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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容颜只应天上有 ...
“彩凤你怎的一直恍恍惚惚?有什么事发生啊?”万木推推我的肩,我才恍然过来,发觉自己正端着牛乳彩焕糕呆呆站在阳荀殿前,松软的糕点在冷风的吹袭下变得硬挺,我的双手已然冻得通红。万木急急道:“给我给我,你回房休息一会吧,不用你帮忙了。”
温暖的房间一如往昔,木雕妆梳台静静伫立 ,半开着的窗户为妆梳台投下和煦的柔情,我望着乳黄色柔和的光芒,脑海中时时划过叔大深沉的眼眸,他深切的目光望着我的眼,坚定说出“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话语时的神情在我眼前映出。我在房中晃神般的坐了半日,直至夜色慢慢降临,暮色如同他鸦黑色的官服,牢牢笼罩在我的心头。
昨日一番忙碌,回到王府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仿佛我依旧是王爷殿中的答应,服侍王爷写字,没有这宫中的数十日生活一般。墨兰自回府后仍旧到王妃殿中侍候,作为长丫鬟的她在这次入宫侍奉中降格做了很多寻常丫鬟的活,为此王爷赏了很多东西给她,不止是她,此次入宫侍候的王府宫人都有赏赐,却独独不曾有我的。
午膳时王爷宴请官员,殿中人手不够,我也被嬷嬷支去膳房上膳食,然每次到正殿前,万木总是拦着不让我进去。我不知道王爷这样做的缘由,也不想知道。只是当我远远看着殿中那清瘦的身影,总是不自觉地,就慌了神,。
夜幕降临,王爷殿中的笑声落下帷幕,我知道这宴请总算是结束了。忙起身打扮一番,烟杏色芙蓉硫化裙配上金雕芙蓉簪,我对着铜镜温婉一笑,镜中女子似笑非笑的眼眸顾盼生姿,唇色绯红似流光溢彩般,笑容优雅而妩然。
叔大清简的身影果然伫立在盛花亭,墨色官服在冬风的吹袭下曳曳生姿,他微微佝然的背影有一丝孤寂,恰秋风落叶似萧索。我缓步走到叔大面前,他明亮的眸子中映着我绯红的脸庞,脸庞倏然映着满满的惊喜。他讶然得睁大眼睛望着盛装的我,不由惊喜道:“姑娘可来了。”我微微啐他,却也忍不住笑道:“先生久等?”叔大含笑的脸庞有春风拂面的柔和,他的神情温暖而安定:“叔大只知佳人一定会到来,望穿秋水亦不算久等。”
我撇过他身边,缓缓走到石台边,他的目光随着我的身影拉得很长。我倏然想说出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等待与揣测、不安和焦躁,然转头凝视着他清澈的目光,却迟迟不愿开口。这氛围像是一场梦生怕我不小心就打碎了。他却忽然打断这沉默,语气有些黯然道:“姑娘已经是王爷的近身侍女了么?”满心的解释话语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出来,喉头仿佛有什么压着一般。一时间,四目相对,却又是寂然。
他移开目光,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眸中映着天色愈加黑漆漆。他倏然含着一缕伤怀的声音打断这沉静,“彩凤姑娘,”他略略迟疑,却只一瞬便怀着坚定的目光望着我道:“姑娘还记得中秋夜上花园初次与叔大见面么?”那日叔大白衣翩翩似乎与世独立般的身影缓缓流到我的眼前,我不禁婉然,尚未回答,他却依旧道:“叔大永是难忘,姑娘清减的身影,悠悠念出的诗句似乎惹上清愁一般”他似乎不要听我的回答,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语气中。
清凉凉的目光慢慢柔软,含着期待与渴望,他牢牢盯着我的眼,眸中光彩四射。他望着眼前满脸羞涩与期许神情的我,忽然道:“叔大曾言姑娘倾城之貌,今日得见,方知姑娘若仙子一般,却是容颜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我脸庞的红色愈加烧热,只佯做瞪他一眼,别过脸去。
叔大稍稍靠近一步,温声道:“叔大一向自诩为才子,却在姑娘一番论菊花后,有些醍醐灌顶的清澈。姑娘才思敏捷,叔大自愧不如。”我的笑容怎么也掩盖不住了,便仰起脸直视他,略略矫情道:“先生这番夸赞,不知是要奴婢做什么才报答的起呢?”
