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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七】古来伤心多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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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许妃殿中,正遇上云彩领着膳房的宫人向殿中走来,见到我入殿,云彩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依旧是肃穆恭敬施礼,迎着我向许妃殿中走去。我不禁有些好奇,看这情形,云彩似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拜访许妃,也好,许妃若是知道我的心意,那谈起来倒是方便多了。
许妃有些疲倦的歪在椅上,见到我进来,正了正身子,笑道:“妹妹怎么来了?”我莹然笑道:“姐姐殿中美食佳肴闻起来都比妹妹那儿强,妹妹这可不是被美食吸引过来的嘛。”许妃笼着帕子笑道:“妹妹真是会说话,谁人不知王府中就属妹妹有个小膳房,那美味膳食多了去了,妹妹怎么还觊觎本宫这儿的。”
她一边说笑,一边牵起我的手,一同坐在膳桌前,嘱咐道:“还不去多备一双碗筷,妹妹好容易和本宫一起用个膳,木讷个什么。”云彩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取回一双碗筷,我不动声色的看着许妃嗔怒的表情,只做含笑盈盈。
许妃夹起一块东坡肉,道:“这东坡肉虽好吃,却是油腻腻的,本宫就不爱,不过本宫倒是知道王爷很是喜爱呢,想必妹妹殿中必然会常常备着呢吧。”许妃提起我的小膳房,又借着东坡肉讽刺我的荣宠,我心下了然,却只是含笑如仪,道:“王爷爱吃东坡肉啊?妹妹可还是第一次听呢,到底不如姐姐了解王爷的喜好。”许妃听罢撇我一眼,方含了些得色的笑意。
许妃为人谦和温顺,然而面对我的荣宠,她到底还是心有不满的,纵然前几次事情与我有商有量,心中怕总是有些芥蒂的。到底也是,许妃对王爷的情意不假,她又怎么能心平气和看着王爷宠爱别人呢,在王府中也就罢了,离得远了,假作不知得了。这同住宫中,到底还是避不过的。只是今日她必定料到了我有事相求,这才故作姿态的言笑两句。不过我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她既然心知我为何而来而没有拒绝,至少说明她有与我合作的意愿,那可就好办多了。
我心中一转,便含笑道:“姐姐如今掌管王府上下事务,这又随着王爷入宫觐见,怕是身子累的很吧。”许妃淡淡一笑:“妹妹真会说笑,本宫怎么能算是掌管王府大事呢,王妃姐姐才是大权在握,妹妹可真是忘性大了。”我心下一笑,只听这话便知道她在顺着我的话说,无非是想和我一同对付王妃罢了,到底她也是王府的老人了,资历远在我之上,自然还是故意端着架子等着我开口罢了。
我于是惊讶道:“王妃如今在禁足,怎的还不放权么?王爷可是赐了姐姐协理王府的权力,这妹妹可没有忘记呢。”许妃撇我一眼,道:“到底王妃才是正室夫人,你我不过是侍妾罢了,协理王府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这番自伤身世的话语一出,我有些愕然,一时间殿中寂静安谧,只剩下碗筷相碰的玲玲声。
许妃入府多年,为皇帝所赐的侧妃,身份地位自是高贵,如今有得王爷赐予大权,应是如意非常,可是她却总是略含悲悯,不过是心爱之人不爱自己的悲伤罢。我看一眼松松挽着家常云髻的许妃,她光滑的髻上没有插一支簪子,只在右鬓簪了一朵海棠,搭上鹅粉色套裙,整个人如同坠入花海一般,淡淡生姿。许妃一向不得宠爱,如今王爷为了其前程有意多施恩宠,到底还是宠渥不足,许妃总是淡然处世的,只是心底那份苦涩,不知觉便透露了出来。我想起那个清晨,看到王妃望向王爷深邃的眼眸,竟然和许妃有如出一辙的深情,然而当她们面对王爷宠爱着她人时,依旧扬起一抹温婉笑意,这是怎样的心境呢。或许,许妃不喜王妃的缘故,还有这样一重原因吧。当看到王妃看着王爷用心的眼眸时,就如同在看自己的用心一番,同样都是悲剧的结局,看着她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戏剧,眼睁睁看着帷幕落下却无可奈何,怎么能不令人发疯呢。
我在心底哀哀一叹,自古伤心多女子,罢了罢了。我亲手盛了一碗芦笋穗鸡汤,端到许妃面前,道:“姐姐何苦这样自伤,在这王府中,除却了她,谁又不是侍妾呢。只是姐姐定是晓得,侍妾也是不一样的,平平淡淡是一生,轰轰烈烈也是一生。平和的生活才是最真的幸福,可是自从踏入这王府,又怎么能寻得那份纯真呢?妹妹不才,却也懂得前程都是自己争取的,莫非姐姐就这样不想争取了吗?”
