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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愿教青丝度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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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春的面色随着小厮的传声更加苍白,她一把拉住我,急急道:“娘娘,快把张大人藏起来,快啊!”我愣愣的站在原点,有一瞬间的期翼,如果就这样被发现,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叔大紧紧握着我的手,似是懂得我的心事一般,贴在我的耳边道:“我带你走。”
六春被我们的反映唬的焦躁不已,看到我和叔大相视一笑更是生气不已,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恨声道:“娘娘!张大人再不走,毁的不只是你们,还有张大人一家上下!”她的指尖扣进我的皮肤中,痛感传入我的脑海,方才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是啊,我与叔大的感情,如果牺牲了别人,那我们都不会好过的啊。叔大闻言亦是露出踟蹰的表情,想到家人,他也不禁犹豫了罢。
趁着我和叔大一时怔怔,六春急忙拉过叔大,急急拽向旁殿。方才到旁殿门口,又见水扇忙忙出来,阻止道:“右旁殿,快!那是娘娘素日更衣之处,王爷不会去!左旁殿还有王太医呢!”说罢和着六春拽着叔大就往右旁殿走去。叔大被夹在中间,望着我的眼眸满满都是无奈与忧伤。相见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也许,算是那句“相见时难别亦难”罢。
脑中一片木讷,我傻傻的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六春忙碌收拾的身影。从殿门口到后殿有一段距离,但是这番折腾王爷就快进来了罢。叔大,你我之缘真的就要这样断掉,从此咫尺天涯,不得不相望却无法相守吗?我闭上眼睛,狠狠吸一口气,垂下心腑,向水扇道:“请王太医,快。”
万木扶着王爷入殿时,传来浓浓的酒气,我不禁颦眉,躲避这股熏人的气味。万木见我皱眉,不明就里,有些踟蹰。我见状连忙笑道:“王爷怎么喝成这样,叫本宫心中担忧不已!”万木闻言憨实一笑,恭敬道:“娘娘,王爷醉了,奴才们扶着王爷就寝,可是王爷。。。”万木搔搔头,有些难言,王爷却在此时回答了他的话:“彩凤。。。彩凤。。。”
万木尴尬笑笑,道:“娘娘,王爷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不肯就寝,奴才们没法子不得不把王爷送到娘娘殿中,还请娘娘宽恕。”府中上下皆知我身子不好,不易操劳,王爷为此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今夜的晚宴很是劳累,万木怕是担心的身子坚持不住,才这般过意不去的神情。
我闻言轻轻颦眉,撇向一旁恭敬行礼的王太医。王太医作揖,起身道:“娘娘饮酒过量,有些伤身,微臣已经为娘娘扎针过了,想必服侍王爷就寝还是可行的,只是。。。”他有些踟蹰的看一眼万木,低低道:“娘娘身子无法行房事,还请王爷今日多多注意。”我面上立刻如火烧一般绯红,咬唇不语。万木打着哈哈笑道:“王爷宿醉恐怕需要立刻休息了,娘娘您看?”
我深深吸一口气,摆平面上烧红,道:“王爷这样是不能安然入睡的,水扇,让宫人服侍王爷去左旁殿先泡个澡,酒花香奶浴罢。”我瞥一眼已然扑在万木身上浑浑噩噩的王爷,转而向万木道:“行了,你扶着先过去,本宫稍后就来。六春,打赏王太医,送他出府罢。本宫也累了,水扇你安顿好王爷进来服侍本宫更衣。”
左旁殿中传来浴水轻扬的声音,我袅袅踱进右旁殿,假作更衣。叔大正呆呆坐在椅上,望着金丝累凤裙出神。这套金丝累凤裙是我册封之时王爷赐给我的,因着病中,我并没有穿过。但是它挂在那里,就是我身份的象征,是我美人地位的照耀,和着一旁遥不可及的叔大,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我慢慢走到叔大身边,轻轻笼起他的头搁在我的怀中,有潮湿的触感浸没了我的腰带,叔大紧紧环着我的腰,似乎要将我融入他一般。四下皆静,我与叔大静静相拥,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我们心中的哀怨缠绵,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拥抱,心意俱了。
水扇推门进来,垂首立在一旁,我知道,该是道别的时候了。我与叔大都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深深看我一眼,便随着水扇悄然离去。当走到殿门口时,淡淡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愿教青丝度白头。”一试之下,泪水浸满了我的脸庞。这样渺小的愿望,如今看来,竟然都是痴心妄想了。叔大,纵使青丝变鹤发,红颜成鸡皮,我心,依旧。
