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盛菊虽凋心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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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徐徐上前，不去关注他人的注视。只牢牢盯着手中茶壶，撇开脑中纷乱的思绪。我低垂着睫毛，恭敬得为王爷及大人们斟茶，及至叔大身边，叔大眸中墨色沉沉彷佛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水停留在我恭谨施礼的身子上，微微愕然，旋即便低下头假装品茶，不再看我。
冬日的夜晚总是带着寒气四射的凛冽，我紧一紧身上的棉质坎肩，微微发抖的手指却怎么也控制不了。王爷并不言令我告退，只命我恭立在他身后。这彷佛有些不大合适，王爷与众大人的谈话定然是很要紧的事，我一个女婢站立其中总是妨碍。然王爷的意思似乎很明确，彷佛向大臣们宣告可以在我面前畅谈，无需忌讳一般。无暇思考这一悄然的变化，我只低下眼睑静静伫立，叔大败坏的神色时不时扬起在我脑海。
众大臣在王爷的默许下都一一开始继续刚才的谈话，我从他们陆陆续续的言语中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臣子频频到访，以及王府内宛妃嫔变更的缘由。
“张大人，你认为呢？”王爷声调平平的唤声惊醒了沉思的我，我忙忙抬头望向叔大。叔大别着头，眼神不知望向何方，脸上充斥着哀伤与不忿。“张大人？”坐在王爷下首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出声再次叫他，叔大依旧沉浸自我没有醒悟。直到老大人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提高声音道：“张大人！王爷在问话！”叔大恍然大悟一般，忙起身作揖行礼道：“臣惶恐，请问王爷方才所问何话？”他弓着身，微微低垂的脸上已经换了一副不卑不亢却极是认真的神色，不复刚才的游离。
王爷举着茶杯的手不易察觉的晃了晃，眼睛似乎朝我所在的地方微微瞟了一下。然而开口，亦是端然而镇定：“本王适才是询问张大人是否赞同高大人的意思，许是张大人有其他高见，以至于一直沉浸在更妙的点子中？”声调平稳不见一丝波澜，语气亦是礼遇般庄重，然后其中的话语似乎带着微微的敌意。
我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微微颤抖的指尖碰翻了手上恭敬端着的茶壶盖，玉瓷百花壶盖撞在青石瓦地上扬起清脆的碎裂响声，映着我大惊失色的脸庞，众人皆是一惊。
王爷用舒缓的语气试图解开着一瞬间的寂静，眼睛却牢牢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坐在王爷右下首的那位高大人徐徐然开口道：“王爷，臣以为今日所商之事关乎重大，还请王爷三思。”话语恭敬不失礼节，但是其中的意思明确得表示了他的态度。王爷的眼神依旧牢牢停留在我身上，直到老大人亦出言表态，才带着一丝不以为意的懒懒语气命我下去。
我闻言领命赶忙起身，手心忽然有刺痛划过，来不及多想，忙忙执着茶壶恭谨告退。擦过叔大身旁时，他依旧是作揖的模样，神色镇定而恭敬，墨黑葱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眼神。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我的手掌滴滴地洒在我焕白绣迎春花的裙角上，朵朵绽开。一直在殿外恭候着的万木见此大惊着迎上来，急急为我包扎。我推开他，手上的阵阵刺痛已经弥散成心头点点针刺，我只欲快快回到房中，不理这些尘事。
掌心一道刺目的伤痕渗着血丝，彦彦透出万木执意为我包扎的纱布。透过窗户，屋外纷纷扬扬洒下串串雪珠子，颗颗晶亮，映衬在灰暗色的泥土上白的透然。只一恍然，地上已积起厚厚的白雪，像是棉絮一般花花亮白。我套上冬日分发的毛呢棉衫，出外寻求一丝安慰。
厚厚的积雪踩上去有柔软的触感，然而却在短短行走后冰冷地染湿了我的素白娟鞋。借着到亭中休息一下的心思，忙忙地走向盛花亭。亭中无人。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却还是失了望。这个亭子是我和叔大数次相见的地方，我虽然抱着在亭中歇息的想法来到亭中，其实却是很想见到叔大。
