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22、【二十二】窸窸窣窣银筷毒

　　及至双翼殿，便看见那厨娘伏在正殿前哭泣，脏兮兮的厨袍满是油腻再惹上灰尘，更显落魄。一旁的宫人围立左右，俱是厌恶的神情。水扇引着我进入正殿坐好，便使人拖着那厨娘进来。那厨娘依旧是悲戚的表情，抬起头却令我不由心软。二十七八的面容泛着苍老的痕迹，想着她素日所受的折磨，也是不清的。我不由心下热热的，只觉有酸意上泛，便命水扇给那厨娘换上干净衣裳，赏她一顿饭。
　　那厨娘不意我竟这样对她，惊讶不已，忙磕头谢恩不止。见此我心中又泛起不耐，便踱进内殿稍做休息。午后阳光夺目的绚丽，热气腾腾地围绕着正殿四周，殿内都有一股烧人的热气。六春在我身旁轻轻摇着长扇，微微扬起的风丝丝钻入我的衣袖，方觉得一丝凉意。
　　我按着太阳穴沉声道：“六春，你说本宫该怎样对那个厨娘。”六春手微微一怔，旋而徐徐道：“娘娘何出此言？难道不应该施以严惩，掏出她的真话么？”我轻轻摇头，压抑着声音道：“本宫现在是个主子，当初不也是丫头，做丫头的苦本宫又怎会不知。看那厨娘的样子，就算真的要害我，只怕也是身不由己。”六春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凛冽：“娘娘此言差矣。娘娘既是主子，就没有曾经是下人的事情了。奴婢认为娘娘首先要做的是保住自己，保住娘娘心中牵挂的人。世间可怜人无数，娘娘如何能一一施恩，一一眷顾呢？”
　　六春的话一时令我心绪百转千回，我不由淡淡颔首，心下却饶是不忍，只道：“愿那厨娘能看清目前的局势，不要为难本宫，更不要为难她自己。”六春沉默良久，微微张口却也没说什么。
　　水扇急急入殿，恭敬施礼，我便知道时候到了，按下心中所有的不忍，整整面上软弱神情，肃然起身，冷漠得由着六春搀扶，向正殿走去。
　　厨娘已换上干净的宫人衣裳，跪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情。我坐在贵妃椅上，冷冷望着那厨娘，并不开口。一时四下沉默，那厨娘唬的哆哆嗦嗦，不断叩首。沉默一晌，方才觉得气氛够了，我便淡淡开口道：“说罢，难道还要本宫伺候你说么！”
　　厨娘重重叩头，哀声道：“奴婢真的没有下毒害娘娘呀！奴婢冤枉啊！”我心中不由窝火，朝六春扬头示意，六春便道：“大胆！你当我们娘娘好糊弄么！”她怒气勃勃，从一旁的八仙朝凤小方桌上端起那盘致命的鲈鱼，狠狠扔到那厨娘面前。厨娘唬的朝后一躲，就有宫人在她背上一踹，不许她往回退。
　　六春冷寂的声音有一丝蛊惑：“你说你无辜，不曾下毒，那这毒是怎么来的，絮美人只吃过这盘菜，你还想狡辩！”厨娘眼中溢着深深的绝望神色，她忽而抓起掉落在面前的大块鱼肉，霎那间便塞进了嘴里。
　　众人俱是唬了一跳，忙上前阻止，我不由大惊，连连命宫人拉开，厨娘却已经把那鱼肉吞了下去，她脸上映着奇异的光芒，望着大惊失色的众人，愤声道：“娘娘，奴婢愿以死证明奴婢的清白。若这鱼肉真是奴婢下了毒，奴婢愿以死谢罪！”水扇猛烈得摇着她，急急道：“你没有下毒，也有可能是别人下毒！娘娘会查清楚，必不会冤枉你，你何苦要一死！”
　　我亦是不忍，恼火得跺了跺脚，，忙命宫人去端水往她嘴中灌，以求呕出毒物。忙碌半天，水灌下不少，那厨娘却是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只是，却也不见中毒的迹象。我心下怀疑，不由看向六春，她亦是不解的神情，四目相对，脑中有霎那间的清晰。
　　我连忙命人将那厨娘带下去，好生看着，不许寻死。徐徐的香气自银凤飞天香炉中溢出，殿内只余我与六春，水扇三人。六春紧锁眉头，沉声道：“这毒不是放在菜中。”水扇一脸难以置信，恨声道：“昨日怎么不曾让太医查验毒物到底在何地方！或许根本不是因为这道菜啊，冤枉了这厨娘。好阴险的下毒者！”听了她们二人的话语，我心中的疑惑犹如被丝线穿起层层线头，清晰的铺展开来，不禁连连颔首道：“本宫竟着了别人的道了！定是昨日秋絮使用的筷子中有毒，或者就是她接触过的什么。”我细细回想昨日的情景，确定秋絮不曾接触其他的碗筷，更是恨声道，“传太医！快！”