许妃不意我竟这样直白,她一时间红了面色,道:“妹妹真是。。。”我不以为意的笑笑,接着道:“妹妹同姐姐一样,都是侍妾,妹妹这样的地位资历尚且不能和姐姐相比,若是姐姐都要自伤了,那妹妹岂不是。。。”许妃静静看着,旋即沉声道:“妹妹不一样,本宫素来不得王爷喜爱,怎比妹妹宠渥深厚,妹妹其实不必来安慰本宫的。”
我收敛了笑意,声音有了几许低落:“自古君王情难料,姐姐有何必笑话妹妹,妹妹如今侥幸得王爷看重,只是。。。君心难测,姐姐也知道,那芷才人。。。”我故意停在这儿,果然许妃神色顿了一顿,有明显的灰暗。我接着道:“姐姐手握大权,尚且担忧荣宠余生,妹妹可是。。。”
我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不过是想和许妃联手,凭借我的荣宠,和她的权力,共同对付我们的敌家罢了。许妃懂得我的意思,她今日顺着我的意和我深谈一番,自然早就有与我携手的意愿了,如今得我语至此处,自然是不必忌讳了。许妃平静道:“就凭絮美人一席话,妹妹不怕错了算盘?”我抿一口凉茶,道:“姐姐呢?又是为何?”许妃看着我,沉声不语。旋即扬起嘴角,萦然笑意。我与许妃深深对视几许,一同笑了。
有什么“为何”呢,不过是挡了自己的路罢了。我却又是为了什么?不过也是心存芥蒂罢了。我扶着六春的手,慢慢回到我的旁殿中,心中淡淡浮起一层久违了的安谧淡然。六春拾着我的衣抉,小心翼翼得觑着我的面色,不敢言语。我不禁好笑,方才殿中只有我和许妃二人对谈,六春和云彩皆是等候在殿外,自是不知我和许妃的对话,我自出殿便沉默不语,竟唬的六春以为不好,神色沉重。
我浅笑道:“瞎猜什么?本宫和许妃相谈甚欢。”六春眼眸骤然放大,惊喜道:“真的?那娘娘为何一直沉着面色?奴婢还以为。。。”她嘟起嘴巴,略有不满的低声嘟哝。我不禁笑道:“本宫只是感慨人之私心,其重不堪罢了。”六春收敛了不满,颔首道:“鸟为食亡,人又何尝不是?在这王府中生存,谁不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呢。”
我望着六春略微黯然的面容,想起她为了姐姐潜伏这么多年,不禁感慨道:“你为何确定你姐姐的死和王妃有关?”六春不意我忽然这么问,怔怔片刻,道:“姐姐死后,奴婢曾去过姐姐阁中,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姐姐的东西。姐姐从不用香,都是借着花瓣生香的,可是奴婢却在姐姐阁中找到一截烧的快完了的檀香,奴婢不解,便去问敬美人,敬美人也看不出个左右,直到。。。直到奴婢有一次随着墨兰检查各宫人厢房时,在惜春床下的布包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香。”
惜春?竟然又和她有关。我不禁打断道:“莫不是有人栽赃嫁祸?怎么刚好就被你发现了?”六春摇摇头,道:“不可能的,因为那个布包是奴婢之前的答应送给惜春的,后来那个宫人病故,惜春很珍惜她的东西的,而且那做工奴婢不会认错的,定是惜春的东西。”六春在王妃身边是侍奉王妃写字的答应,在她之前,原来还曾病故过一位答应。我不欲深究,只道:“你要确定清楚了,本宫替你报仇出了岔子也就罢了,若是不得为你姐姐还个真相,那可就不值得了。”
六春随着我的话语红了眼眶,重重跪下道:“奴婢谢娘娘大恩,奴婢此生无以为报,愿侍奉终生,来世奴婢定当再跟随娘娘左右。”我扶起六春,叹气道:“你我总算姐妹一场,如今你侍奉在我身边,也算是缘分,你的冤屈,我怎么能不帮你,只是你要知道,这不是简简单单能结束的事情,总得给我一些时间。”我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不禁令我二人皆是含了热泪,我接着道:“你来到本宫身边,是不是就是因为。。。”
六春埋下头,道:“奴婢和娘娘只有一宿之缘,可是奴婢就觉得娘娘是奴婢的贵人,定能圆了奴婢这个梦想。娘娘相信么?奴婢自从那时候起,就下定决心要跟随娘娘左右,不论娘娘是什么身份,也要在旁相助。”我不禁心中一暖,缘分罢了,我竟怀疑了这么久。六春看我一眼,接着道:“奴婢知道自己这番用心有些蹊跷,娘娘难免怀疑,但是奴婢不怕,奴婢相信娘娘会明白奴婢的心意的。奴婢自娘娘册封以来,日夜相劝娘娘争得宠爱,不尽然是为了借着娘娘的荣宠和权势替姐姐报仇,更是因为奴婢知道,娘娘心中苦涩不堪,只是宿命已经为娘娘安排了这样的身份,奴婢就一定要帮助娘娘达到顶峰,也不枉此生了。”
六春竟然是这样的用心,我闻言也忍不住泪落不止。她对我的忠心耿耿,我又怎会不知,此前的种种,竟是我多疑,也算是她和我的波折罢。拨开云雾,尚有一片晴彩相映,我紧紧携了六春的手,安然道:“你我姐妹同心,必能其利断金。”
我拉起六春,为她拭去泪珠,追问道:“你说秋絮穿的鞋子是惜春的做工?”六春抹了袖子,道:“是的,奴婢绝对认不错的,娘娘或许不曾注意,崇禧殿中所有宫人的娟鞋都有同样做工的绣花,那是王妃娘娘看重惜春的女工,下令让惜春做的,奴婢脚上这一双便是。”我心中有些疑惑,道:“你既然已经是本宫殿中的人,又怎么还有崇禧殿中的娟鞋?你可以有,秋絮或许也是从那个出了崇禧殿的宫人那儿讨来的,或是浣衣局弄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凭这个,难以断定她所言涉及王妃之语,是真是假。”
六春锁了眉头,沉思不语。有宫人从殿外急急走进来报道,秋絮醒了,许妃招我前去共同问话呢。我急忙理了理衣装,前往许妃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