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63、【六十三】胭脂玫瑰花枝肉

　　我心中已知不好，忐忑上前，问道：“姜太医，如何？”姜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年岁已高，资历颇深，在医术上更是精湛极致，他如今都是这等面色，只怕是不好了。姜太医重重笼一把白须，道：“微臣方才已经为娘娘止住了血，能保得母子片刻，请娘娘速请王爷归来，否则怕是母子俱是难保。”
　　阁中霎时一片寂静，我与几位妃嫔皆是唬的面无血色，缓了甚久，还是水扇先反映过来，急急问道：“焉美人怎么会出血？怎么会这样？”姜太医叹气道：“微臣一直奉王爷之令保胎，焉美人的胎儿本就不好，因着美人孕中几经波折，心中忧虑过深，伤及了胎儿，但是微臣一直用温良之药补着，倒也问题不大，只要没有刺激，想必是不碍事的。只是微臣一时也难分辨出为何美人会突然出血，不过。。。”姜太医一时锁了眉头，犹豫着瞅瞅我，小声道：“倒像是吃了不应该吃的食物。”
　　莫非又是中毒！我闻得此话，直惊得怕是要跳起来，身子不由一颤，亏得水扇在后托着我，依美人跨步上前道：“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中毒！”我的脑中一片混乱，秋絮歪歪倒在榻上的身影，玉锦疯魔致死的样子，王妃清冷的笑容，景王似笑非笑的表情。。。画面交替在我脑海，直在我的心头狠狠一揪，我不由脱口而出：“马上入宫禀告王爷，速去请王爷归来！”
　　阁中寂静片刻，内阁复有传出焉美人痛苦的喊声，姜太医急忙又回到内阁。我望着太医急忙的脚步，在焉美人的声音中那样模糊，直听得我忍不住一个激灵，唤出松芳，大声问她今晨焉美人的食物为何。松芳愣了片刻，呆呆得环顾一周，眼神落在一角，我这才发现屏风边摆着一道膳桌，食物尚未来及抬出，想必正是焉美人的早膳。焉美人身孕甚久，膳食房为她做的皆是有利于保胎的良品，素日皆有宫人一一尝试过后，方转到焉美人膳桌上，所用碗筷也是经由专人打理，想必是不会有错的。
　　我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却是知道这“想必”怕是武断了。这王府中觊觎焉美人腹中胎儿的人太多了，一朝生下皇子，要惹来多少纷争。我想起焉美人那双狭长双目，求我保住她腹中孩子时的眼眸，心下更是一紧，我到底是要失言了么？虽然是敌对的方向，毕竟从她口中得到了我要的东西，曾经允诺的事情，却因着这些日子的操劳被我抛诸脑后，果然，要酿成大祸了么？我不由悔极，连忙跟着松芳走到膳桌前查看。
　　松芳在膳桌旁呆呆的环顾一圈，忽然惊叫出声，唬的一众妃嫔皆是急急上前。却见膳桌上摆着九莲素豆、胭脂玫瑰花枝肉、奶沫秋菊百合臻等焉美人素日爱吃的东西，皆是食用的已经见了底，尤其是那道花枝肉。我细细看一眼膳桌，还是不解，狐疑的看一眼松芳，问道：“怎么了？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
　　松芳急忙跪下，哭红的双眼又一次溢满了晶莹，她哭道：“没有那道胭脂玫瑰花枝肉。。。奴婢今晨去取膳食的时候，没有这道菜的。。。”她一时难以控制，哭的喘不上气，连话也不能好好说，我却在这几句的话语中，变了面色。焉美人孕中的膳食皆有专人打理，如果没有由着松芳端回来，就必然不是焉美人的膳食，可是却出现在了焉美人的桌上。。。莫非就是这道菜有了问题？难不成又是那“云中香”？秋絮昏迷不醒，腹中的胎儿深受其害，难道焉美人竟也是中了此毒？
