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41、【四十一】始是新承恩泽时

　　王爷眸子晶亮的色彩映出我棉白的面容，楚楚可怜，煞是动人。王爷低低笑了一声，微带些凉意的薄薄的唇就这样覆在了我的唇上。喉头就要溢出的惊呼被我生生压下，心中畏惧点点浮上心头。
　　然只是一瞬，王爷便已经起身，带着温和暖意的笑容望向我。我晓得我的面色一定满满都是绯红，因为王爷轻轻笑出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道：“美人羞涩图。还真是让本王沉沦。”我不由张开嘴带着惊讶，王爷又是一笑，道：“好啦，乖。不用担心，在你身子完全好之前，本王是不会伤害你的。快睡吧，本王在这守着你。”
　　夏日的夜晚依旧满满都是热气腾腾，殿内放置着水缸，宫人徐徐扬起的扇子摇出层层凉意，方使得殿中有一丝清新。我卧在绒被中，丝滑绒被贴在身上是凉丝丝的触感，我却在这凉意中温暖了心头。
　　王爷对我的好，我心中非常明了。凭王爷的身份，天下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却为了一个小小的我如此委屈自己。那日六春和水扇在殿外低声交谈的情景，我还犹记心中。王爷在册封我之后，除了每月定期的荣宠外，竟不曾再招幸任一妃嫔。只每日到我殿中小坐，晚上均是在阳荀殿度过。府中人人皆知如今凤美人盛宠无比，饶是曾经宠冠王府的林妃也比之不足。府间的人皆是跟红顶白的主，如今见我如此，对我殿中的一俱宫人皆是阿谀奉承。
　　王爷将背轻靠在丝绒软垫上，坐在我的床头望着我入睡的容颜。他的手紧紧握着我，似乎担心失去我一般。脑中乱哄哄一片，王爷晶亮的眸子闪在我的脑海，我却总是想起叔大沉沉的墨眸。叔大啊叔大，你可知彩凤如今有多少个不情愿，皆是为你而生啊。叔大笑意满面的神情，如宝石般琉璃光芒的眸子含着赞叹夸赞我的天姿，在看到我和王爷时低低垂下的头，叔大，我该怎么办，如何让你离开我的心，或者让我离开这座囚牢呢。
　　梦中皆是闪烁的画面，搅得我一夜不得安睡。王爷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惊醒时床榻边已是等待侍奉我起身的六春。见我睁开眼，六春连忙上前扶起我，一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娘娘，梅久在殿外求见。”恩？梅久？方才起来的头脑尚有些混混沌沌，直到六春重复一遍我方才明白过来，急急宣见。
　　梅久带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消息。“娘娘，敬美人日日都会到翡云阁小坐。只带着贴身的宫人，一坐便是一下午呢。”啊，头上突然传来疼痛，是六春挽髻的簪子不小心扎到了我的头，六春急急认错，我摆摆手示意无事罢。六春一向负责为我梳头，她的手法娴熟极了，总是在我无知无觉时便绾好了各式各样的髻。今日她挽的是美人髻，端庄疏于脑后，却不是紧紧崩崩的姿态，发丝蓬松的向右边坠坠，有几缕懒懒垂下来，在端庄中添上几许妩媚和娇柔。这个髻是六春的拿手法子，一向梳的很好，看来这个消息很是惊诧，连六春都乱了心神。
　　果然，六春停下手中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翡云阁是已经故去的静美人生前居住的场所。”我一时被六春口中的静美人弄晕了，思虑一下才恍然，原来此静美人非彼敬美人。我不由颦眉，道：“敬美人缘何日日去翡云阁小坐呢？”梅久叩首，道：“娘娘，奴婢曾听跟随敬美人的宫人说过，敬美人是和故去的静美人一同入府纳为美人的。两位娘娘很是交好，但是静美人忽然有一日上吊殁了，府中上下都道是自尽，只有敬美人坚持是为人所害。王爷自然也有怀疑，然调查了些时日却也一直没有结果，便以病殁的借口安葬了静美人。”
　　府中妃嫔自尽，可是大不敬。对于王府而言，少一个妃嫔不算什么，但是自尽了，却会给王府带了灾祸，本朝规矩，妃嫔自尽，皆是除掉府内名册，乱葬罢了。王爷最后按照病殁的借口处理，已是宽恕的法子了。六春凝眉道：“娘娘，奴婢也知道这回事。那时奴婢入府有了几年了，跟随在王妃身边，也曾见过静美人。真真的一个安静的人儿，素日也不争宠，也不生事。与同日入府的焉美人，性子可是差了一大截。静美人素来沉静，也只和敬美人交好，入府时日尚浅，三人均颇得王爷宠爱。王妃娘娘当日很是看好静美人，曾经还有生其为侧妃的念头，不过静美人出身低微，这才作罢。”
　　竟然是和焉美人同日入府？我忙忙问道：“焉美人也见过静美人？那焉美人不曾刁难过静美人么？”这次答话的是梅久，她轻声道：“焉美人入府其实并不得宠，与静美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那时王妃娘娘怀有身孕，王爷宠爱的不得了，其次便是宠爱静美人和敬美人，对于焉美人鲜少提及的。焉美人后来的盛宠，还是林妃。。。芷才人入府后相助得来的。”
　　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我入府这些日子，惟一不曾打过交道的便是芷才人了，上花园她赐给秋絮的掌掴我还历历在目。然而瞅她的神色，却是温婉极了。对于这个芷才人，我还真是有些捏不准。六春见我有些怔怔，轻轻推我一把，轻声道：“娘娘，静美人故去前一天，还曾和众位妃嫔一同参加王府的酒宴，奴婢当日负责斟酒，所以记得很清楚，静美人神色没有一点异样，很是自然，谁知第二日清晨便有了静美人殁了的消息。”
