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23、【二十三】银筷赏恩诱烈仆

　　一众宫人按次序徐徐上前，端上新的美食佳肴，我心中感念，望着六春道：“多亏昨日你把那桌上的所有东西都留着不动，给本宫用的新的碗筷，否则那筷子要是给本宫今日用了，还不是逃不过这一劫。”六春正认真的为我浣手，牡丹芦荟汁盈盈的流过我的手，很是温柔。她闻言笑笑道：“奴婢只知是娘娘福大命大，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比不能害娘娘丝毫。”我微微一笑，只略过不提。一旁水扇正忙着摆放膳食，我幽幽的眼光留在水扇身上，一时失神。
　　六春曾私下里问我，为什么不仅不怀疑水扇，还让她知道我们的计划。对于六春的怀疑，我却是认为，水扇确是与此事无关，一来她素日在我身边侍奉，并不负责我内殿外的事物；二来她若施毒，方法太多了，在吃食上过于冒险，她完全可以下毒在更加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的就夺走我的性命；三来昨日是她与六春呈上膳食，碗筷等也是她和六春摆放到我与秋絮面前，若她是下毒者，完全有机会把有毒的筷子递给我用。六春饶是有些怀疑，我的确也知道这些理由中有很大漏洞，然而望着水扇清澈的眼眸，我却宁愿相信她不会背叛我。怀疑担忧也好，相信安心也罢，不过是放手一搏罢了。
　　佳肴呈放完毕，我便在六春的搀扶下坐在了食桌前，酒酿白肉飘着酒肆的香溢，方才夹了一块入喉，便有酒意的香气盈盈浮上面颊。仿佛有一丝醉意，我伸长臂去试图尝尝放在桌角的西湖醋鱼羹时，手指一抖，竟将筷子掉落在地。一旁侍奉的水扇慌乱施礼，急急就要去取新的筷子。我温言制止，笑道：“那不就是一双银筷嘛，便给我用罢。”我手指遥遥指向的便是昨日吃剩的那一席膳食。因着查清了是厨娘下毒，食物都被处理掉了，只剩酒杯碗筷还摆放在桌上。
　　因着昨日之事已做了处理，这顿晚膳我便恩赐了众宫人一同在我殿中用食，只留六春水扇近身侍奉。宫人皆依次款款坐在临时放置的小食桌上，望着倒是很有夜宴的感觉。此时众宫人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水扇见我正指着昨日秋絮用过的那一双银筷，不由皱眉道：“娘娘，这双筷子是昨日絮美人用过的，还未清洗，娘娘用着怕不太好，还是奴婢为娘娘取一双新的筷子罢。”我摆摆手，执意道：“因着本宫的缘故，才连累了絮美人，本宫用用秋絮的筷子，又有何妨。”水扇见我坚持，亦不再劝，便忙取来递到我面前。
　　似乎是有些醉意了，我连着夹起两块松糕都不稳掉了，有一块竟是都到了嘴边却盈然落下，我有些恼的模样，重重搁下筷子。六春温然笑道：“娘娘今日心情看起来很好，方才食了这小小一点酒酿白肉，就都醉了。”我亦是温和笑道：“昨日之事总算有个了断，本宫可以给絮美人个交代，又保住了自身性命，自是欣慰。”水扇笑着接道：“娘娘说的是，奴婢斗胆向娘娘进言，这一宫丫鬟都为了揪出了下毒的人费尽了心思，还请娘娘给个恩典吧！”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忙笑道：“水扇说的在理，传本宫令，双翼殿宫人赏三月俸禄，锦帛十匹。”
　　众宫人闻言皆是喜色，俱是叩首谢恩不止，六春在一旁亲切道：“娘娘，昨□□那厨娘开口，玉锦可是出了大力气呢。”坐在角落的一个绯色宫服的丫鬟闻言略略一惊，已是惊喜的神情，连连磕头不止。我笑着站起身，盈盈踱至玉锦面前，扶起一脸喜色的玉锦，温声道：“本宫可得好好谢谢你呢。”玉锦面上微微一红，恭敬施礼，我微微躬下身，从玉锦桌上的膳食中亲自夹起一只春喜丸子放在玉锦碗中，又在众目睽睽中亲自端起碗递给玉锦。
　　玉锦仿佛惊喜过了头，面上还残留在喜气洋洋的神色，却在望着我递上的碗时有怔然的惊讶，六春在一旁笑道：“傻愣什么啊，娘娘亲自给你夹食，还不快谢恩吃了呀！”玉锦直勾勾的瞪着我手上的银筷，似乎畏惧着烛光下荧荧泛光的银色，不由后退两步。
　　水扇温柔的执起她的手，牵她走到我面前，温和的面上有凛冽划过，握在玉锦手上的指尖渐渐用力，死死扣着她的手，不由她反抗。我笑意盎然得拣起碗中的丸子，直往玉锦口中送去，一边道：“本宫这么大的恩典，玉锦你还犹豫什么呢，这可是昨日絮美人用过的筷子，独独给你用一下，多么大的赏赐啊！”
　　玉锦死死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却被六春和水扇狠狠压着身子不得动弹。当筷子碰到她唇上时，她猛然挣开急急叩首，口中大声嚷着：“不要啊不要啊！娘娘放过奴婢吧！”
