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48、【四十八】以退为进免疑虑

　　芷才人？我册封多时，众妃嫔皆略有了解，惟一不曾打过交道的人便是她了。她怎么会突然到我殿中呢？想起当日未曾拜见她便被王爷免了拜见礼，只怕与她之间是有一些芥蒂的吧。以她的位份，是不必到我这低级妃嫔殿中的，只消传我一声，我必会到她殿中恭候教会的。思索片刻亦理不清思路，于是整整衣袖，盈盈起身道：“回殿。”
　　芷才人懒懒坐在左下首的橡木椅上，见我入殿，只是娇柔一笑。想必是等待了多时了吧，她的衣襟已经被汗濡湿，然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高贵神秘的气质一点也没有消减。芷才人的流云髻懒懒挂在左脑后，洋洋洒洒几支碧玉簪子也是一副随意的姿态。她身着云罗紫海棠裙，俏黄色芽柳肩福纱，靠在椅背上歪着头静静望着我。整个人都有一股子懒散的姿态，却是令人不禁想要探寻她毫不在意的面容下的真心。我想起初次在上花园见到她时，淡然一副游离尘世的模样，竟然是这样奇特的女子，怪不得能得到王爷的宠爱呢。
　　转念一想，我已经向她简短的施礼后坐在了椅上。芷才人僚我一眼，莹莹开口道：“妹妹好兴致，这么热的日子还出外小行散步哪。”我一时无法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也便恭敬回答道：“姐姐笑话了。”
　　芷才人嘴角轻轻上扬，微微一笑，道：“本宫今日来，可是有事相求的呢。”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不知我能有什么能耐，帮得了眼前这位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芷才人。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微笑道：“如今这王府上下，谁人不知妹妹的风姿，那可是王爷心头挚爱呢。”如此的话语，看似是女人酸气，然在她的口中，却听不出一丝嫉妒，完全是陈述事实一般。她的笑容亦如随意铺陈的墨彩，绚烂自如。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笑笑掩盖尴尬。芷才人接着道：“王爷今夜要赴宴呢。王妃被禁足，王爷循例便应该带着本宫和许妃入宫，可是本宫身子有些不适，不想去呢，不如妹妹替本宫去，可好？”
　　芷才人这又是演的哪出戏，我不禁有些愕然，王爷一向只带位份高的妃子入宫赴宴，那可是多少妃嫔想都不敢想的荣誉，这芷才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竟然会将这等好事赐予我？然而转念一想，还是先忍住好奇，圆滑拒绝了免得生事罢。“姐姐说笑了。姐姐既然身子不适，只消和王爷告知一声，便可以免去舟车劳顿，又何须告知妹妹呢？妹妹册封没有多久，资历不够，怎么能参加这么正式的宫中夜宴呢，只怕妹妹是帮不了姐姐了呢。”我含笑款款道。
　　别说王府中的规矩没有美人级别的妃子入宫，就算真的有过先例，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也不愿生事。府中上下因着王妃的禁足已经对我有了很多的闲言碎语，每一张恭敬巴结的脸后面有着怎样的嫉妒怨恨，我不是不知道的。更何况，王爷要携她入宫，何等好事，她何故让与我呢？不自己向王爷禀告，反而是到我殿中相商，真不懂她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我心中悠悠转念，心下打定了主意定是要拒绝了罢。
　　“帮得了的！”忽有男声响起，我与芷才人俱是一惊。原是王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入了殿中，此刻站在屏风旁，正笑看着我。我连忙起身恭迎，芷才人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尴尬。王爷略微不满的扫了她一眼，望向我的眼眸中满满俱是笑意。
　　我望着王爷含笑的眉目，心中一沉。王爷拥过我，执着我的手道：“又芷既然身体不适，无法出席夜宴，彩凤你去倒也是很好。”果然，我料到了芷才人这番话语也许是王爷的意思，没成想王爷毫不避讳，当着她的面便说了出来。这番心意是宠爱无疑，却也无声无色的将我摆在了风头浪尖之上。我看一眼王爷满含期待的面容，只得含笑应了。
　　芷才人端坐在一旁，一扫方才的慵懒气息。只一双狭长美目望向窗外，深深迷离。我入府多时，宫人对于妃嫔的议论最为显著的便是这位芷才人了。入府前便深得王爷欢心，册封后更是举案齐眉，情深意切。一介斟酒宫人，能成为如此盛宠的妃子，也是造化了。然面对这位芷才人，我却总觉得她心中彷佛有着另一片天地，海阔天空，是这样的深府红尘无法给予的辽阔。
