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6、【十六】一朝跃上金枝头

　　凤美人！凤美人？
　　弥漫的疑惑涌上我的心头，我用劲移开被太医搭着的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王爷的怀抱，似乎是感到我的动作，王爷忙更加抱紧我，凑到我耳边温声细语道：“彩凤，乖啊，让太医看看，别动！”
　　直感觉讶异的氛围随着王爷亲昵的称呼弥漫在这房间，遍布我的周身，霎时心中更是不安。然而浑身软绵绵一点劲都使不上，只是这番挣扎已然令我身上一片腻腻，起了层层虚汗。王爷凝视的目光洒在我的身上，我一时呆立，却直觉黑暗再次袭来，昏迷前有王爷呼唤我名字的声音，焦急而担忧。
　　阳光正浓，叔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抚在我的脸庞上，微微划过，带着柔软的爱意，他的眸子坚定而真诚，牢牢嵌入我的心中。我死死揪着他的衣领，丝滑帛锦被我的手指抓出一条条痕迹。他猛然拥我入怀，那怀抱充满安然的力量，有他的体香在悄然弥漫，直沁入我的鼻中，我就在这熟悉的温柔中渐渐沉浸。他的唇色泛起微微地娇红，略略的颤动很是令人动容，我不自觉慢慢靠近，只见他眼中的我脸庞透着无限的娇羞与妩媚，绯红色的脸颊红扑扑甚是诱人。忽而身上一冷，却是他倏地松开了怀抱，那温热的气息霎时变得冰冷，他嘴角凝起严肃的端然，抚在我脸颊上的手掌中升起冰凉的寒意直按上我的额头，冰澈透骨。我欲逃开这透骨的凉意，挣扎几许，他眼中的寒意却更加深刻，我拼命喊出他的名字，“叔大！叔大！”
　　身上泛起腻腻滑意，猛然惊醒，眼前映出樱红色暖帐，我跳动不已的心缓缓舒缓，原是一场梦！微微转动沉重的脑袋，眼前华贵的屋子似乎有些熟悉，这副暖帐却像是在梦中见过。我凝神一看，竟是王爷的内殿。虽然我不是王爷的近身内侍，从未进入内殿侍奉，然而自宫中归来后，万木曾有一次拉着我去求王爷喝药，过程纵使匆匆忙忙，我尚且一直恭敬垂首不敢细看，但王爷内殿清新古风的装扮却是令我记忆犹新。不由心下惊讶，倏尔额上泛起一阵冰凉，我忙凝神细觑，却发现是宫人为我频繁换上的浸水丝巾，有水样的冰冷顺着我的鬓角留下，那触感竟似眼角溢出的泪一般。
　　随着我的睁眼，正在为我换丝巾的丫鬟惊喜的喊了一声，我还来不及阻止，她便欢呼着跑了出去，在殿中忙碌着换水、端药的众宫人闻言俱是惊喜不已，都急急跪下，齐声道：“奴婢们给凤美人请安。”整齐而娇柔的声音透着恭敬与谨然，我恍然间明白，这凤美人竟是我！原来那不是做梦，竟是真的！那么王爷的怀抱，那呢声的呼唤，还有叔大的温热气息，却转而变凉的手掌，竟是真的？
　　顾不得许多，忙撑起身子，随意叫过一个丫鬟，询问是怎么回事。那丫鬟声音有抑不住的喜气，恭敬道：“回主子，您这一病已经十余日了，王爷已在您身边守护了多日，王妃娘娘担心王爷的身子，今早劝去崇喜殿休息了，水扇已经去阳荀殿通告了。”心中的疑惑随着她的话语不减反增，我赶忙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病了？十多日？那一直没有出殿么？”心心念念的都是叔大拥我入怀的场景，莫不是那竟然是梦。丫鬟见我问她，忙磕头答道：“主子您那日受了风寒，却不想严重了便病了这十多日，是王爷亲自将您从您的房间接到内殿中的，那日王爷本入宫面圣，得知您病倒的休息，连忙就赶回来了，这十多日一直在您身边守着。”她的声音有掩不住的羡慕，我细细环顾，竟是平日中阳荀殿中王爷的近身宫人。忽略掉她殷羡的口吻，深深思索着她的话语。
　　十多日？那便是那日在盛花亭与六春相见的时候了，那日我确实有些不适，似乎也确是晕倒了，那么这十多日一直是病中了？这样看来我与叔大的相拥竟是梦境了，只是听那丫鬟叙述，我一直以为是梦境的王爷拥我入怀的场景，竟是真实的！我不由心中哀叹，我想要的是梦境，深深畏惧的却成了现实，真是讽刺极了。哀叹之余，倏地想起凤美人的名号，我赶忙又问那丫鬟，她略略有些迟疑，深深磕头正欲回答时，只听见殿外传来小厮的高亢传声“王妃娘娘到”。
　　闻声我忙欲起身叩首，无奈浑身无劲，正在纠缠，王妃已经踏入殿中。正红色的牡丹裙映着嫩黄色丝压边罩衫，端庄中透着明丽。王妃举起纤纤玉指虚扶了一把正要行礼的我，坐在床边温和道：“在病中，不必多礼。”她的笑容淡然而宁泊，眼中偶然流落出些许的关怀，却转瞬即逝。
