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50、【五十】狭长眉目丹凤情

　　一干朝臣妃嫔皆起身相迎，我自然也随着王爷起身端立。方才在乾清宫未曾见到皇帝，现在方可一睹尊荣了。我悄然瞥一眼王爷，他面上含了一层薄薄淡笑，看不出颜色。许妃亦是恰如身份的端然沉静，倒是映衬的我有些毛躁了。
　　九五之尊显贵无比，明黄色龙袍映衬得皇帝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下，在这夜色中也照耀四方。皇帝身后跟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亦步亦趋，遥遥看不清容颜，想必便是荣宠后宫、羡煞六宫女子的靖妃卢氏了。众人皆跪下垂首，我也不敢抬头细觑，只觉靖妃身姿盎然、体态纤细罢了。
　　皇帝开口允了众人的礼，声音中含着满满笑意，极是兴致高涨。许妃颇为担忧得扫了我一眼，二人心中皆是樘亮亮的忧心。王爷生母康妃失宠多年，久居深宫见不得一面，皇帝不喜王爷，自然也不允王爷去看望生母。如今皇帝爱妃生辰宴席如此盛大荣耀，更加映衬得王爷宠爱清冷、郁郁寡欢了。偏偏王爷还得摆出一番迎奉尊重的姿态，这令王爷情何以堪哪。
　　皇帝此时坐在膳桌后，笑着同靖妃言语。我得空细细观察，靖妃真的是姿态翩跹的女子。细看之下尚且看不出年华，只觉雍容淑仪，摇曳生光。她身着一袭妃色宫装，衣料映着烛光很是尊贵，然却没有多余的装束，头上的九宝髻只散散挽着，竟也没有装饰任意钗簪。比起宫眷们妆饰华丽，倒显得朴实无华了。只是气质独颖，令人难掩惊艳。
　　我心中暗暗赞叹，靖妃久在宫中，却没有一丝朱钗罗璧的庸俗，一副仙人姿态，难怪令皇帝如此深宠。宫中女子少不得有几许刻意争宠的姿势，这在一心炼丹只为成仙的当今圣上眼中，无非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这位靖妃能够拥有出沼泥而不染的圣洁，定是宠冠六宫了。我暗自咋舌，这样神圣姿态的女子，令人不禁向往蓬莱，然而细想之下，却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与城府了。靖妃是朝臣之女，选秀入宫，试问哪个官家父母会教导女儿道学呢，哪位闺阁小姐不是闭月羞花、矜持含羞、妆容华丽、衣饰娇贵呢？靖妃入宫后能够很快把握皇帝的心意，改变自己的姿态，迎合皇帝的口味，如此看来，真是一位聪明人啊。
　　原本对靖妃的赞叹，在这番思绪之下，变得有些不堪了。我于是收回目光，只用食罢了。在座妃嫔们皆是近年来有些宠爱的妃子，如今看着皇帝笑对靖妃，面对如此盛宠，心中只怕满满皆是妒恨了。我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边夹起一块九芝相思糕，正欲食用，就听皇帝笑道：“朕一向不喜铺陈浪费，然爱妃生辰的宴席可谓是良宵美景、佳日小聚罢了。诸位皆可自便，不必拘礼。”皇帝这么说，朝臣们又少不得一番夸赞奉承，只听得人烦闷不已。
　　王爷得空起身笑道：“靖母妃生辰，儿臣稍备薄礼，还愿靖母妃喜欢。儿臣在此恭祝父皇与母妃福寿安康、相敬如意！”说罢自是饮酒不提。皇帝听了也算是欣喜，靖妃自然笑着接受祝福，又殷切得询问王爷素日身体安好等问题。我与许妃自然也是恭敬含笑，行礼如仪。
　　靖妃声音柔柔软软的，听起来似乎有一些依美人的感觉。我笑着看一眼许妃，她含着些惊讶的神情望着靖妃，眼中慢慢都是赞叹之色。皇帝蓄着长长的白须，合着灿金色的龙袍有些不相称。然皇帝素日好道，平日里在西苑总是道士装扮，想必那时这一把白须倒是相得益彰，犹如登仙极乐吧。
　　忽而觉得有目光停在我身上，然巡视一周，也没有发现源自哪里。目光不由落在叔大身上，一身暗蓝色朝服的叔大此时正和高大人言语甚欢，笑意满满。他的夫人端坐在一旁，不时为叔大夹菜斟酒，俨然一副天眷佳偶的神态。叔大偶一抬头，正逢上我的目光，他略略停顿，转而便回避着开了，只和高大人言语不断。我心下猛地一沉，望着他嘴角不自觉露出的黯然之色，直觉遥不可及，心中更是缠绵悱恻。心中纵然哀叹不已，然而这样的环境之下，也由不得我露出丝毫的悲悯之色。
　　许妃倚在王爷身边，一直为王爷斟酒不断，面上浮起层层绯红，霎时动人的幸福之色，令人望之尤怜，更添一抹温婉之色。我方才瞅许妃一眼，却忽的发现一直守在她身后的秋絮竟然不见了踪影！我心中不免大惊，然王爷和许妃依旧是沉浸在佳肴美酒中的模样，不曾回顾我频频的皱眉。秋絮这小妮子呢？皇宫内苑，怎容得她乱闯乱跑呢！王爷见我一直呆呆愣在一旁，也不用膳，不免担忧得望着我，我正欲禀告秋絮之事时，却又忽的被打断。
