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但见长江送流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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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笑意更甚，缓缓走到镶金银凤炉旁深深吸气，带着满足道：“本王只觉此香淡然安神，是上等佳品，却不知此香还有春意阑珊，惋惜时光流逝的悲意在其中。”我心中犹自不安，连忙施礼道：“奴婢失礼。”王爷好似未曾听到，闭着眼睛轻声念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彷佛是叔大沉寂的声音念出时光悠悠的变迁，昨夜叔大凿凿之声响起“四十三日，日日似年”时坚定的神情晃在我眼前，我不自觉含着微笑应声道：“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⑴
有惊喜的表情绽开在王爷脸上，墨色眸子含着清晰可见的喜气牢牢望着我的眼。我倏然定神，忙躬身道：“奴婢多言，还请王爷赎罪。”“这怎么能是多嘴，整座王府，只怕本王只能与你聊聊这文学之事，本王的那些个妃嫔，却还不及你这丫头有才学。”王爷摇着手带着欣赏道。我赶忙跪下，头越发的低：“王爷盛赞，奴婢谬言而已。”
王爷上前牵起我的手，温热的掌心微微握着我冰冷发抖的指尖，他笑意肆然绽放，竟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今有彩凤，小王方知知音何来。”不安的感觉牢牢禁锢我的心，我一时忘了挣脱，面上竟浮起层层红晕，我愈加害怕王爷误会，低垂眼睑，只求王爷不要看见。见此王爷放开我的手，转而放声大笑，向殿中青花木桌走去。
王爷端然坐在书桌后，上好的狼毫醮醮乌黑的浓墨，饱满的笔锋刚在宣纸上轻轻坠下，万木便急急前来报信。
王爷略带不满，看着跪倒的万木，依旧是下笔的姿势懒懒道：“什么事？”万木叩头道：“禀王爷，焉美人失足坠湖，恐不大好。”王爷倏然挑起的眉头有一丝焦躁，身子前倾提高音量道：“怎么回事！”万木直直跪起快语道：“焉美人午膳后说闷，避开丫鬟到长汀湖边散步，素日的长汀湖皆有着厚厚的冰层，也不知今日是何缘故，冰层化开，焉美人不慎失足坠入湖中，幸有丫鬟经过快速救起，却已经是昏迷状态，太医现正在为焉美人疗治。”
王爷重重将笔撂下，烟青色笔架歪倒在桌。他匆忙起身，略略整理，却倏然转过头向我温声道：“本王去看看焉美人，你。。。你回去罢，今日不必服侍本王书写了。”
一连数日王爷未曾归来，阳荀殿由于主子的不在而闲逸的空落落，众人忙碌的身影也似乎有所消减。阳光穿透多日堆积的乌云，洒下暖和的光彩，映照在皑皑白雪上泛着莹白亮光。彼时我与秋絮坐在许妃的凝华殿前廊角边闲话家常。
秋絮一改往日的开怀乐观，微微蹙着眉，带着伤感向我絮叨：“王爷已经许久不曾在许妃娘娘处过夜了，王爷此次入宫时久，归来后亦不曾来看娘娘。娘娘嘴上不说，我知道娘娘肯定不开心”许妃对秋絮很好，秋絮调过去侍奉不过月余已经是许妃内殿的丫鬟了，而且许妃总赏给秋絮东西，似乎很看重秋絮。此番秋絮便很是为主子不平。
秋絮凝着眉，压低声音道：“焉美人复宠了呢，自那日坠湖，王爷是百般疼爱，已经连着宿在绿水阁好几天了，听闻马上就要升她才人呢。”王府中一正妃二侧妃，之下便是才人，位份高于美人，更高于末等的侍妾。这焉美人入府很是受宠，赐居东厢正殿，却也一直没有升位份。
倏然想起那日听到王爷与大臣们的谈论，心中暗暗咋惊。忙向秋絮道：“你说焉美人现在复宠了？王爷许久不曾去许妃殿中了么？那么王爷都在何处过夜？”秋絮惊讶的表情肆虐在脸庞上，声音陡然提高：“彩凤你是王爷殿中的人，你不知道啊！王爷一连数日宿在芷才人处，王妃和许妃处都不曾踏足，只是王爷还去看望王妃，而许妃。。。王爷也还时不时去依美人和敬美人处，只是不来看许妃娘娘。”秋絮缓缓落下声音，低垂的睫毛映着悬在眼眶边的晶莹，颗颗冰凉。看来王爷虽降了林妃的位份，现在成为芷才人了，但是盛宠不衰，依旧是王府中最得意的妃子。
晚膳过后，阳荀殿一片寂然，主子不在，宫人们都偷着闲休息去。倏然有丫鬟清凌凌的声音高亢响起，我忙忙出去。只见王妃立在殿门口，冬日夜晚渗人的冷风呜呜吹着，王妃却只着单衣，立在冷寂的空旷冬夜中，似寒梅傲然挺立。
