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之狂刀琴师》天之狼

31、第三卷 (10)

　　十、黄花年少血染尽

　　七月十五，鬼节，天风大作。

　　京城繁华无边的夜在今日也萧瑟起来，神宗龙体欠安，太后迷信鬼神，便请了据说是法力高强的道士来祭天辟邪作法。

　　作为御林军锦衣卫副都统的郑兆毅御前伴驾。

　　少年天子面色苍白，印堂发青，眼珠发黄，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眼眶深陷，嘴唇却红得惊人。

　　郑兆毅心下怀疑这疾病之事，皇帝重病突发，且来势汹汹，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他也和当朝首辅张居正隐晦地提醒过这般模样更像是中毒之症，但张大人只是一脸忧色，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再提。

　　因为相信张居正，这件事郑兆毅也只和他一人提过，在朝堂这个大泥沼中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饶是郑兆毅这般曾经的江湖莽汉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弊权衡，现在他便是不动声色，护卫于皇帝左右，只是万分谨慎。

　　那道士虽然作法有模有样，但是脚步轻浅，落地无声，是个练家子。而且，这般面容虽然精致，却也瞒不了郑兆毅在妻子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下锻炼出的火眼晶晶，看来，这太后没请来捉鬼之人倒是把鬼给请进来了。郑兆毅心下冷笑一声，却也是知道何时该闭嘴，何时该出手。

　　果不其然，那道士装模作样了一番之后，取了一大碗天水，洒了些许香灰下去，拿符纸沾了便向皇帝撒去。

　　郑兆毅猛的上前，挥袖，那水珠儿竟然把铠甲烧出了孔！

　　是毒！

　　“来人！有刺客！护驾！抓刺客！……”那太后见如此，也顾不得什么太后之尊了一边叫嚷着，一边向后退去。

　　宫中的侍卫也纷纷靠拢了过来，之前因为那道士说作法需要，太后便让众护卫未诏不得靠近此处，所以此处护卫十分薄弱。

　　少年天子本是一惊，但是片刻之后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一脸肃色道：“留活口。”说罢，由人护在中间，迅速向安全地方退去。

　　不止有一个刺客，那道士的几个道童皆是好手，功夫不在宫中侍卫之下。

　　冲忙之间，整个御花园邀仙居混乱不堪，逃散不及的宫女太监死伤甚多，连侍卫也折了些许，但是刺客却还是没有全部束手就擒。

　　郑兆毅护于幼主身前，将那道人的又一波攻击化解，却因为防止误伤身后尊贵之体，有些束手束脚，但这也不妨碍他已经斩了两个妄图偷袭主上的小道童，那一手断魂针更是暗伤了那道人。

　　那道士也知晓今日无论如何是个死，更加不要命地攻击了起来。

　　毒药暗器齐出，双手峨嵋刺快准狠，伤了一双是一双，杀了一个是一个，就算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其余的刺客也纷纷效法，阻挡了救援侍卫的进入。

　　这不要命的攻击竟也见了成效。

　　众侍卫被这毫无章法的攻击阻挡于邀仙居外，不得进入，而守护在君前的侍卫也剩下不多。但那刺客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见金光刀影闪人眼花，叮叮当当一阵后，两道残影皆停了下来。

　　刀在，双刺断。

　　“来人，拿下！”既然皇帝开口要留人活口，便是不能杀。

　　“郑爱卿，多劳了。”万历帝微微点头，脸色更加苍白，但是天生的帝王之气却丝毫不减。

　　郑兆毅抱拳道：“谢陛下关心，这本就是微臣职责所在，陛下，这罪人……”

　　小皇帝冷笑一声，却不禁咳了起来，他让人搀扶了上前训道：“是何人指使你来行刺朕？！”

　　话音未落，郑兆毅的惊呼便响起在小皇帝耳边，一道暗色身影便挡在了小皇帝的面前。

　　“陛下小心！”

　　那刺客竟然□□暗器。

　　“郑兆毅！”少年天子大惊大怒，扶住倒下的臣子，却见郑兆毅已经口吐黑血，分明是中了剧毒，再抬头，那刺客竟然已经咬舌自尽！

　　“爱卿！”少年天子怒极后又是悲痛地望着郑兆毅道。

　　“皇……皇上……”郑兆毅吃力道，任天子差人扶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少年天子闻言，不禁悲痛走向了郑兆毅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怕非恶疾……而是……中毒……”郑兆毅觉得眼前发黑，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也失去了颜色。

　　“爱卿……朕的好臣子……莫说，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臣……妻女……”

　　“朕定会将她们安置好，爱卿尽可安心去吧。”

　　“谢……”

　　万历三年。

　　七月十五日。

　　夜。

　　郑兆毅护主身亡，追封一品安国将军，皇帝连下三道圣旨，赏赐郑府无数。

　　同是七月十五，郑家母女整日心绪不宁。

　　同月二十九，郑兆毅身故的消息传抵杭州。

　　*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白芷玥喃喃着这句话，瘫坐在椅上，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娘，你说什么？爹爹……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错了！”郑凤麟扶着椅背才稳住了颤抖的身躯，无法思量母亲话中的意思。