　　思绪一瞬间溜得远了，再回神，芷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王爷正靠在凉榻上小憩，水扇低垂着长长的睫毛轻轻摇着团扇，为王爷驱走午后的燥热。今日六春之事，怕是在水扇的心中也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相知相处多时的友人，却有着这样隐瞒的故去，更用了心计成全自己，不是不令人心寒的。
　　王爷呼吸渐渐沉下去，熟睡了罢，我看着王爷难得的安睡，便也不好打扰，只得放任王爷在榻上休息。劳累数日，我也觉得疲倦不堪，想起夜来的宫宴，更是身心俱疲，我便将王爷交给宫人服侍，带着水扇和六春到内殿歇息。
　　六春沉默着为我更衣，看她情形，还沉浸在今日之事中，有些怔怔的茫然。我自知不好，也想不出如何安慰她，便随着她沉默，亦是不语。倒是水扇，眼神在我们二人之间游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娘娘，今日的宫宴可是靖妃的生辰宴，马虎不得，娘娘可想好要送什么礼了吗？”
　　水扇不提，我还真差点忘了，连忙支使了宫人去左厢挑选礼品。皇后早逝，如今皇帝身边最为得宠、位份最高的便是这位靖妃了，亦是王爷弟弟景王的生母。靖妃得宠，皇帝自然多加眷顾，连带着景王也颇为重视。太子早夭后本该令王爷册封太子，却因着对景王的喜爱和靖妃的耳边风，迟迟未立。朝中上下颇有微词，然皇帝意志坚决，朝臣也无可奈何。想起王爷微笑的面容，我心中难免惆怅。王爷看似皇亲贵胄，却因着生母杜康妃的失宠，于皇帝不喜，多有磨难。
　　今夜是靖妃生辰宴，想必一定是荣贵之极，景王也一定到场恭贺。王爷心中将会有怎样的伤感呢，在面对父皇对自己弟弟的宠爱，映衬着自己和母妃的冷淡，这样一副清冷画卷，却要在喜庆的夜晚上演出真心恭贺、笑颜开怀。王爷心中难堪，却还得做好表面文章，因此我作为王爷的宠妃，礼物自当贵重珍品。
　　看着水扇呈上种种佳品，心中却始终如鲠在喉。王爷本就不获皇帝喜爱，这种夜宴自然要多多表现才对，即便为了免去靖妃心中芥蒂，不好表现出自我，也应该将基本的规矩敬意做到呀。这最基本的便是携带王妃和许妃入宫才对，王妃是皇帝亲自选的正妃，大婚之日是有着亲王的规矩的，而许妃又是皇帝看好赐予王爷的妃子，地位自是不言而喻。如今王妃犯错禁足，想必皇宫亦是耳闻，今夜不携王妃入宫也说得过去，但是怎么能轮到我一个新封的资历尚浅的美人呢。我如今的盛宠，不知皇帝是否知晓，若是已经知道了，今夜又带着我入宫，岂不是更加招致皇帝的不满嘛。
　　想到这，心中惴惴不安，连忙起身前去和王爷相商。方才立地，王爷踱进我的后殿，一边道：“睡觉也不管本王，就由着本王在殿外休息？彩凤真是坏东西。”我面上烧红，连忙嗔王爷一眼，示意还有宫人在呢。王爷倒是完全不在意，撩起桌上的各种玩意，随意道：“你在给靖妃准备礼品吗？不用了，本王都已经准备好了，晌午时分已经送入宫中去了。”
　　哦对！我这才想起送礼的规矩，不免有些尴尬，笑道：“王爷欺负臣妾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嘛。”水扇等人早已退下，层层人影隔着屏风看得亦不真切。王爷拥着我坐在床榻上，笑道：“本王知道你心中所想，你放心便罢。本王今日这样做自然有本王的道理。如今局势莫测，难以窥探，本王无非是想自保，彩凤你可懂得？”不待我回答，王爷将头埋入我怀中，道：“至于这样带给你的伤害，本王都知道，你放心，本王不会由着那些个宫人在你这儿放肆，本王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王爷的声音低低下去，如同耳语一般低喃。他的发髻在我怀中蹭出点毛稍，抚在我的掌心，有软滑的触感。我心中一片缠绵，感然极了。今夜的宫宴上，王爷如若功夫做的够了，虽然得到皇帝一时心满，却只怕会更加引起靖妃和景王的注意，皇帝身边没有王爷的人，自然是教景王得了先机。靖妃在皇帝身边只消只言片语，便可将王爷的功夫消的干干净净，免不了还引来皇帝的反感。倒不如在这样的夜宴中做的差些，皇帝是不满了，至少靖妃和景王得了赞头，心中能少些疑虑罢。
　　王爷竟是这样的不如意，幸有朝臣一直的支持和祖宗规矩“立长不立贤”的阻碍，才能保住王爷的身份和他也许会得到的太子位份，若非如此，只怕景王早就是太子，并且早就动手害了王爷了罢。今日带我入宫赴宴，也是他没有法子，才会选择的吧。带一个新封的美人，不懂规矩，不合皇帝心意，只默默在旁看着靖妃和景王的春风得意，才能打消他们的怀疑罢。王爷为他的前程著想，却依旧担忧着我，害怕这样的用心，在他人眼中就是对我的过宠，招致一些无缘无故的灾祸。他心中的矛盾和畏惧，只叫我心中缠绵悱恻，惆怅踟蹰。
　　悠悠醒转，已是黄昏时分，六春着急的为我更衣，一个劲的唠叨着入宫的规矩。我有些好笑，这丫头其实对我还是很用心的。夹竹桃色百蝶争春裙，搭上月色阑珊夹，愈发映衬的我身姿飘逸，容貌婉转。这样的装束很好，既能显出王爷宠妃的姿态，又不会过于尊贵，抢了宫里妃嫔的风头。我于是含笑点头，望着镜中盈盈微笑的自己，彩蝶缠绕碧玉簪在对配环绕髻上孤零零，却有着一枝独秀的美丽。
　　软轿落在阳荀殿门前，正碰上刚巧下轿的许妃，我与她对视一眼，皆是礼貌的一笑。然而只一瞬，我便惊呼出声，许妃身边不再是一直伺候她的宫人，竟是一副宫女装扮的秋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