王妃甚少踏足阳荀殿，此次深夜到访，定然有重要的事。众宫人连忙依着规矩站队排好，齐声下跪觐见王妃。王妃轻轻扬起手，示意墨兰。墨兰于是施礼向前走了两步，端然道：“王爷昨日入宫，此去需数日，王府需派人入宫照料王爷，阳荀殿宫人一向侍奉王爷左右，便从你们中挑选。”闻言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露出不解的神情。王爷入宫自然居住在宫内王爷未封王时的旧邸，宫中必然有宫人侍奉，怎的需要王府中进人？何况宫内出入严谨，怎会允许底细不甚明确的王府中人进宫？况且王爷上次入宫侍疾，近两月都住在宫内，不是都没有来传王府宫人么？
宫人面上皆是茫然，王妃只做不见温声道：“此去照料王爷，深入内宫，皇宫规矩严谨不似王府，尔等若入宫定然要守规矩，无事不可外出，更不可冲撞宫中的人。平日里侍奉王爷的人出列，墨兰，你选上守规矩老实的几人，带着入宫罢。”王妃声音虽然温和，话语中却透着冰凉的深意。墨兰应声让无关人等散去，开始挑选王爷素日的近身宫人。
我便同无关的众人施礼告退，回到房内。尚未坐定，便有人推门进来。惊然下拜，王妃百蝶怀绕粉苏裙的裙角曳曳拖过门槛，温柔优美的脸庞含着峻色的冷然，迎上我的眼眸。
冬日的深夜四下寂静，马车“咕噜咕噜”的车轮转声在这静夜很是响亮。瑠秀门前一盏孤寂的火光远远看去昏黄一点。及至瑠秀门前，万木焦急的表情在看到我的面容时转换成显而易见的喜色。万木身旁立着一位沉默面容的公公，待我们下车后，他微施一礼，从万木手中拿过昏红灯笼，转身向幽深的暗红甬道走去。万木朝着那公公对我们做出噤若寒蝉的表情，转而跟随那公公匆匆前去。
屹立在京城中心恢弘的紫禁城在这漆黑的冬日夜晚令人不禁冷战，前方公公幽暗的灯火似乎一只不停晃悠的眼睛在悠悠望着我，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赶忙加快脚步，一旁的墨兰却倏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唬地有些冰冷的手在她温暖的手掌中慢慢平复，渐渐充满力量。
不知行走了多远，我只觉素纱勾边鞋子都被尚未融化干净的雪水浸湿变冷，我们一行人终于停在了一处灯火颇明亮的宫殿门口。万木微微施礼，敬然道：“冯公公，今日之事多谢公公了。”那公公颔首微微一笑回礼道：“这是奴才该做的事。王爷如有事需的着奴才，奴才定当尽全力。”
经过万木简略的叙述，我们终于明白此次入宫的缘由。昨日宫中夜宴群臣，王爷亦入宫奉陪，及至一半皇帝却倏地晕倒在地，短暂医治，皇帝苏醒过来却下令杖责王爷，众臣皆是不解，有几位大臣求情却被皇帝连带着一同杖责。王爷自杖击后昏迷不醒，然皇帝却不仅不许王爷回府修养且不许宫人侍候，只在百官力谏下才允许太医医治。于是万木无法，买通掌管门禁的冯公公，才急着从王府中调人前来服侍。
王妃深切的语气含着期待在我耳边回响：“此次进宫，你也跟着去罢。王爷身边得有一个能解王爷心意的人服侍。宫内不比王府，王爷这番多舛，你自己要端着住。”我是王爷殿内的答应，不是近侍，并不负责王爷素日起居。这次王妃亲自命我进宫服侍王爷起居，话语中含着的深意我不是不懂得。只是我甚是不解，以王妃对王爷的深情，怎能允许我这般不清不楚的存在。
一番心思下来，我发觉我被万木引着来到王爷休息的正殿，暗红色吊纱在周边莹黄幽暗的灯火照映下似泛着血丝一般。王爷背躺在帷帐中，露出腰间暗红血液遍布的深深伤痕，历历惊心。
王爷似乎被脚步声惊醒，略略转身，碰触到伤口身子不由地颤抖，万木急急走到床前，哽咽道：“王爷，彩凤来侍奉您清洗伤口。”听到我的名字，王爷彷佛不相信一般愣住，霎时不语。
万木拉起呆立在一旁的我，悄声叮嘱道：“王爷不肯让我清洗伤口，太医嘱咐了，这伤口一日不弄好，王爷就更伤一层，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劝王爷赶紧把这伤口清洗了。”说罢急急出去，留我一人在偌大的房中。
王爷强自起身，撑起身子的手臂有一丝晃动。墨黑的眼眸不复往日的晶亮神采，带着血丝透着悲悯望向我，嘴角微微张开，轻声道：“彩凤。”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但见长江送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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