　　“我要上京……我要上京！”白芷玥忽然起身，一脸坚决道。

　　“娘，我……”话未说完，郑凤麟便被白芷玥一掌劈晕了过去。

　　将女儿晕过去的身体放在椅上，白芷玥喂了一颗药丸给女儿，对着女儿面色惨淡地说道：“别怪娘，麟儿……”

　　“夫人。”挽琴，奉刀，秀月，秀芬四侍女惊呼道。

　　“你们将小姐交予花家照顾后同我一起上京。”麟儿，娘定要去的，但是娘不能带着你一起去，娘不想你也死在那个畜生手下！麟儿，好好活下去！麟儿，娘对不起你！

　　“是，夫人。”

　　四侍女应声。

　　*

　　待到郑凤麟醒过来，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花满楼和正巧在花家的陆小凤也闻讯赶来面对神色冷漠，无悲无痛的少女，只觉心疼，并做了一个让花满楼和陆小凤后悔了良久的决定。

　　夜里，花家十护卫便启程护送郑凤麟一路北上，快马加鞭，披星戴月，跋山涉水，日夜不休。

　　本来十五六的路程仅用了十天便赶到了京城。

　　只是晚了。

　　郑家大门紧闭，却无人看守。

　　郑凤麟示意护卫与她起翻墙入院。

　　在下地时，她却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守门的郑峰。而现在，这个整日里乐呵呵的慈祥老人却已经是一具被割断了喉咙的尸首。

　　“小姐，还是请回吧。”看到背对着他们的少女身影，有侍卫劝说道。

　　“不，这是我家，我要回也是回家，我还能回哪里去。”少女拒绝道，反而光明正大地更加往里走去，直往主厅而去，“你们可以走了，你们的职责是送我回家，我已经到家了。”她不想连累他们和她一起去死。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走过一道门，消失在了护卫的视线中。

　　护卫虽然踌躇了下，但也立刻追了过去。

　　一路上，素缟染血，白幔飞花，原本祥和安宁的郑府更像是荒凉萧瑟的鬼宅地府。

　　一具具曾经陪伴自己成长的鲜活生命化成的尸体就躺在自己的脚边，而她踏着血路，走得很稳，很稳，没有一步摇摆。

　　行书，行棋，秀芬，秀月，挽琴，奉刀，秀珠，慎思，慎行……

　　人死了，都很可怕，哪怕生前是再美的人，死了也是冰冷冷一具尸体。

　　死不瞑目。

　　院后传来了打斗声，而且越来越近。

　　“小姐，莫要再往前了！”花家的一个侍卫挡住了她的去路，并有打晕她强行带走的准备。

　　深吸一口气，郑凤麟居然笑了起来。

　　“我只要看一眼凶手是谁就好！”

　　“这……”侍卫犹豫了下，但是却立刻回绝了她，“抱歉，小姐，属下无礼了！”

　　正当他提掌想要强行带走郑凤麟时，一道白影破门而出，向他们飞来！

　　“娘！”这白影竟然是白芷玥。

　　可此时的白芷玥也已经是将死之人，见到本不该出现的女儿，她只能瞪大了眼睛，只来得及喊出一个逃字便死不瞑目地断了气。

　　内院之人也冲了出来，花家护卫招架不及，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蒙面男子一刀劈向了郑凤麟。

　　刀起，头落。

　　那蒙面之人也是一愣，但随即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抽身而退。

　　郑府一夜被灭！

　　顿时满城风雨。

　　只是谁能想到，就在甩掉侍卫进入院门之时有人竟然将郑凤麟偷龙转凤调了包。

　　只是谁能想到，郑凤麟死之日，便是凤凰涅槃于飞之时。

　　只是谁能想到，郑凤麟是看着“自己”被杀了的。

　　她的身边是救了她的人，是她母亲的师傅，当今一等镇国公，兵部尚书程明彦。

　　从那夜起，世界上边没有郑凤麟，只有郑擎凤。

　　一切为了大义，一切为了皇权正道，一切为了天下苍生，就必须得牺牲他们。

　　猛然惊醒。

　　郑擎凤方才竟然是睡着了。

　　那之后，郑家便被一把火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仇与恨，刀与血，成就了她。

　　*

　　她从来都没忘记过，一切都已经刻在了骨头上，刻在了心头上。

　　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家仆，还是仇敌，还是花满楼，陆小凤，司徒摘星……或者说那个已经成为神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但是这一切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作为一把刀，她就必须得履行刀的使命——刀，杀器也。

　　从那时起，郑擎凤便已经无从选择。

　　午夜梦回，披衣而起，郑擎凤出了房门，深夜坐在冷清的凉亭内，寒风呼啸，天上，雪落了下来。

　　“小师妹。好兴致啊。”一道人影却也深夜踏雪而来。

　　待近，一看，赫然是当今天子朱翊钧！

　　皇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

　　便是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