我默默坐在亭中石台上，看着外边雪花飞舞的美景，却无心欣赏。我不知道叔大现在身处何处，还是府中议事还是已经出了府回去。今日为王爷斟茶，叔大的神色似乎很是不愿。其实我是一名女婢，王爷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叔大何必如此。似乎有针在刺着我的心，然而我还是快乐的，至少叔大在看到我为王爷如此卑躬屈膝的奉承，他是不愿意的。
“姑娘果然在此。”叔大沉寂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番惆怅。我依旧是静静坐立，恍然未闻。沉默许久，亭外的飞雪似乎有了暂缓的意思，扬起的白沫渐渐寂然。他彬彬施礼，淡然道：“姑娘手中的伤，无事罢？”我微微颔首，含一缕温柔的笑意。
“此不见，足有四十三天。”叔大微微透着哀默的寂寂声音打破我的思绪，我转头望向叔大。他似乎更加清瘦了，青黑色的官服软软搭在他身上，墨色腰带斜斜悬落，只一双眸子清凉如往前。“宫中急差，百官人人自危，连王爷都应诏入宫，多日不得回府。盛菊绽放的美景尚在叔大眼前时时浮现，再见姑娘却已经是寒冬了。”“先生。。。”彷佛有雪花飘进我的眼中，盈盈然水气恒生，“先生近日可好？”
叔大倏然间牢牢盯着我，迫进我的心中：“叔大不过小小六品京官，上有精英同僚，下有能人辈出。叔大有什么不好呢。”这话似乎有些奇怪，他的声音亦是突然间低低压抑，“姑娘你，似乎却是很好。”
眼中温含着的水珠再也忍不下，盈眶而出。我忙旁过头，不欲他看见我的泪滴。他向我走近一步，苍白而纤长的素手缓缓抬起，只欲覆上我的哀伤，却在我的耳旁轻轻划过，旋即重重落下。我深深吸气，抬起头，牢牢盯着他的眼睛，苦涩道：“奴婢有何不好，王爷不在，奴婢便是清闲，先生终日忙碌，只怕一心牵挂家中，无心顾及这王府中衰败凋落的秋菊罢。”我涩然吐出多日的思念，却怕听见他无心的回答。那徐徐盛开的秋菊是我与他一同赏过的罢，秋菊虽逝，我心却依然。
叔大墨黑的瞳孔急急收缩，他猛然用手紧紧捏着我的肩，紧紧迫然的力量令我苍然惊讶，微张的嘴角挂着一丝期盼，映在他似乎火烧一般的眸子中，我的容颜苍白而绝美。
“四十三日，叔大无一日不在思念盛菊风景。宫中祥丽，花开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⑴”肯定而坚决的语气映在他坚毅的脸庞上，直引得我想要抚去他眉心的一抹褶皱。我心下一暖，他竟是这样坚定的心意！
白压压的雪花珠珠落在亭外枝枝傲然的树林，注目望去，竟映的天空有耀然的色彩。叔大驻足在亭边，清瘦的背影不拘地挺立在丛丛白雪之中，给我安心的力量。我收拾好微湿的鞋子，袅袅起身，旋旋然立到叔大身前，叔大眼中映着芬白的雪色，脸上却是戚戚。
我微微屈膝施礼，盈盈然背过他，在这白雪莹然的天地中，娓娓道：“妾心似蒲苇。”不再回头看他惊讶而绽开的笑容，旋然离开。
房中总算是暖和了些，我和衣裹在被中。脑海中浮起叔大在表达心意过后见我只愕然却不回答而衰败沉默的神色，我不禁有些想笑。不过是我愕然尚未反映，他却以为是我拒绝的表现，哀然垂败。我不免开始想象他听到我娓娓向他道出的心声时该是怎样的喜色，丛丛绽放在他毅然的脸庞。满心的欢喜牵着我的嘴角，梦中都是叔大清瘦而安心的身影，牢牢守护着我。
次日下午，天色依旧是暗暗的，不时有雪花纷纷然飘落。午膳过后，我奉命前去侍奉王爷写字。万木特意来我房中给我一套浅绿色钩花套裙，乳白色的裙角用金丝层层勾勒，浅浅的绿色温柔而甜美，我看着铜镜中娇柔的脸庞，心中甚是不安。
及至王爷宫中，王爷还未来到，偌大的宫中只有我莹然站立。镶金银凤炉中袅袅升起的丝丝白雾，似乎安神的作用很好。我托起曳曳拖在地上的裙角，悄然行至炉旁。慢慢烧融的花香气重重的冲上我的心头，不觉有些晕眩，忙离开两步，看着袅绕升起的层层白雾，倏然间不自觉念道：“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⑵
忽然间响起的掌声宣告王爷的到来，我赶忙跪下，浅绿色层渐白的长裙抚在砖青色的瓦地上，相得益彰的惊然美丽。王爷步伐急急行至我面前，不由分说得抬手执着我的臂，将我从冰凉的地上拉起。我振动而抬起的眼眸正遇上王爷满面含着的微笑，层层笑意溢满他的眼眸，飞长的丹凤眼中含着欣赏与欢喜，映出我苍白惧色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盛菊虽凋心依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