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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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蔫头蔫脑地回到宿舍,把书往桌上一丢就仰天躺在了床上。
昨夜的折腾和考试的烦心把我累得够呛,不一会儿我就酣然入梦了。说酣然入梦也仅仅说睡着了而已,我这个人不是常常做梦,更何况还是在大白天,我把这归结为我的生活枯燥乏味,连做梦这种可以恣意无忌的事情都因此变得稀少起来。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一看手机上居然有九个未接电话,一摁,令我非常失望的是只有一个号码显示。也就是说,这九次呼叫就来自同一个地方,更让我头疼的是这个号码明显是属于大江的手机。
大江是我一个和我一样无聊但颓废得比我露骨的酒友。说酒友并无贬低的意思,反正我觉得比如今那种满大街开口朋友闭口哥们儿的肉麻无耻空洞的称呼真诚可靠得多。何况每次我们的碰头也是以干杯为伊始,以已经拿不稳酒杯为结束,并且我见面必亲切拍其肩头称其为酒篓,而他在醉后必大着舌头指着我的鼻子轻蔑称我为酒杯,从这两个称呼上我们的酒量已经昭然若揭。
这些举动和称呼并不妨碍我们在未醉刚醉或者已醉时大谈武侠音乐哲学等等,虽然他常常仗着高我两届并且已经是在读博士对我的言论和观点大加抨击,也不影响我们杯里来杯里去的兴致。
我之所以这次看到他的号码大皱眉头乃是因为我近一段时间胃不好,胃疼恶心,食欲不振的症状颇为明显。随便喝点到没什么,可是和大江的聚会往往是酩酊大醉杯盘狼藉甚至不省人事的代名词,所以此时看到他的召唤实在是一件极为头痛的事情,我必须小心谨慎前思后想。。
套用一句某句名著里的话就是: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和他坐而论道的时候要是加以酒精的话,往往是干巴巴的没有什么彩头的,因为大家都碍于面子喜欢人模狗样地装正经。大江已经是某大学里讲师了,可是他还是牛仔长发地晃来晃去,以小说诗歌为妻,以香烟啤酒为情人,每月不多的收入都被拿来买价格飞扬的学术书籍和烟酒了。
终于我还是给他拨了回去,一方面是顾及我们相交多年的情谊,一方面我乐观地想这酒篓再撒疯也不至于到几个小时里狂呼我九遍的地步吧,没准真的有什么正事。
这丫居然连电话也不接就直接给我来了条短信:魏公村碧雅二十五号桌。这就证明了我刚才侥幸的乐观是多么愚蠢,寄希望于例外简直是一种不能原谅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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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碧雅以后半天也没有找到他。
其实里面的人少之又少,并且看到二十五号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大概是大江来晚了没有占到我们这个老位子吧,可是这小子躲到哪儿去了呢?像这种酒局这小子总是乐不可支地早到呢,不可能迟到的。
我就这么站着东张西望,一幅慌里慌张地傻样儿。突然二十五号桌那男士远远地向我招了招手,我过去一看险些没把肺气炸,这个西装笔挺板寸精神的家伙就是大江!
“妈的你穿得人无人六想干啥呢!看见我也不赶紧招呼看我傻逼似的站在那,什么意思呀你!”我一肚子窝火。
“嘿嘿,别急别急,快坐下。哥们给你陪不是了”
“真够孙子的,我进来就光找长发了,你看我的傻逼样儿看得过瘾吧?”
“哈哈,一般一般。我只想你小子肯定惊讶得张大嘴巴下巴脱臼,没想到你直接就认不出来了……”
“懒得理你”我白了他一眼。
他招手让侍者过来,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没有说先来两打百威或者两瓶长城干红,而是要了两杯价格不菲花里胡哨的鸡尾酒。
真是奇怪的事情,甚至比刚才看到他西装革履更让我诧异。
“孩子,收起你的惊讶吧,演出开始了……”他对我的惊奇心知肚明却一副淡漠的样子,而且说一句抒情深意的往往是开始说点真知灼见的开头,这是他惯用的手法,只是这种情形往往只会出现他已经喝高了的时候。
可是,今天,居然。
“我三天后去上海,找了一份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我把我屋的钥匙给你,那些书你想要就拿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了。来,干一杯。什么也不用说”他淡淡地说着,举起了酒杯。
我们默默地碰了碰杯,陷入一种让人胸口发堵的沉寂。我低头看着杯里轻轻荡漾的酒,在各色小灯的照射下更显得光怪陆离,色彩纷呈。
“你找了份什么工作?”我试图打破这种沉闷,问了个如此可笑笨拙的问题。
“一外企,我的工作是市场调查。虽然没学过经济,可毕竟是学英语出身的,可以慢慢跟着学,反正也不是需要我独当一面的职务,有从新开始的机会……”
“大江,我敬你一杯,什么都不用说。”我狠狠攥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差点没失手把杯子碰碎。
“我们走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恩”我点点头,站起来直奔柜台去结了帐。他这次没和我抢,记得过去他是那种醉得东倒西歪依然能凭着残留的一点儿意识抢着付帐,虽然大多数时候不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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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门,一辆经过的出租车见我们就立即减速缓缓而行,一见大江招手就呼一下冲过来停在我们旁边。我心里郁郁的,竟只是低头抽烟。
“小子,怎么了,不祝我能事业有成?呵呵”他轻轻捶了我胸口一拳。
“一路顺风”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走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半身已经进了车里,砰一声关上门绝尘而去。
直到看着大江乘坐的车子渐渐远去,汇入了远处穿梭的车流无迹可寻。我才丢掉了手里的烟头,又点上一只,在路边颓然坐下。
说实话,朋友见的相聚别离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谈不上让我有什么大悲大喜。但对于大江的离去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我也不明白。但我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情绪化的结果便是导致对自己情绪的极端不信任。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还是少深究为妙,一阵子也就过去了,犯不着费心琢磨。