　　松芳深深吸了口气，道：“奴婢今晨去取膳食，只有几道膳食，没有娘娘素日爱吃的这道菜，奴婢回来时，娘娘见到了还不高兴呢。娘娘用食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大好，嫌奴婢和宫人在阁中碍眼，便打发了奴婢们到阁外采写新鲜的海棠回来香薰。娘娘孕中本就总是心情不好，奴婢也不敢深劝，想着采花就是一会的功夫，这香薰也是日日都要用的，这才合了宫人一同到阁外采花，可是还没一会，就听见娘娘的喊声了。。。”
　　胭脂玫瑰花枝肉，是以上好的乌鸡肉兑上奶汁、玫瑰汁子熏蒸良久，再以柳条汁子混着清油烹制而成，色泽鲜艳，呈现出胭脂之色，故而命名，看着便会诱人食指大动，我素日也很喜欢这道菜。然而这道菜极是费时费力，府中经常食用的也就是焉美人了。我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便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入了嘴中。
　　随着我突然的动作，阁中众人皆是唬的张大了嘴，水扇更是惊呼出声：“娘娘！”说罢便一把夺了我的筷子，急忙拍着背道：“那食物搞不好有毒！娘娘怎么可以吃呢！”我摆摆手，深深呼吸，在一众妃嫔的注目下，却是安然无事。我并没有一丝难受，只觉满口清香，甚是美食佳肴，众人见此，呼一口气的同时又免不了疑惑得对视无语。
　　这道菜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焉美人膳桌上，想必是有宫人趁着丫鬟不在偷偷送来的。这道菜中定是有名堂，我方才大胆一试，也是突如其来的举动，连我自己也没有思考清楚，是直接的反应罢了，幸而无毒。然而这却是更加令人疑惑不解了，菜中无毒，那么这焉美人的落红，到底是为何？难道还有别的差错？一时理不清头绪，想起这道菜到底是出现得莫名其妙，我便急忙命水扇去查是谁给焉美人送这道菜，一壁与几位妃嫔坐在耐心等待内阁中的太医。
　　不多时，太医从阁中走去，满手皆是鲜血，浓重的血气沾染了整个屋子，映衬着焉美人若有似无的声音，更是令人揪心。太医涣了手，我急忙请太医检查焉美人的食物，太医用了银针试了良久，也是不解道：“没有毒物啊！莫非是食物相克？”我心中一惊，已然有了猜测，这孕妇落胎的理由太多了，那红花、麝香等物皆会令人早产，只怕是这菜中混了这等东西罢。
　　我急忙说出这道菜出现的奇怪，一壁请太医尝试此菜，太医上前细细品了这道菜，直品了四五次，方才放下筷子，道：“如娘娘所料，这道菜果然不对，这不是用一般的柳条汁子兑的，却是用芦荟叶子。”
　　我不由一惊，敬美人亦是不解，问道：“那不是好东西么？对身子和皮肤都好的佳品啊。”姜太医皱了眉道：“娘娘有所不知，芦荟对平常人来说是护肤养生的上好佳品，只是对于孕妇而言，却又落胎的危险。”芦荟竟有这般功效！我不由大惊，问道：“竟这般厉害？”
　　姜太医叹口气，道：“这菜中的芦荟分量极少，饶是微臣，也需细品才能断定，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芦荟叶子磨碎了和柳条汁子本就相像，亦是不好相辨，焉美人若不是腹中胎儿早就不妥，也不会因着这一日半日的服用，就出了大红。”
　　芦荟这等好东西竟然还有这般骇人的作用，直唬的我和依美人、敬美人相顾失色。总以为芦荟美肤养颜，却未成想也是如此毒物。今日之事，只怕是对焉美人了解颇深的人，才能想出这一招。焉美人爱吃这道菜本是王府皆知的事情，若是以菜品做出的晚了送来为由，焉美人想必不会生疑，而她孕中本就胎儿不好，加之心情低落，忧郁闭塞，服用一点点的芦荟，想必就有了落胎的用处。只有对焉美人孕中身体、心性都了解，且对她的脾性和口味都了解的人，才能想出这般主意。