　　看来敬美人和静美人关系很好，对于静美人不明不白的死也是一直耿耿于怀，才会日日前去，相聚罢了。我忽的皱起眉头，问道：“梅久，你有没有让敬美人发现你？”梅久微微一愣，道：“奴婢谨遵娘娘之令，一直守在暗处，但是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引起敬美人怀疑。”六春接口道：“娘娘可是怀疑敬美人此行是故意做给娘娘看的？”我微微颔首，道：“本宫派去梅久，就是告知敬美人，本宫开始注意她的。前个本宫在焉美人殿中的事，王府上下据知，敬美人不可能不知道，对于梅久，我殿中的丫鬟出现在她的阁外，她能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么？她这么做，一定是有深意的，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不由沉下心思，莫非是借静美人之死警告我，要我提防，还是希望借助我的力量助其查明静美人之死呢。我微微歪一下头，便道：“梅久，你退下吧，接着看守，有什么新的茬子再来禀告本宫。”梅久应声出去，六春张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见我只是颦眉思索，也便沉默一心梳妆罢了。
　　敬美人在我殿中的言语不妥，我相信是做给我看的，她一心想要引我对她关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看来我还得好好思索一番。梳妆完毕，铜镜中的人儿眉目清新，装束精致，如同远在天边的仙子一般遥不可及，倒是很合我的心意。
　　方用过早膳，万木便急急求见，他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我，只道：“禀娘娘，王爷让小的来知会娘娘一声，今夜王府中要宴请朝臣，请娘娘稍作装饰，夜宴相伴王爷左右。”
　　朝臣！叔大！叔大要来么？我一时惊讶不已，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拉起万木道：“今日都有谁来？”万木被我一把揪住衣袖，不由唬了一跳，面色苍白的望向我。一旁侍奉的水扇亦是惊惧，连忙拉下我的手，唤道：“娘娘！”这一声称呼惊醒了我，我方知自己的失态，微微一笑掩饰过错，道：“本宫只是想知道来的朝臣都是什么身份，本宫也好顺着朝臣的级别梳妆打扮，总不能给王爷抹黑罢。”
　　万木尴尬一笑，踟蹰道：“娘娘说的是，奴才一会令人将今夜宴请朝臣的名单送给娘娘看。那么，小的就告退了。”说罢叩首便急急离去，水扇急忙跟上，透过纱窗，我看到水扇给万木手中塞了一把金豆，万木接过便是重重点头。
　　叔大，叔大会来吗？我这样的身份，还要在王爷身边相陪，言笑晏晏，笑语连连，这叫我怎么做的出来呢！在叔大面前演绎和另一个男人的情意绵绵，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水扇拉着方才去膳房归来的六春，入殿后便是垂首不敢言语。六春微微叹气，便叫水扇下去了。
　　我知道六春要劝我，可是我不想听。于是我急急开口道：“六春，本宫装病可以吗？本宫病了就不用去了呀！”六春缓缓摇头，望着我的眼神俱是悯色，她平淡道：“娘娘方才在万木面前已经失态，忽的又病了，娘娘觉得王爷会信吗？娘娘方才在万木面前失口问道大臣，如果万木告知王爷，再联系上娘娘忽然的病，娘娘认为王爷会查不出来是谁让娘娘‘突然生病’的么？张大人一生的前程会毁在娘娘手中，乃至是张大人的性命。”
　　凉意滋生，满满浸着我的周身，我止不住的冷战，直到六春紧紧抱住我，沉声道：“娘娘！今夜是娘娘可以见到张大人的好日子啊，就算娘娘需要在王爷身边婉转呈宠，但是奴婢知道，为了张大人娘娘一定会做到的！”“不会，不会，不会！在叔大面前，你叫我怎么和王爷笑颜如花？叔大会心碎的，我不要叔大看着我这样，我不要！”
　　夜晚很快到来，我看一眼身上百褶秋痕紫薇衫，配上韵白荷花骨朵裙，曳曳生姿。万木送来的帖子上清楚的写着张居正的名字，透过墨笔洋洋洒洒的字迹，我彷佛可以看到叔大那深沉的眼眸。然而我终究是屈服了，六春劝说了我整个下午，我周身木讷的彷佛不是自己，就这样被梳妆成绝世佳人。
　　六春见我神色哀伤，不由焦急，在我耳边道：“娘娘可要想清楚。娘娘这些日子在王爷身上下的功夫，如若今天有一点蛛丝马迹透出来，娘娘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张大人亦会受到牵连，娘娘和张大人别说此生不能在一起，只怕日后相见的机会都再也没有了！”我泛白的骨节死死抓着六春的手，金丝九凤护甲刺入六春的掌心，有淙淙血迹。
　　六春见我动摇，更是苦劝：“娘娘今日委屈，只需做好自己的身份，不仅可以保住张大人的前程富贵，更可以为自己留下日后相见的机会啊！娘娘你想，这样隆重的场合，张大人怎么会忘情不顾身份，他再是痛苦，也会扮演好朝臣的角色，娘娘您呢？”心下似乎被重重一击，是啊，叔大也会装作一切不在意的样子看我和王爷的柔情蜜意吧。我重重沉下心，深呼一口气，便换上应景的喜色，淡淡道：“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