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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心无芥蒂反成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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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之事,险之又险。我赌上的不止是我,更是这双翼殿一宫宫人。我心中忐忑,不免有些放心不下,便借早膳之由支开水扇,悄然询问六春昨夜我睡下之后的安排。
六春站在我身后为我挽一个家常云髻,听了我的问话悠悠一笑,手中动作却不停,她安然道:“娘娘尽可放心。奴婢昨夜虽没有按照我们原先的安排找一个小厮,却是直接让张大人扮作太医。”我不由大惊,连忙道:“什么?”
昨夜之事,一切都是我和六春、水扇的安排,借口请王太医诊脉,使他昏睡在我殿中,以求他为保自身不得不忠心为我办事。然而事无例外,总有旁支,因此我便令六春寻一可靠小厮扮作太医深夜离府,这样一来,便是双保险。若这太医忠心为我办事,那么昨夜出府的太医便是他,便没有这宿在我殿中的大罪之事。若他身后还有其他的人,那么一旦他反咬一口,今日清晨他离府便会成为他与我不清不楚的证据。昨夜暗黑,六春亲自引人出府,府中上下定会认为是来我殿中诊治的太医。一旦事发,六春只需言那人是寻常小厮,犯了娘娘忌讳,扫出府罢了。而今日清晨,则是水扇偷偷引真正的王太医出府,无人注意到。当然,如若事发,也有我的心腹宫人作证引出他勾结妃嫔之罪。这一步本就是冒险的行为,王太医安心为我办事最好,我与他皆能得利。可是一旦他捅出此事,那么与他勾结的我,只怕也无法全身而退。这件事,我和六春、水扇早就商量定了,本打算过几日在做,没成想昨日竟见到叔大,便暗中同六春使计将我与见面也安排进去,环中环罢了。水扇只知外环,却不知昨夜于我而言,内环才是真正的重点。
六春安抚得拍拍我的肩,轻快道:“娘娘放心,张大人替代小厮扮作太医,会更加安全,毕竟张大人不可能去害娘娘。”我心中疑惑不止,忙问:“王爷昨夜难道没有留诸位大人过夜么?叔大怎么能出府呢?”六春闻言亦是锁了眉头,轻声道:“就是因为王爷昨夜没有留大臣住宿,奴婢才能使出这招啊。奴婢也甚是奇怪,王爷往常总会在大臣来访时宴请晚膳,之后便是留宿,次日一早亲自送大臣出府,可是昨日王爷午后同大臣商讨政事之后便打发了大臣们出府。张大人当时也出府了。”
六春的话使得这个局更加迷惑了,我总觉得冥冥中有人引路一般,迫着我做出昨夜的安排。六春接着道:“昨日晚膳时分,奴婢借口为娘娘去买新的布匹,买了许多,奴婢自然是拿不动,便使店家派小厮送来,张大人便是那时蒙混进来的。小厮们出府时,那少了的一个人便是长月扮的。”“长月?”我疑惑得望一望六春,她颔首道:“娘娘放心,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月入府时日尚浅,总是思念家人,奴婢便借此支招让她扮作小厮出府,今日晌午再归来,只做为娘娘买东西的样子。她能出府就已经感激不尽,根本无心去想我背后的打算。她扮作小厮后一直谨慎,直到出府,便趁无人注意时溜走了。”
我不由对六春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她只是久在府中,颇通人情世故罢了,今日一见,竟是胆量同智慧并在,不可小觑。六春在我的注目下,似乎了然我心中所想,平静道:“奴婢说过,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维护娘娘周全。”六春始终像是一个迷,她有怎样的身世,为何如此维护我,原是王妃身边宫人的她为什么这么快便成为中心为我的丫鬟?这些谜题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她亦不会主动说。我知道,这府中哪个人没有心酸的过往,只求六春这么为我真的是因为缘分使然。如今,我能相信的只有她而已,我不想给自己徒增烦恼。
我含着信任的笑容,轻轻拍她的手,道:“你不必多心,这王府上下,恐怕我只能信你一人了。”六春闻声跪下恭谨道:“奴婢谢娘娘厚爱。娘娘,奴婢观察许久,双翼殿中的一众宫人,水扇自是好的,长月、紫杉、梅久都是可以放心交付的丫鬟,至于旁的,都是些心思单纯,简单无城府的丫鬟,只怕来日守不住秘密,也容易被他人收买。”我默默品味她的话语,询问道:“你说的那三个好的丫鬟,既然颇有城府,又怎么不知是不是别人安在本宫殿中的眼线?”六春摇了摇头,镇定道:“娘娘尽可放心使用,这三人,奴婢可以打包票,都是娘娘身边忠心不二的宫人。”
