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7、【十七】病中惊见心念人

　　一瞬间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涌进我的头脑，是该婉转承宠于王爷，还是应该奋起反抗拒绝这个来历不明的身份，交杂着的思绪在脑中混乱不堪，只觉混混沌沌。六春恭迎的声音是那么刺耳，拜倒的身姿是那么熟悉，彷佛看到曾经的我，也是这样卑躬屈膝。望着六春恭谨的背影，忽的就觉得人生真是一场沧海桑田。
　　王爷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春风的柔度，他拥我入怀的手势那样熟练，身上的淡淡檀香一时间扑鼻而来。脑中思绪凌乱而不堪，似有千丝万缕纠缠争执，我凝视身边的一切，忽而就觉得这一切都变的很陌生，眼前这个温暖神情的男人变得很遥远很陌生。许是我面上的愣然神情惊着了王爷，他牢牢抓起我的手放在掌心，焦急的轻轻摇着我问道：“彩凤？彩凤？你怎么啦？”
　　依旧是陌生的状态，我望着眼前焦虑的男人，一时间只觉很累。六春见我这副样子，赶忙拜倒向王爷道：“禀王爷，娘娘方才醒来，尚且有些神志不清，太医说还需休养。”王爷凝视着我的面容，眼中有一丝不解的疑惑，闻言他将我轻轻放倒，替我掖好被角，动作轻柔而温暖。他的眼神恋恋不舍的从我面上抽离，转头看看六春道：“王妃是将你赐给凤美人做近身侍女？抬起头让本王瞧瞧。”六春闻声忙福了一福，抬起头恭敬的望着王爷，王爷瞧了一瞧转向我笑着道：“这是王妃身边的答应，本王见过，是王妃调教出来的懂事的人，本王听王妃说这丫鬟和你也是有些交情的，放到你身边侍候你倒是挺好的。”他如沐春风的笑容凝着几丝得色，落在我眼中的眸光透着欢喜。
　　王爷似乎等着我的回答，却久久不闻我出声。六春见我一副愣然的神情，怕我恼了王爷，忙上前挡在王爷面前，屈声道：“王爷，娘娘此番重病，方才醒来，药都没来得及吃，不如先由奴婢侍候娘娘吃药，随后再拜见王爷。”王爷的目光牢牢钉在我的脸上似乎要灼进我的心中，然而我却只是望着纱帐愣愣，彷佛出神一般，眼眸中映出的暖红纱帐更衬得我面色苍白。
　　王爷似有些担忧，微微蹙眉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罢，本王去料理些公事，随后再来瞧你。”说罢又不放心的嘱咐六春：“给娘娘好好喂药，娘娘方醒，准备些清淡的吃食，让太医就在外面侯着，没我允准不得出府。”他缓缓的脚步掀起翩然飞舞的衣角，挂着浓浓的眷恋，一步三回首地踱了出去。
　　恭敬送走王爷，六春忙扑到我床边，焦急唤道：“娘娘，娘娘！”她的声音挂着徐徐的柔软，缓缓叫醒沉浸中的我。我在六春的侍奉下喝药吃粥，整个过程就像安排好的机械，六春不时唤一唤我，才能将我从茫茫思绪中叫出。六春的担心神色愈加浓烈，我却只是装作不见。
　　匆匆服侍过后，殿中复又剩下我和六春，六春急急地在洗一方帕子，欲为我擦擦脸。我倏地撑起身子靠在暖枕上，沉声道：“我必须要见叔大一面。”六春见我坐起并着一副神色清晰的样子，很是惊讶，闻得这话更是惊愕，忙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娘娘刚才对王爷那番样子，是装的？”我托起六春的手，无奈道：“你说的道理我懂得，如今成为这美人，我没有办法脱身了。但是让我承恩王爷，我却是怎么也办不到！为今之计，也只有拖一天是一天了。不知叔大是否已经知道我此时的身份，我必须要见叔大一面！”握起的拳头蹦出一根根青筋，六春唬的忙轻轻揉着我的手。
　　她紧紧蹙起眉头思索片刻，略略沉吟道：“奴婢知道娘娘心中要的不是这等荣华，亦不愿这般应承王爷。只是奴婢恳请娘娘三思，王爷如此身份，除非娘娘做了皇上的人，否则以王爷的权势，娘娘即便跟了心爱的人走，只怕不仅连累自己，更是累了他人。瞧张大人的样子，怕是正处而立之年⑴，且不论张大人有没有为国报效的宏图大志，就说以张大人的身份，怕也是有几房妻妾的，娘娘即便跟了张大人走，也无法与张大人独守相对，更何况娘娘现在已经是王府中的美人，娘娘与大人已是相隔天涯，还请娘娘断了这个念头，不要再见张大人了！”