　　一众宫人皆是吓呆了的神情，满脸惧色得望着这一幕，我冷冷将碗筷扔到玉锦头上，眼神幽幽划过众人，微微笑道：“本宫还不知，本宫的双翼殿竟有这样出息的奴婢，居然想要害本宫！”众宫人在又惊又惧中齐齐跪了一地，我慢慢坐到主桌边，含着漠然的微笑扫向玉锦。
　　六春狠狠一巴掌扇到玉锦脸上，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还敢害娘娘！说！是谁指示你的！”玉锦紧紧缩着脖子，死死低着头，咬唇不语。水扇冷笑道：“呦，还真是忠心，这么护着呀！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呀！”玉锦似乎被狠狠击了一下，连连磕头道：“娘娘，娘娘！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娘娘明示！”
　　水扇冷冷地划一眼众人，沉声道：“还不承认？你下毒害的娘娘，还以为娘娘不知么！”玉锦似是大惊，连连叩头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六春纤细的手指狠狠划过玉锦的脸庞，温声道：“你当真以为骗过娘娘了么，那厨娘根本就是冤枉的，是你下毒到那银筷上的！你还敢喊冤枉！”
　　我重重拍一下桌子，冷道：“本宫今日这出戏，就是演给你看的。这银筷夹起的事物是赏给你的恩赐，你为什么不吃？本宫亲自递给你，你拒绝？若你不是知道这筷上有毒，你害怕什么？”
　　玉锦苍白的面颊划过恐惧之色，眼圈渐渐泛红，她低声道：“奴。。。奴婢不知娘娘说什么。”我扬扬手示意六春，她稳稳点头应声道：“这是娘娘专门为你设的局。娘娘早就知道这毒是在筷中的，一直不说，为的就是把你揪出来。我已查过，昨日之前你也连着负责了三日碗筷，昨日本不是你的差事，你却主动帮助西星理这差事。方才娘娘落了筷子，要用那双有毒的银筷，众宫人面上皆是担忧，唯你面上俱是期待。娘娘二落食物未曾入口，你那一脸失望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方才为什么专门夸你啊！那是娘娘早就猜到会有人有这反应，命我暗中观察，出言提醒的！娘娘亲自给你夹食，莫大的荣宠，换了他人，早就是受宠若惊的神情了，怎么你却是一脸畏惧呢！玉锦，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么？不易察觉的神情可是逃不过我的眼！你倒是给娘娘说说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玉锦早已是面若死灰，只冷冷盯着青瓦砖咬唇不语。我摆手打断六春，温和了语气道：“玉锦，你原是王爷身边的宫人，到了本宫殿中侍应不过月余，本宫自问不曾对不起你，本宫这双翼殿赏赐恩典一直不少，本宫也晓得不曾亏待了你。你说说罢，到底为什么，到底帮谁做的。”
　　玉锦热红色的眼圈已是泪落不止，她不断叩头，直到额上泛起血色，顺着她的鬓滴滴下滑，她深深吸气道：“是奴婢对不起娘娘。娘娘待奴婢很好，是奴婢自己贪心，也想要像娘娘一般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与他人无关，更不是谁人指使的。”玉锦哀哀的哭声透着悲凉，一众宫人皆是鄙夷与同情交杂的神色，我默默垂首，心下亦是有些不忍。
　　次日送走怒气冲冲的王爷时，已是黄昏时分，我静静驻足在窗边，望着天边暖黄色斜斜落日，不由心中感叹。六春轻轻为我披上一层纱绢，温声道：“此事终于结束，娘娘也可安心了。”我微微一笑，嘴角却是哀伤：“你真的以为结束了么？”转眼正看见六春惘然疑惑地神色，我微笑道，“玉锦只是一个普通宫人，又怎么有那鲜少的西域传来的毒药，此疑点一。她一直在王爷殿中侍奉，虽不算近身，却也常常有接近王爷的机会，若是真有一跃变成主子的想法，怎么会这几日才冒出来？本宫可是听宫人私下说，这玉锦的差事做的稳妥，人又稳重，怎么也不像会做出这样事的人，那她怎么就做出来了呢，这是疑点二。至于这三嘛，你看到她昨日的神情了，本宫怎么也不相信她是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惜一切杀人的人，这件事，本宫看没有这么简单。”
　　六春急急道：“那方才娘娘为何只言玉锦之错，只字不提这其中的怀疑呢？告诉了王爷不是更加稳妥么？而且娘娘您还饶了玉锦的性命，只让她出府，又劝王爷悄悄地不要声张送出府，对外宣称玉锦自尽，这些都是为什么呢？”随着她不断的文化，她面上逐渐浮起恍然大悟的神色，继而望向我的面容绽开一抹深深的笑容。
　　我静静扬起雾气笼罩的唇角，眼光洒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悄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