六春眼神亮亮的,神采飞扬。这丫鬟几时去观察了那些宫人,我竟然都不知道。不过她说的也确实没错,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发现了这几个宫人是可以放心交差的。六春竟然也暗中观察了,我不禁有些讶然,更惊讶的是她如此肯定这三人,只怕其中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故在里面。我淡然的微笑划过她的脸庞,心中思索,只怕她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宫人罢,所做一切倒像是有着什么目的。
由着六春为我梳妆,我假装观察镜中的自己,却是在细细思索。却忽的被打断,紫杉急急入殿报:“禀娘娘,焉美人来访。”闻言我不禁蹙起眉头,自语道:“又是焉美人!”六春亦是担忧神色,悄声道:“焉美人今日一大早便来访,莫非昨夜。。。”我连忙使一个眼色打断她的话,却见紫杉垂首恭敬立于屏风边,似若不闻。我默默颔首,这丫头倒是很懂规矩,看来确实可教之才。
来不及重新挽髻,只得顶着这云髻,簪上几支碧玉罗簪聊表礼仪,免得让焉美人觉得我不够恭敬。身着秋痕海棠暗黄衫,配着乳月色柳编修枝裙,我对着镜子绽开一个温柔谦和的笑容,盈盈走出内殿。
焉美人已在正殿等候多时,她月白色坎肩在日光的蒸拖下有了汗濡的痕迹,鼓起的小腹宣告着生命的降临,伴着母体都显出温柔神圣的姿态。我一边向焉美人走去,一边命紫杉去端冰粥上来。焉美人恭敬的笑意看起来很不真实,她福了一福道:“凤美人吉祥。”我赶忙上前虚扶一把,牵起她的手推心置腹道:“姐姐这样可是折煞了妹妹,姐姐资历在妹妹之上,虽然妹妹屈居美人位份,和姐姐一样,但是怎么说来,也是姐姐为尊,怎么能让姐姐给妹妹行礼呢。”她反握着我的手,感然道:“妹妹如今可是这府中最尊贵的人儿了,什么名头什么位份,哪里及得上王爷的宠爱呢。”她略略吸气,似乎唏嘘一般道:“我们自家姐妹说话,姐姐也就不瞒着妹妹,如今谁人不知妹妹是王爷心头大爱,才承宠,便免了这拜访礼呀。我们这些依靠王爷的女人,还不是凭着王爷的垂怜方能在这王府中有一席之地,妹妹如此盛宠,府中已无人在妹妹之下了。”
我的笑容浮在面上,真诚的很。心中却是如轮转动,不知这焉美人到底是何来意,总不是来奉承我的罢。于是不动声色,只做真心与她谈话。我摆出一副大是不安的样子,蹙眉道:“姐姐这样说,可让妹妹无地自容了。妹妹初入王府时日尚浅,还需姐姐多多提点呢。何况,姐姐现在怀有皇嗣,王爷定是对姐姐百般宠爱,姐姐莫要笑话妹妹。”焉美人温和一笑,从容道:“姐姐是逆了王爷的意,王爷对姐姐也就是那样了,哪比得上妹妹呢。姐姐如今境况不甚好,还需要妹妹明里暗里多帮助姐姐呢。”她忽的拜倒,行大礼道,“姐姐曾经做错事,伤害妹妹,还希望妹妹不予计较,从此姐妹连心,咱们一起博宠才好。”
我心中腻烦极了,这焉美人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她这般说辞不知有几分真心,但是摆出来的架势倒是让人感染的很。我连忙浮出一个安定的微笑,扶起她嗔道:“姐姐笑话了。妹妹以前不懂事,冲撞姐姐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介意,这深府幽闺,妹妹若是能得姐姐相助,定是不二选择,姐姐大可放心。”
她感激一笑,摆手命丫鬟呈上礼盒,拉着我亲切道:“姐姐也没什么送给妹妹的,这是姐姐亲自求来的送子观音,送与妹妹罢,博个好兆头。”她一进殿时我早已注意到她身边丫鬟手中的礼盒,只不料竟是这般礼物,只得装作惊喜道:“姐姐真是善心。应是妹妹给姐姐呈礼,怎么倒是让姐姐三番四次的来看妹妹,还带着这么贵重的礼物。”说罢扬手示意六春,接着道:“妹妹也有礼物为姐姐准备,昨日本想着拜访姐姐的,怎料身体不适,无法成行呢。”
六春执着当日准备好送与芷才人的礼盒徐徐走出,恭敬递给焉美人。金色耀了她的眼,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转而又是感激的微笑。她含笑收下不住的谢意,我忙是一副承让的姿态,心中只盼她赶紧走掉,真真的腻烦死人了。
她似是感到我些许的不耐,忽的转口道:“妹妹做事一向谨慎,只是这府中人多眼杂,也免不了有些漏洞。姐姐自是要维护妹妹周全。”她忽然这席话听得我一时怔怔,不知是何用意,轻轻瞥一眼六春,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情。
尚未借口,她便命宫人拉上来一个丫鬟,脏兮兮的衣着抹开后我方认出,竟是玉锦。她白净的脸上净是糟粕,整个人犹如遭受了巨大创伤。焉美人恨恨得看一眼她,柔声对我道:“妹妹,这丫鬟真是坏心极了。竟然说妹妹和王太医有染,还说昨夜看到王太医宿在了妹妹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