　　六春话中的缘由我岂是不知，只是想起梦中叔大那凛冽的眼眸，我便不能这样松手。我狠狠捶一下床沿，默默不语。心中却不免开始疑惑，六春是王妃身边的人，调到我的身边做侍女，我不得不有防范之心。这王府中的女人，和后宫佳丽无异，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并不是奇事。王妃虽看起来不是个争宠生事的人，只是安排六春到我身边却也不知是何用心。想到这我不禁看了看正在为我细细研磨安神香的六春，她的神色认真而用心，想起她这些日子的举动，我不禁有些惘然。她这些日子对我真的很好，先是对我多加提醒，又是用心照顾我，还帮我保守秘密。不对！秘密？我倏地如醍醐灌顶般惊醒，王妃将她安置在我身边，真的是因为知道我们有交情？还是因为那晚的情景王妃已经知道了，故意将她安排在我身边以抓住一个现行？那么方才我的言论，岂不是误了我自己，还牵扯了叔大！想到这我心下的气恼和不安更是深刻，不由暗暗咬唇。见我不断皱眉，六春走到我床边执着我的手，轻声道：“娘娘既是这般想念张大人，奴婢自当为娘娘尽心。”
　　说完这番晦涩难懂的话语，六春便服侍我睡下，恭谨告退。六春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抖，是不是正担忧着如何向王妃禀告呢！我不禁冷笑，手指的骨节因着握紧的拳颗颗触目惊心，恼羞的愤然牢牢迫着我的思绪。
　　接下来的数日，我依旧在王爷的内殿中休养着，王爷时不时来看看我，有时亲自喂我喝药，有时带来几样好玩的小玩意。我在六春的频频劝告下，也渐渐平复了心情，每日王爷来时，也耐着性子应承王爷，好在王爷只是逗我开心，并无他举，晚上更不曾宿在内殿，六春每日都记录着王爷宿在哪位妃嫔处，时不时以此激励我，我却总是一笑置之。王爷这般盛宠，于我而言，怕是我怎么也得卷入妃嫔相争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我不想搭尽我的一生，更不愿为了他日日活的惊心动魄，在与别人的争斗中终了一生。
　　这些日子六春日日尽心服侍，没有一丝旁的举动。然而彷佛是春困，我却一日比一日更能昏睡，王爷很是担忧，询问了几个太医，都不知道缘由，倒是六春，昨日倏地禀告说在府外寻得高人能为我瞧瞧。王爷闻言有些不放心，因着今日是他进宫面圣的日子，凭着规矩他需携王妃和许妃二人，晚宴后才能从宫中归来。六春却执意今日请大夫进府为我瞧病，问起缘由，原是那民间大夫游走四方，只今日尚留在京城，明日便会不知所踪。
　　我原是对这样的民间人士颇有些不信任，却禁不住六春一意的推荐和哀求，只得柔和向王爷道：“请王爷放心吧，有六春照看着奴。。。臣妾，没有事的，府中还有那么多守卫，王爷不必担心。”王爷见我这么说，也只好答应，只是不断嘱咐六春，定要小心，临走时还强调不得服用那大夫开的任何药。见着王爷这般担心的神色，我心中亦是动容的，只是由“奴婢”升成“臣妾”，荣宠如此，却并非我想要的！
　　六春引着王爷出殿，恭敬的背影有微微的疲劳，想是这些日子日夜守在我身边，也是很疲累的，她一直侍奉王妃笔墨，这般近身侍奉的差事于她而言也是辛苦的罢，我不免有些感动，却转而想起她那些日子的莫名举动，不禁冷了神情。我倒要看看她今日到底耍的是什么把戏。
　　转眼夜色降临，六春服侍我用过晚膳，便出去请那位大夫了。殿中侍奉的是一些素日里侍候王爷左右的宫人，我病中多日，王爷便令她们在我身边侍奉，又怕内务为我挑选的人手不得我意，便将她们都赏给我作宫人。闻言我曾戏言向王爷讨要万木，王爷却是一副不放心的神情：“彩凤你是本王一个人的，本王才不要旁的男人在你身边。”闻言我很是好笑，然王爷的神色认真而坚定，其实王爷这般对我，我不是不懂得王爷的心的。
　　宫人们服侍我躺下，为我放下帷帐，只余我一截手臂露在外面方便问诊，一行人恭立静静等候着大夫的到来。不多时，六春引着一位衣衫朴素，带着墨色斗笠的人进来了。六春命众宫人出殿侯着，只余她在近身侍奉。她袅袅的步子有一点飘浮，似是心中不安，引着那大夫坐在我床边的四角方凳，便躬身后退。
　　我心中疑惑浓浓，这六春到底是什么把戏，只见那大夫缓慢得将身上挂着的诊箱摘下放在地上，并不为我把脉，却是掀起了帷帐。我讶异的神情随着他摘掉斗笠的动作，不由更是愕然，我的心倏地提到了胸口，这竟是叔大！

作者有话说

　　注：⑴这时是嘉靖三十九年，张居正时年三十五岁，古时讲虚岁即为三十七，正值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