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5、【十五】春江水暖鸭先知

　　众人怔然之间，万木惊醒般赶紧跪下，满是惶恐道：“王爷恕罪，奴才不知王爷正在练字，奴才。。。”万木还在支支吾吾的解释，一旁已换上镇定面容的徐大人缓慢张口，他已然飘白的发丝映着溜进殿中的阳光，莹然灿烂。“王爷恕罪，原是臣等的过错，急来拜访王爷，才使万木未通报便带我们急急进殿，还请王爷见谅。”看徐大人的素日装束和王爷对他的礼待，想必这位大人定是朝中重臣，他这番自责话语一出，王爷自然不好说什么。
　　果然王爷起身略略整理飘起的衣角，含着笑温和道：“徐大人言重了，既是急事相访，自然是本王的过错。不必多说，徐大人这边请。”王爷微微张起手臂，做出承让的姿势。徐大人自是一番承让，便随着王爷向旁殿走去。我的眼神随着叔大稳稳离去的身影，无限眷恋。叔大微垂的头深深隐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他跟在徐大人身后脚步稳然，似是镇定，然而脚步的变动掀起翩翩轻舞的衣角，映出他心中的波澜。
　　万木在殿门前恭送王爷出殿，回头见我瘫坐在地上，忙跑到我身边，扶着我压低声音解释道：“我真是不知道王爷竟和你在殿中。。。要不是几位大人说有要事相商，耽误不得，我也不会引着大人们进来。”我明白万木心中所想，这些时日，王爷安静写字，我在一旁恭敬磨墨，偶有品诗论画的交流，却总是安然无事，万木数次叩见禀告或呈上凉茶，都不曾见到今日这番样子，此番大人们急急来访，万木定也是为了王爷方才引着大人们倏然闯进来。看着万木深深自责和不安的表情，我晓得他心中也是怕极了。“彩凤你刚才和王爷。。。王爷定是要怪罪我，这可怎么是好呀。彩凤你可别生我气，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和王爷。。。”
　　彷佛王爷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依旧萦绕在我身旁，脑海中一片混乱。叔大落在王爷手上的眼眸映着慌乱的无法置信牢牢迫着我的心，盘旋不止。万木无心絮叨的话语似如刀割一般，我明白在外人眼中看来，只怕这幅样子总让人不免想成那种事。身为皇亲国戚，更是皇位的首要继承人的王爷，若是一朝开口，别说得到我的人，就是得到我的性命，也不成问题。若是王爷真的有那番心思，只怕我怎么也不能越出这王府了。
　　思绪混乱极了，我暗暗气恼，握起拳头狠狠砸了万木一下，他方才停止唠唠叨叨，忙扶起我，小心翼翼道：“彩凤你别这样，真是我的错，你别生我气，只怕王爷随后才要怪我呢，我还指望你帮我说说呢。”越是从他真诚面容中听到这番言论，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直想封住他的嘴得了。看着我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终于不再说话，只小心的觑着我的神色，扶我回房。
　　终于等到夜色浓浓，我便赶忙略微装扮急急出门，心中念着盼着叔大在盛花亭长身玉立的身影。夜色葱茏，偶有宫人急急回房间的身影，我左觑右瞅，几番小心，终于来到盛花亭。春意盎然，有迎春花袅娜的身姿姗姗开放在焕液湖旁，亭中却无一人。
　　我坐在略有些凉意的石坐上，手不自觉捻着袖口绯色溜边暗暗用力，焦急等待叔大的到来。有月光悠悠洒下的清幽，我不禁想起初次与叔大相见的情景，亦是这番月色阑珊，上花园此时定是桃花姗然开放舞弄新春，细想我却也有几月不曾去过上花园了。那日是中秋，王爷携眷入宫，叔大却深夜在府中酌酒，与叔大几番相见，我却也不曾问起。若是那一日我不曾去上花园，会不会就错过叔大了呢。耳边不由响起叔大沉沉的声音，他悠悠念出“偶然一阵香风起，吹落嫦娥笑语声。”时我的讶然回眸，若是今日在上花园得见，不知叔大会怎样咏着那漫天飞舞的桃花呢。“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⑴”若是我先念出这句，是否有叔大沉寂的声音悠然对出下句呢？心中想着不觉念出声来，却是四下无人回应，只有我的声音轻轻落下，一片寂寥。
