷子才用接近耳语的声音对她说道:“张红绫便是尹筱雅,我的第一个妻子便是姓尹,我女儿是在我续弦之时离家出走的,从此再无音信,筱雅是我第一任妻子给长女的小名。”
女子震惊地望着一脸苍白越发苍老的老头,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讨好,是报复,报复我当年让他家破人亡,我就知道,不能让那小子东山再起……”老爷子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啊。”
当然就算是如此,女子也是不能认亲的。
爷孙□□——无论在哪个阶层都是会让人唾弃,会使人身败名裂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在知情人的刻意掩盖中潜伏于暗波汹涌之中,谁都不会刻意去揭发,这种事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除了那个男人。
女子终于知道为什么天生残缺的自己会被留下存活下来,原来,那个男人竟然打得这个主意——
是啊,从来就知道,那个男人是毫无人性的,所以,也就不怪了。
自己能活着,真是多亏了那个离家出走后又依附于对手男人的母亲。
她不恨的,真的,不恨——
因为,她已经无从恨起,她怨过,恨过,太多太多,太累太累。
该死!怎么会不恨!
从那以后,老头子对她就真的如名正言顺的那些孙女孙子一样。
不过,那样的宠爱却让她成了众矢之的,也导致了老爷子死后那场看似意外的谋杀。
老爷子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死亡才是她的归宿,只有死亡才能将这样的丑陋,这样的耻辱埋葬。
而对她来说,也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郑凤麟感谢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