　　我和秋絮自是没有做，许妃不在殿中，也不可能。剩下的便是敬美人、依美人、芷才人和在禁足中的王妃了。我倏地忆起近日来对王妃的猜测，心下更是一片狐疑，敬美人与我对视一眼，皆是忆起王妃的容颜，不免撇开视线，各自沉思。依美人锁着眉静坐不语，想必也是心中有了计较。霎时间，阁中又归于寂静。
　　转眼已到午膳时分，我实在没有胃口，便推脱着令敬、依二美先行回去，各自休息罢了。敬美人临走时，不安道：“怕是一击未中，还会有动作，妹妹在焉美人这里，凡事还是百般小心。”我颇为感激的看她一眼，只是不语。敬美人一向对王妃忌讳颇深，我亦是对她颇有怀疑，然而她在禁足中，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手段？我不免有些不解，水扇去查何人送餐未归，六春跟着墨兰去了崇禧殿尚未回来，我只好一个人坐下来沉思，心中百转千回，只无人可诉。
　　入宫禀告王爷的宫人去时尚短，王爷自是不会这么快赶回来，只是不知能否再在焉美人身边闻言软语了。焉美人这心气，到底还是为了王爷，自孕中，便是失宠的日子，以她那样心高气傲不懂收敛的性子，怎么能吞下这口气，饶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只怕也是心气难平。方才太医禀告，言之尽快请王爷归来，不过也是希望借王爷来疗治她的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爷在她身边，总是能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这么想着，我心中又难免有些牵扯，王爷速速归来，只不知传到皇帝耳中，是否真的因得了孙子而不快呢。我本希望借着这几日的大权在手，好好调查静美人的事，怕也要被焉美人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了。
　　松芳呈上一盅茶，和顺道：“娘娘用些茶吧。”我闻言收了思绪，抬眼看一眼面色戚戚的松芳，温和道：“你也辛苦了，坐下来陪本宫说些话吧。”松芳谢恩不提，我便问道：“平日里，除了你在焉美人身边外，这阁中还有谁能在焉姐姐身边说上话呢？”松芳歪了脑袋，道：“娘娘孕中有些脾性，不喜人多，素日也只有奴婢在阁中侍奉，旁的宫人，总是在阁外侯着的。”
　　松芳一壁说着，一壁深深蹙了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我连忙问道：“想起什么了吗？”松芳不是很肯定的看着我，咬唇道：“前个有两个丫头在阁外嚼舌头，给娘娘听到了，生了好大的气，责罚了很久才作罢。昨夜奴婢有些失眠，便起来在阁中散步，听到那丫头在和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听那丫头唤着，像是。。。婷子。”
　　婷子！一度出现在水扇和秋絮口中的名字，竟然和焉美人的绿水阁也有关系。我不由大惊，暗自压下心中揣测，追问道：“哪个丫头？怎么回事？”松芳回忆道：“昨夜奴婢起夜后便睡不着，在阁中散步，忽然听到阁外有声音，便走过去，刚好听到一句‘你先走吧婷子。’的话，奴婢听着声音像是绵绣，正待追问，刚好娘娘在阁中叫人，奴婢就急忙进去服侍了，今日倒把这件事混忘了。”“绵绣人呢？”“方才还在殿中侍奉，娘娘令人入宫请王爷归来，她便自请去了。”
　　我心下一惊，直觉不妥，便打发了我的小宫女速去召六春和墨兰，一壁交代道：“此事只你我知道，不可告诉他人。焉姐姐身子不好，也先别给她说，明白了么？”松芳应声附和。便听水扇急急跑来的脚步声，入阁便大喘气道：“娘娘！娘娘，不好了，小标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