　　我暗暗怅然，叔大还是不曾到来，望着这空落落的盛花亭，不觉有些黯然，自那日与叔大在此品菊，这儿倒是成了我们的见面之地，叔大那“句二更时分，愿与姑娘一聚”不知不觉再次映红了我的脸庞，脑中更是浮起叔大身上淡淡的味道，忆起他的温暖怀抱，心下一片柔软。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只笑意，都如同流水划过我的心头，忆起他，总是这样暖暖的。
　　不知在亭中坐了多久，直至身上有些犯冷，不自觉竟打了个喷嚏，我紧一紧衣裳想驱走这寒意，望望依旧清凉的月色，心中却沉了下去。正思索叔大是否今日不会来了，倏尔有脚步声响起，我赶忙起身回头，却是含着了然笑容的六春！她的眼神细细落在我正忙忙整理衣角的手上，孑然一笑。她微笑着执着我的手，却说出寒冷的话语：“张大人不会来了，晚膳过后，王爷携王妃同各位大人一同入宫去了。”有泯然的笑意在她眸中生起，她缓和语气道：“你这样与张大人相聚，就在这盛花亭，今日有我看见，明日便有他人看见。”
　　叔大竟已经走了，来不及等我解释今日之事，来不及等我述说想念，来不及等我问问伤势如何，他竟已然走了。颓败的神色在我脸上弥漫，六春温暖的手掌覆上我冰凉指尖，她温和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张大人今日不曾见到你，定也是想念，你不用太难过。”六春彷佛很是知晓我的心意，或者说像是一直目睹着这过程，孑然一副过来人景色。
　　我微蹙的眉头掩住心中所想，只低声道：“彩凤谢谢你今日所言。”心下很是动容，其实六春所言极是，我虽不知六春的用意，却也不能否认她的言语。这盛花亭在焕液湖边，平日中是宫人们频频经过的地方，更有王爷和妃嫔到来赏景。纵然是夜晚，确实也有被人看到的可能，那日被六春见到，怎能知道是否还有他人看到，我很想问六春为什么会在这里，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及开口，只觉身上一片燥热，脑中有混乱的画面交替着闪过，眼前猛然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身上总是燥热得很，似有千虫啮咬般，我翻来覆去想要驱散这感觉，却总是有热气铺散。耳旁似乎有焦急的女声不断得唤着，忽而又换成强健有力的怀抱在紧紧抱着我。叔大！是叔大么？叔大，你在哪儿？我欲伸手捉住缓缓走开的身影，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有墨黑色的气流再次丛丛包围我，滚烫的面颊惹上重重的烦躁，墨色侵袭，我又失去了知觉。
　　眼皮似乎千斤重，我努力睁开却也没法子，缓和数次，我终于睁开了眼。有丫鬟惊然的叫声响起：“主子醒了！”脑中一片混混沉沉，只见樱红色暖帐徐徐散开的花纹，我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手一时松下却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王爷身上熟悉的檀香味牢牢包围着我，他玉色坎肩绣着堇色桃花，我顺着金线勾勒的伏笔向上看去，竟是王爷满含担忧和惊喜的眸子，映着我燥红的脸颊，不正常的热度。来不及反映这情景，便有宫人急急引着太医前来的身影。王爷紧紧的怀抱充满力量，拥着浑身不得劲的我，似乎至宝般小心。
　　有太医拜倒的声音，我尚是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却只听王爷急急的声音：“快给凤美人查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注：⑴选自苏轼《惠州春江晚景》原诗为：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