　　王太医细细地查看了食桌上原封不动的昨日的一席酒菜，果然在他多番试探下，秋絮用过的银筷被揪了出来。我心中狠狠的一沉，果然是这样。昨日夜里我翻来覆去细细思索，当下便觉得有些蹊跷，按王妃和那厨娘所说，清蒸鲈鱼这道菜是奉给各位主子的，食盒盘碟都没有差别，依次摆在膳房中等着各宫丫鬟来取，下毒的人不可能知道六春会取走哪个食盒，根本无从下毒。六春一路上未遇到任何人，未作任何停留，这道菜再打开就已经奉上了我的食桌。我昨夜也曾怀疑是否是六春下毒，但随即便否决了这个疑虑，六春知晓我这么多事，若真要害我，恐怕说出我的秘密我的下场就要比中毒惨得多，又何必下毒这一招。
　　而筷子，却是一个好工具，无论我要吃什么，只要沾上一点，便会中毒。只是，这可是银筷啊！我打断这半路冒出的思绪，继续思索，这一招虽不怎么高明，却因着昨日沉浸在秋絮中毒的悲愤中，竟连着蒙过了我、王爷与王妃。王妃？这也难说。目前我只能肯定王爷必不会害我，六春的忠心我亦是放心，而这殿中的一众宫人，都有可能是哪位妃嫔的内应，从而下手害我。想到这我不由扫了一眼水扇，只见她咬唇思索的神情，似乎也想到了这些。
　　王太医恭敬道：“禀娘娘，这毒是西域传来的云中香，与我们中土的鹤顶红毒性相似，皆是烈毒，但是此毒神奇之处在于可以甄别出毒物的银制物品却不能甄别出此毒，因此这毒才能被涂在银筷上。”
　　我听得不禁胆战心惊，未免食物中有毒各宫主子一应用的都是银筷，就是可以甄别出毒物，难怪昨日秋絮吃下鲈鱼时筷子未曾变色，难怪我们昨日都只想到鲈鱼，不曾怀疑这筷子呢。看着一双银色乍亮的银筷，谁人能想到这筷子本身便含着毒呢。
　　水扇不禁好奇得摸摸那筷子柄，望着太医疑惑道：“这是西域的毒，又能骗过银筷，那王太医您是怎么知道的呢？”王太医微微施礼，恭谨道：“宫中已有多位主子中过此毒，臣不才，得皇上旨意亲自查整此毒。”我不由惊叹，竟然有多人中此毒，看着皇宫中的争斗，更是惨绝人寰。我心中幽幽一叹，若是昨日宣的就是这位太医入府，就不会有这后事纷杳了。不过转念一想，却有些满意的牵起嘴角暗暗笑了。
　　我起身向那太医微微施礼，笑道：“多谢王太医了，本宫身子不好，日后，还要多请王太医眷顾。”王太医闻言微微一怔，转而便明白我话语深意，恭敬道：“那是自然，还请娘娘多多照顾微臣。”我满意的颔首，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只有殿中你我四人知道，还请王太医替本宫保守这个秘密。”王太医何等精明，眼中一转，已是恭敬答应。随即跟在水扇身后出殿。远远听见水扇在殿外大声道：“这鲈鱼中毒性这么大，竟还没毒死那厨娘，真当是命大！太医这边请，奴婢送您出府。”
　　我微微一笑，水扇这丫头还真灵性。面上却是冷峻，冷冷道：“把那厨娘带上来。”六春应声便要出去，我倏地开口又道：“让一众宫人全部进来，本宫有话要说！”
　　六春目光中流露出赞叹之色，行礼如仪恭敬去了。我暗暗发狠，必要将这下毒之人好好收拾一番！心中一动，一众宫人已押着那厨娘上来了，宫人一松手，那厨娘便软软倒下去躺在地上，漠然地望着墙角，满是绝望。我狠狠踢了厨娘一脚，看着众人恨恨道：“本宫如今尚是得王爷眷顾，就敢明目张胆的毒害本宫，他日本宫要是深居冷宫，是不是更要将本宫碎尸万段呀！”
　　宫人见我动怒，早已跪在地上，俱是惊惧神色，惶恐的望着我。我冷冷道：“你们都给本宫好好听着，在本宫身边侍奉，本宫必不会亏了你们，看看这厨娘，你们若是有谁还敢打本宫的主意，便如同她一样！”我微微一顿，“六春，把这厨娘拉下去，关进柴房，待本宫禀告了王爷，便是一死！”厨娘闻言微微一震，浑浊的泪水空洞涌出，却只是沉默。
　　六春轻轻得敲着我疲惫不堪的腿，水扇看看窗外星光灿烂的天，细细环顾一遍，方落下窗牙，急急向我走来，语气带着急躁道：“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我冷冷一哼：“怎么办？看戏喽！”六春接着道：“娘娘是要演戏罢。这是苦了那厨娘了。”我闻言暗暗蹙眉，水扇忙道：“奴婢已经把她偷偷带到旁厢一处偏僻的小屋子呆着了，食物都准备下了，奴婢也给厨娘道出了实情，那厨娘谢恩不止，愿为娘娘受这委屈，只求揪出幕后黑手。”我微微颔首，道：“确是苦了那厨娘，这事过去，就让她留在本宫身边罢，也算是本宫谢过她了。”
　　六春皱着眉道：“不知娘娘打算怎么揪出来了？”水扇急急道：“要是奴婢说，谁负责这碗筷，谁就最可疑！”府中膳食俱有膳房统一准备，食盒装着各宫要的膳食，但是杯酒，碗筷确是各宫自己备下的，水扇此言，也是有理。六春亦是皱眉：“可是这双翼殿，除了你我二人在近身侍奉娘娘，其他宫人都是轮班照应殿中事务，这怎么查？”我眼中悠悠一转，微微笑道：“不用咱们查，那人必会自己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