　　靖妃忽的开口道：“裕王今日好兴致，携的后妃皆是美若天仙，尤其右侧这位女子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呢！”我闻言不禁怔怔，却忽的发现一众宾客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这才反映过来靖妃口中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王爷显然也没有料到靖妃会突然言语如此，有些措手不及，稍稍整理心绪，起身答道：“母妃笑话了。儿臣的王妃病中自是不好入宫，以免冲了母妃今日大喜，这女子是儿臣才纳的美人，儿臣看着还算机灵懂事，这才带了入宫叫母妃给评判评判的。”
　　我连忙起身，盈盈趋礼，恭敬道：“儿臣彩凤见过父皇、母妃。”靖妃笑容有些讳深莫测，看得我不禁有些忐忑，倒是皇帝闻言大笑，道：“你身边倒是佳人不断，不过呀，少给朕生些乱子罢了！”王爷连连颔首，略过不提。
　　倒是我一直未曾注意的方向，传来声音道：“皇兄屡得佳人，可是有皇子即将出世了？”设在皇帝膳桌旁的小膳桌果然是为景王准备的，此时他正坐在桌后，懒懒得靠在椅上，一双狭长丹凤眼正带着笑意的看着我。皇帝一向喜爱他，今日宴会亦如此推崇他，难免会令王爷心寒。然他忽然开口的这番话语，更是令在座众人变了脸色。
　　皇帝果然有些不悦的看着王爷，身旁的靖妃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皇帝信奉道教，一向秉承“小龙克老龙”的信条。太子早夭后，本应立王爷为储，因着他认为立了王爷会克自己，再加上宠爱靖妃及至景王，自当是对王爷非常忌讳。素日里就不喜王爷在身边出现，生怕扰了自己的寿年。景王突然言中指向王爷是否生育的问题，更是加重了皇帝对王爷的间隙，小皇子诞生，便是对于老天子的相摧。对于想要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皇帝而言，真是大大的忌讳了。景王此言，一针见血的触及了皇帝和王爷之间的忌讳，使得皇帝更加抵触王爷，真是厉害。
　　一时四下俱静，在座众人皆是懂得其中厉害，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解围。朝臣中多数认为应该立王爷为太子，一合祖制，二是太子之制乃是国本问题，不得有误。然也有部分朝臣窥得皇帝心意，又见靖妃景王得势，更是趋炎附势。此刻，无论哪方朝臣，皆惊愕无语。王爷在皇帝的注目下，略略垂首，面上浮起淡淡一层自嘲的悲哀。皇帝微皱眉头望向王爷，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中，更加显得不满与厌恶。我端立在王爷身侧，一时也是怔怔。
　　忽的有人打破沉默，出声道：“王爷虽多内宠，却忙于替圣上寻求长生之道，自是难得生育，景王真是说笑了。”徐大人的一席话令难堪的沉默有了些生机，朝臣纷纷进言王爷如何寻访真人以求皇上的长生，皇帝这才好转了面色，然看向王爷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皱眉。徐大人乃朝中重臣，此言一出，皇帝也不好说什么，自然会给王爷一个台阶下。果然王爷起身恭敬回复，满满皆是祈求皇帝长生的恭敬之色。
　　解围之余，我不免有些恼怒的瞥一眼景王，却正逢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我一时楞然，打量起景王。景王身着暮色苏瑾上装，髻上簪着一枚蓬莱飞鸟簪，装扮如此做作，还真是合皇帝的喜好。我心中生厌，不觉便颦眉不止。却见景王一直牢牢盯着我，一双眸子中皆是笑意，我忽的意识到方才那抹视线竟然是景王的！
　　景王与王爷之间的嫌隙，已不必多少。古来兄弟相争，残忍决绝。就看方才景王淡淡一语，若是没有徐大人的解围，只怕今日王爷又要得皇帝斥责了。我心中厌恶不止，实在懒得理会。便收回目光，不欲与景王纠葛。
　　许妃身边依旧是空落落，她正温言安抚此刻面色不善的王爷。我心中焦急，不知秋絮这小妮子到底做什么去了。六春忽的俯身为我夹菜，轻声耳语道：“娘娘，景王一直盯着您。从开宴到现在，一直都是。”
　　我心中一惊，自觉不好。面上却不由有些赤红。抬眼一看，景王果然带着一丝懒散气息，望着我不语。我皱眉，轻声道：“景王到底是何意思，先不提罢了。六春，你去找找秋絮哪里去了，小心谨慎，别冲撞了宫中的人。”六春应声起身，正欲行去，却突然捂着嘴巴，压抑住喉间的惊呼。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景王。疑惑之下，这才看到景王手中握着一条腰带，正是今日秋絮一身宫装中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