　　王妃命宫人下去，只留贴身的惜春在一旁侍候，惜春手脚麻利得为我换上新浸湿的丝巾，王妃一直宁静看着，只让我躺下，不必起身。脑中的疑惑更深一层，这场病带来了莫名的身份，十多日竟都在王爷内殿，侍候王爷的宫人侍奉起我，王妃亲自的到来看望，这都是怎么一回事。我蹙起的眉头毫不掩饰的透着我此时的心中所想，王妃见此微微叹气，语气平静道：“你是聪明人，本宫也不与你多言，王爷对你的心你我都知道，因着对你的珍惜，王爷迟迟不曾纳你入府，你这场病却让王爷深深害怕失去你，不顾王府中的规矩在你病中第二日便册封了你的位份，虽不高，却也是王爷疼惜你的表现了，你要好自为之，病好后好好侍奉王爷起居，好好对待王爷。”
　　王妃的话语淡然无奇，却听得我极是震动，我在病中十多日，自然不可能与王爷行闺房之事，王府中从没有这样的规矩，除却大婚的正室和皇上赏赐的侧室，侍妾中还未同房就给了名分怕是独我一人了。这样的荣宠，于我而言，只怕是日后灾难的源泉啊。一番心思，王妃似乎了然，微微扬起安慰地笑意道：“王爷宠爱你，便是你的福气，旁的，无需多想。王爷这些日子一直守着你，没有怎么睡觉，晌午时才在本宫的苦劝下回崇喜殿休息，所以你这一醒宫人来报本宫也没有叫醒王爷，等王爷醒来自是会来瞧你的。”她宁静的口吻看似平平静静，却有一丝难察的苦涩。
　　凤美人，这级别虽是不高，却也是位主子，我这般低贱出身能得王爷垂青当上美人，不知是怎样的好命了。宫人恭敬背后的殷羡，我不是不懂得，比起前些时日才纳的秋絮，我这样的荣宠怕是一时掩盖住这王府深闺中所有女人的风采了。王妃如此身份，却还要应着王爷来看望一位深得她夫君宠爱的女人，她心中的哀愁与伤感，纵然正室的身份，纵然她宁泊的眼神，也掩盖不住。她话语中偶然流出对我的关怀，这样一个宽宏大度的女人，却有着那样深深爱着王爷的心。不由想起那日在王妃殿中她那深情凝视王爷的目光，心下暗暗感叹。
　　王妃见我微微沉默，套着镂金红玉护甲的如葱般玉指轻轻抚在我的手上，似是安慰我慌乱的心一般。略略一阵沉默，王妃扬手示意惜春，惜春福了一福忙出殿去，王妃见我不解，柔声道：“美人虽品级不高，却也是正经主子了，丫鬟奴才的少不得，本宫已经命内务殿给你准备了。”话音落，惜春已然进殿，身后跟着一位宫装女子，柔软的嫩绿色纱边曳曳拖在地上，竟是六春。心下忽然升起躁动和不安，莫不是我与叔大的事六春告诉王妃了？
　　我的面色一定倏地变得难看极了，王妃微蹙眉头，略有疑惑地看了六春一眼，却只见六春安然而恭谨的神情，转而温言道：“你在崇喜殿时，这丫头曾与你有过一宿之缘，也算是难得，那日你晕倒在湖边，也是这丫头经过看到将你背回殿中的，也是为你尽心了。六春是我赐给她的名字，她自小跟在我身边侍奉，规矩自是不差，我便把她赏给你，做个近身侍女罢。”
　　闻言我慌乱跳动的心安抚下来，一时间惊喜和担忧都涌上我的心头，我忙撑起身子向王妃道谢，王妃笑着按下我道：“成了主子，说话也要规矩些，别再我啊我的，要有个主子样。”说罢王妃盈盈起身，扶着惜春袅袅离去，偌大的内殿中，只剩下我与六春。
　　六春急急上前，施了一礼，恭敬道：“六春见过凤美人。”我连忙伸手虚扶一把，笑着道：“你我姐妹一场，无需这样。”六春仍旧恭敬道：“娘娘虽愿意称奴婢为姐妹，但是府中规矩不能乱了，奴婢是下人，娘娘是主子，奴婢自会尽心服侍娘娘，也请娘娘为了自己，做好这个娘娘。”六春的话语狠狠击在我心上，一时无语。六春见此，也不再多礼，微微福了一福，坐在我的床边推心置腹道：“那夜娘娘晕倒，是奴婢将娘娘带回来的，奴婢怕别人生疑，便说是经过看到娘娘倒在湖边，王爷和王妃那边奴婢都是这样禀告的，若是他们将来问起，还请娘娘别说混了。丫鬟主子本就是命，娘娘既成为了主子，便不用再去想以前之事，奴婢侍候娘娘，自会为娘娘鞠躬尽瘁，还请娘娘也为了下人的几条性命，珍惜主子的这个名号。”六春微微唏嘘，带着感慨道，“奴婢自十岁入府，从未见到娘娘这般圣宠，一朝飞上枝头的奴婢见得多了，一夕沦落自此失宠的奴婢亦是见过，人往高处走，娘娘既然已经是王爷的妃嫔，就请娘娘多多得到王爷的眷顾吧。”
　　我不晓得六春这席话是谁教给她的，也不知道这番话是为了什么。脑中想到的只有叔大的身影，我还来不及让他带我走，转眼我成为妃嫔，就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他日相见，身份之差，这叫我情何以堪。茫茫思绪幽深而眷恋，六春见我沉默，亦不多言。
　　有爽朗的笑声传入殿中，直逼入我的耳朵，王爷欢喜的笑容毫不掩饰得映入我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