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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卷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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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但问刀骨隐江湖
苗立峰不知是怎么死的。
他的喉头有一处致命的剑伤。
他的心头有一刀致命的刀伤。
他不知是死在那把武器之下。
但终究是死了,连同他的妻儿老小,都为他陪葬去了。
这是狂刀琴师横行江湖三年来最后一桩满门屠灭的惨案。
郑擎凤和西门吹雪,一人持刀而立,一人秉剑临风。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引红楼梦警幻仙子】,一身藏青色外裳轻薄飞扬,内里中衣淡蓝如天空之色,若隐若现,郑擎凤,眉眼含笑,却带着淡淡,几近微不可见的涩然。
苍鬓青丝流风髻,娥眉秋目水光波,肤若白玉凝脂润,颊面桃花嫣然笑,
不点朱赤唇色娇,霞腮飞丝随风荡,任添风情又几分,流转灵犀如墨瞳,
几许年少几多惑,藏青裙裳遮修足,不足一握芊柳腰,风含情水带笑兮,
宛若谪仙无暇处,不似人间烟火人。
“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纵然是陆小凤此等花间浪子,也不得不赞叹一句郑擎凤的外貌,即使他一直不想承认,凤凰儿是个女人,而且还是美到连那些一直称呼她为魔女妖女的正道人士都不得不为之倾倒的美人。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引洛神赋】一身白衣,一柄乌青剑,这便是西门吹雪,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如同那高山之巅,刺骨寒风中,傲雪独绽的孤梅,遗世独立,观浊世,吾独行,一心为剑,一生是剑。
英俊面容,过目如刀刻于心般让人难忘,浓眉微扬,狭目无欲,高鼻正当,面色严峻,无人间之气色,清隽若神,寒淡似梅,傲视天地。
郑擎凤侧头,看着西门吹雪吹去剑上的血珠,问道:“西门庄主可知为何只有剑胆琴心,剑气箫心,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这般美妙的词语,而对于刀,却只是刀锯鼎镬,借刀杀人,刀耕火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般不怎么美好的词句,这对于用刀之人可不是不公平!”
言语间,郑擎凤似乎显得极为不平,带着点恨恨,这是毫无道理的,但是对一个疯狂刀客来说,讲道理神马的都是浮云啊。
其实,刀剑本是利刃双壁,刀枪剑戟,毫无高下之分,分高低的只是人,之所以人有高低,其一,是武功,其二,是心境。
现在,郑擎凤明显没有西门吹雪的境界,但是她依旧在自己的路上走着,和西门吹雪不同的路,一条身不由己却是自己必须走的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是对是错。一条即使不直接却依旧可以通向更高境界的路,一条有去无生的死路。
挥刀不需要理由,一切任何有理由的东西都是不纯粹的。
无论做什么,无论想什么,他们都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也不想被人了解,因为无人能理解,天下之大,得知其一二之人,了了。
西门吹雪的剑,是纯粹的,纯粹到让人嫉妒,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剑,如此的人,人是剑,剑是人,平身只有剑,其人更是无所牵挂,无所羁绊,只为剑而活,为剑而生。这般出世之人是神。
郑擎凤的刀,是混沌间用力拼杀出的一丝狂放血光,看似不纯,却又精粹,只为更高境界的杀人之刀,出鞘如破云之日,光华万丈;看似精粹,其人却身在迷局,其刀却另有所图。她追求刀,是不择手段,她行事作风,阴险狡诈,毫无仁义风度,一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正道之人不耻,她不肖这虚伪正义,为旁门左道所不容,她也不屑与这失了本心之人为伍,她只想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照着自己的方式生存,她极度自私,自我为中心,从不考虑他人,却又可以为了认同之人上刀山下火海。这般矛盾之人,是堕落的魔。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她没头没脑的话,收了剑,便是要离去。
郑擎凤冲着那人背影喊道:“啊喂,万梅山庄今年可是有梅花酿?”
西门吹雪道:“今年已尽,明年春方有新酿。”
郑擎凤道:“陆小鸡若是去了,可不要全部都被他喝光了,不然的话,我也去烧了你那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但是过了一会儿他道:“你若想烧,便去烧罢。”
郑擎凤笑出声,剑神果然是有个性,这话,似乎他也对陆小凤说过。
转身,离去,潇洒不羁。
而原地两丈开外,徒留一把断刀,一个死人。
血洒大地,风吹血尽,漫天云散,满世风起。
*
此一战后,狂刀琴师便是从江湖上消失了,如她忽然出现一般,也忽然地消失了,神出鬼没,仿佛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过这个人一般。
连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等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有人说,她被西门吹雪杀了。
有人说,她是完成了心愿,隐居去了。
有人说,她是去练刀,变得更强后为祸江湖。
也有人说,她是嫁人了,所以必须得归隐。
当然,还有人说,她是坏事作尽,被佛祖收了去……
关于她的传言很多,但是没有一样是有根有据的。也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关于狂刀琴师,江湖上很是闹腾了一阵。
狂刀琴师,无帮无派,无踪可循,无影可查,她就这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听着说书人的话,陆小凤笑了起来:“果然是玄乎,凤凰儿消失后,居然能够在江湖上掀起更大的波澜,不知道这算是不算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等前浪死在沙滩上?”
花满楼也笑了:“也许,她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并去实施了吧,毕竟那件事她已经完成了,她已没了挂念,自然就可以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去了。”
陆小凤道:“难不成,今后又会多一个西门吹雪般的刀客,这可太恐怖了!”
花满楼道:“不会,擎凤她说,她会走另外一条路去追寻她的刀。”
陆小凤道:“听说凤凰儿最后是和西门吹雪在一起,不知道西门吹雪让她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就这么遁了。”
“她曾说过,若酒尽,则火烧万梅山庄。”一袭白衣,背负乌青剑的人坐在他们邻桌,一杯清茶,几碟小菜,冷然道。
陆小凤一愣。
花满楼道:“西门庄主。”颔首而道,温文有理,带着跨不过的距离,这个已经融入了自然的人早已感觉到了西门吹雪的杀气和剑气,终究,还是无法对西门吹雪像对待陆小凤,郑擎凤那般亲近随意,即使是朋友也是一样。
看来又是一年三次的追杀开始了,不知这次这个必死之人是何人。
就在三人对话间,那说书人路过陆小凤身边,幽幽然道:“陆小鸡,你欠我的蚯蚓什么时候还?”
陆小凤道:“司空摘星!你这个猴精——”
但此时,哪里还有司空摘星——那个说书人的身影。
至于那人,那个女人,也许过不了多久,便会成为过去,被人遗忘。
毕竟这是江湖。
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没有什么是可以被恒久流传的。
任何东西,都会被时光吞没。
哪怕之前它是多么伟大,掀起过多么巨大的波澜,也都一样。
一旦消沉隐没,那么,就会永远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