大江走的时候我是不去送的,因为关于送别这个问题我们早就探讨过而且搭成了很多共识。我们认为这种虚伪的形式在朋友之间毫无必要,那种依依不舍佯装挽留的场面明显有着表演做作的嫌疑。人和人的交情在于平时日常的积累和某些时刻的升华,而不是借助于诸如送别时刻的卖力表现。
在别人将要远走高飞的时候你不厌其烦地强调自己的难受是一件极不知趣的事情;同样,当别人黯然离去的当口你说些假大空不当盐不当醋的安慰和祝福是未免显得实在不真诚。
我说的这些只是和大江之间一些酒后的肺腑之言,并没有肃清世风讽喻世人的意思。别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爱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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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兜里只剩下二十块钱,去银行取钱的时候里面仅仅剩下那取不出来的一元。这是一件极其不妙的事,因为我一向觉得钞票是做人的底气,无论你用不用得着花钱,反正兜里空空如也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尤其像我这样虚荣胆小的人,几乎不敢空着钱包逛大街,特别出入各种商场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觉得面对那些满眼期待的营业员的时候有自己是一骗子的错觉。虽然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动机以及行为,但总觉得是某种意义上的欺骗,真是极度荒唐,但这样的心理缺陷我想这辈子是很难改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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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下午没课,于是我决定到余乐那转转,顺便去看看尹小璐。
我进屋的时候看见尹小璐一个人坐在余乐的位子上对着电脑忙乎,凑过去一看,她正在玩联众的俄罗斯方块,双手噼噼啪啪动个不停,可是还是没能阻止住有个女孩头像眼泪横喷地出现在屏幕上,也就是她玩输了的标志。
一转身忽然看到我,立即尖叫一声,夸张地一跃而起
“吓死我了,怎么无声无息像个鬼魂似的!”她狠狠掐了我一把。
“呦,肉掉了一块。”我一下仰坐在沙发上,用手捂着疼处。
“活该!谁让你鬼鬼祟祟的。我看看,真拧疼了?”她过来坐在我腿上,挽起我的袖子看。
我乘机把手伸到她腋下挠她。
“哎呀,要死了。”她一边惊叫挣扎一边往我怀里钻,我们在沙发上笑着滚成了一团。
“余乐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人?”我问她
“嘿嘿,他和骆红去石家庄了。现在我最大,快叫大姐!”她弯着笑眼把连伸到我面前。
“去你的。说正事呢。我没钱了,看能不能在他这弄点……”我搂着她吻她的头发。
“说半天是为了钱呀,我还以为是来看我呢。哼!”她坐直身子作势要站起。
“哪儿能呢。我是专程来看你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钱到处都可以挣,可是只有这儿才有你啊”我赶紧甜言蜜语。
“贫嘴!骗小姑娘去吧你”她又轻轻拧了我一下。
“你知道吗?这快完了。余乐欠了一屁股债,连房租都成问题了。”小璐忽然叹了口气“我也要另外找工作了。真倒霉,刚就业就要失业了。”
我一时默然无语。像“为什么”这样的蠢话我万万说不出口的,虽然对于商业我不是很在行,可是我知道,崛起和倒闭是永恒循环的规律,谁都不能幸免的。与其纠结于现象和结果,不过做些即使是徒劳的实事。
“走吧,上我那去,我家没人。我们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小璐站起来拉起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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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璐家里我们随便吃了点面包喝了点果汁什么的,她不会做菜,所以只有如此。再说我们似乎都无心胡吃海塞,都有点郁郁的。
小璐告诉我那天余乐之所以对我进行吹捧拔高是因为他为了他为了拉住几个人来挽回颓势。我才明白他那些让我有些奇怪的举动是怎么回事,什么艺术总监纯属他现场的即兴发挥。在他大部分客户都丧失和利益网也七零八落的时候妄图抓住任何一个貌似救命稻草的东西。即使是稻草不是原木,也总比坐以待毙好。
谁知道稻草的另一头会不会系着原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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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空气变冷了很多。
睡在身边的小璐身子也轻轻蜷了起来,我睡不着,靠在床头抽着烟,另一手把她轻轻搂进了怀里,怕她冷。
她就这么枕着我的臂弯恬静地睡着,无声无息,呼吸均匀甜美。长长的睫毛不时动一下。
我脑中突然闪一个念头,就是我想尽力帮余乐一把,不管有没有用。
想定之后我关了台灯,轻轻躺下。就这么姿势难看地平躺着,因为小璐还枕着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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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半边身子发麻地醒来的时候,小璐正坐在床前呆呆望着我。见我醒来她一下扑在我怀里哭了,我一下蒙了,扶住她肩头问她怎么了。
“谁让你对我这么好来着,怕把我弄醒动都不敢动一下……”她呜咽着说。
真是傻丫头。我连忙说也不是这么回事,我睡得挺死的,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靠上来的。
“你别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永远这么好”她抹抹眼泪站起来“我给你热牛奶去”
看着她蹦蹦跳跳出去的背影,我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伤,而不是温暖或者感动等人之常情,我一下被那种感觉击倒了,这种感觉是如此清晰强烈,完全不顾我以为早已沉静以至空空如也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