此时,应邀参加晚宴的朝臣皆宿在阳荀殿,叔大也必须出现在那里。阳荀殿主管万木现在正在我殿中服侍王爷梳洗,王妃必定早已回殿中休息,我这双翼殿离着阳荀殿最是近了,后门出去只消几步路便可到达阳荀殿的偏门。只要水扇应付得当,必然可以将叔大悄然送入阳荀殿,不惊动任何人。回想起方才的一番功夫,不禁有些后怕的感觉。差一点,就毁了叔大的一生。离开这座囚牢,我倒是愿意,可是我却不愿,叔大为了我失去他应有的一切。他的抱负,他的家庭,甚至。。。他的正妻。六春才因着叔大入殿,王太医便醒来了,他对于自己的昏迷甚是怀疑,但是面对王爷的到来也只得配合我演一出戏。虽然他心知是我下药迷倒他,但是他若让王爷知道竟然在我殿中昏睡,只怕他的姓名难保。王太医何等精明之人,很快便懂得有些事情不知道才好,于是他立刻装作为我诊脉完毕的姿态,方坐下摆好姿势,王爷便入殿了罢。
王爷在左旁殿梳洗,六春送太医出府,水扇服侍我更衣。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顺风顺水。我不禁心下感慨,只要其中出了任一纰漏,只怕我与叔大,皆会葬身深府中了。一边心中转动如轮,一边换上家常小衣,去掉脑后紧紧簪着的簪子,青丝如瀑垂下,铜镜中的人依旧容颜可人,只是心境,却一日老于一日。忽然忆起那日王爷在我耳边轻声念出的语句,一样的咏叹青丝,只愿一生相守,我却在心中浮起了叔大的身影。或许,我这一生,辜负了叔大,亦辜负了王爷罢。
水扇推门进来,平静道:“娘娘,王爷在后殿等待娘娘。”她的语气镇定而淡然,想必是叔大已然平安入殿,休息了罢。放下心中最后一份担忧,我淡淡道:“万木回去了么?”水扇一边为我卸妆,一边道:“回去了,宫人也都睡下了。六春方才送完太医回来,娘娘请放心,王太医自是明白什么该问,什么该说。”我倒是不担心王太医,他自己的性命富贵,他自是懂得如何担待。心中始终有些放不开,我压低声音道:“叔大。。。”水扇轻轻握着我的手,用力颔首,我跳动不已的心便渐渐平静下来了。水扇道:“娘娘此时不应该担心张大人了,倒是王爷,娘娘需要用心对待。”
水扇短短数字,便是将我推落九重之下的沉默。王爷啊王爷,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良人,你对我的用心点点滴滴映在我的心上,却不知这些对我而言是一重又一重的束缚呢。低垂眼睑,容自己再唉唉叹气一声,接下来,还是要面对我的人生,逃避,总是逃不过的。
王爷窝在绒被中,暗黄色小衣覆在他的身上,冒着热气一般。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我方才舒一口气,却倏地被他捉住了手,轻轻一拽,我便伏在了他的怀中。王爷身上的酒气消弭了不少,花瓣的清香也掩盖住了他素日的檀香气,我深深吸一口安神的花香,温然道:“王爷还不睡吗?”王爷眼眸有血丝缠缠,他张口已是嘶哑的声音,道:“彩凤,本王,很想你。”
我静静趴在王爷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竟然有了平静的归宿感。如果,我深深爱着的人是此时拥我入怀的人,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只是,叔大清减的身影已经牢牢刻在了我的心中,王爷对我再是好,却也总抹不去他的身影,想起叔大,他悲伤的眼眸静静说出许愿一生的语句,不禁苦痛了心扉。
王爷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抱着我,昏昏沉沉的思念中,我竟然也入睡了。一夜睡得很是不安稳,梦中惊醒时看到身侧的王爷,竟然有大惊失色的恐惧。想起日后,我总是要成为王爷的宠妃,总是要在深夜中和这个男人相拥而睡,心中就是不愿的委屈。王爷倒是睡得很好,嘴角微微上划的弧度,许是在梦中有什么开心是罢。我伸手轻轻触及王爷的面庞,看似尊贵的地位,其中他的心中有多少委屈、不甘和苦涩,吞没在心里,是多么的难受。
今日的晚宴,王爷宴请的俱是素日和他交好的朝臣,只是这对于一直忌讳王爷的皇上来说,也许就是个结交臣子、结党营私的罪过。一旁还有虎视眈眈的景王,真不知道王爷为何会这样正大光明的和朝臣相聚呢?太子殁后,祖制应该立王爷为太子,然王爷生母早早失宠,连带着王爷一直不受宠爱。皇帝喜爱郑贵妃,爱极她的孩子景王,竟有了立景王的想法。亏着祖制的不允和朝臣的反对,才没有下旨,却采取了迂回的措施,迟迟不立太子,对于景王的越界之举亦是容忍谦让。这样环境下的王爷,生母盛宠,父皇不爱,弟弟伺机而动,他是怎么样的心境才能顽强的存在在这夹缝中,还总是有真心的笑容在面上洋溢呢。想到这里,我不禁上前缩在王爷怀中,给予他安心的力量。
次日一早,是王爷轻柔的吻惊醒了我。我面上的绯红和微微偏过的姿态,在王爷看来不过是小女子矜持的举动,于我而言,却是下意识的躲避。王爷爽朗大笑,便起身梳洗,我亦在六春的服侍下更衣装扮。简简单单的一个流云髻,并没有簪上什么装束,只是择一朵粉色茉莉斜斜簪在髻上,徒增了几许生气。
王爷很是喜欢我简洁的装束,直呼:“佳人素颜如出水芙蓉,引得翩翩君子好逑不已。”说罢还摆了个戏文中小生的作揖姿态,直引得宫人都掩面而笑。我嗔一眼王爷,笑道:“真是没正经,王爷净爱欺负臣妾!”王爷一把抱着我,大笑不止。
因着与我同起,王爷便在我殿中用膳,早膳一向是清爽的膳食,王爷倒是很喜欢。忽的想起什么,又问道:“可还满意本王赐给你的小膳房?厨娘怎么样啊?”我忙颔首,欢喜道:“臣妾甚是满意呢,王爷真的有心。”话音才落,便有宫人入殿求见道:“禀王爷,娘娘,王妃娘娘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