无心之语,叔大却慢慢凉了脸色,眸中流霞的精彩慢慢消退,黯淡得好像只剩墨玉其中。他忽然退后两步,作了一揖很是端正道:“叔大此话若是得罪姑娘,还请姑娘听听便丢开罢。许是暗夜沉思,叔大或许只是胡言乱语。”
我仍然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眼眸牢牢钉在我眼中,许久,他略微停在嘴角的期许也渐渐变成苦涩,他慢慢转身,垂下几分的头似乎千斤重,脚步亦加重了几分,慢慢地往亭子外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倏地转神,刹然明白此情此景。好像有什么狠狠咬了一口我的心,我大步上前几步牢牢抓住他的衣袖。他的背影微微怔然,转而转身面对着我,有惊喜的笑容缓缓绽放在他面上。此刻他眸子中的我,两颊飘起绯红色,唇红好似落水般欲流温华,眉眼精致而动人。
他的怀抱有安然的气息,淡淡檀香安神的抚慰着我,我依靠着这温暖,缓缓闭上眼睛。他衣领上丝滑的锦帛在我泛青的骨节下有丛丛的抓痕,有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冰凉指尖,他的气息带着蛊惑般令我不愿离开。
忽然有东西碎裂的声音,我与叔大唬了一跳,忙忙放开相拥的身躯,不自觉整理身上衣着,一边赶紧查看四周情况。暗夜如斯,黑寂寂的深夜惟见不远处昏黄的烛光,四下一片安宁,只有冷风呼呼吹啸。我倏地吐出憋在心中的不安,却见叔大凝着眉望向阳荀殿。见我注目,他连忙温然笑道:“无事,许是风刮到了一旁的花盘罢。”他的不安仍停留在眼角,即便温和的语气徐徐抚慰我的心头,我也知道他应该是看到什么了。不过他既不说,我也只当无事罢。
转眼暖春徐徐降临,有嫩绿色枝芽从阳荀殿前丛丛盈立的柳梢端溢出。王爷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离了,没当万木呈上药碗时,我总是后悔那日竟不曾询问叔大的伤势。王爷日日午后练字,甚是用心,初始我还担忧这份近差会不会让我为难,然王爷终日用心在写意春景中,相安无事。王爷自回府后便开始执行先前的规定,每月初始按王妃、侧妃、才人、美人的级别逐日留宿。府中丫鬟私下中总是议论焉美人如今的盛宠,似乎连往昔一直遥引府中的林妃也比不过。
一日午后,我适才为王爷磨好墨,却见万木急急从殿外进来,对着我蹙眉道:“这浣衣局的宫人越发放肆了,王爷急等着那套青凌墨鸦色缎袄进宫面圣呢!”我闻言一愣,不由道:“王爷不练字了?”万木亦是一愣,傻笑道:“忘了告诉你了彩凤,哎呀别生气,你去帮忙到浣衣局取一下罢。”我手中的磨颇没好气的放下,瞪着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万木见我不高兴,赶忙堆笑道:“好彩凤,快去罢!王爷可等着呢!”我恨恨的戳一戳他的头,道:“别拿主子压我!”
顺着焕液湖一直向东南角走去,湖水曳曳泛着粼粼波光,映着随微风徐徐舞动的柳枝,宛如少女娇羞的脸庞。我欣赏着湖光美景,不知觉便走到了浣衣局。宫人见我来取青凌墨鸦色缎袄,甚是惊讶。原是他们已差人送去了,想是与我擦肩而过了罢。闻言我笑笑退出来,却没有一丝懊恼,这般美丽的春光能来欣赏一番也是不错。
动了这番心思,我便顺着焕液湖不疾不徐的回去。有轻柔的声音唤起我的名字。我闻声转头,竟是许久不见得六春。六春穿着春日的柳杉绘莹桃衣裳,抱着一大盆刚取出的衣裳,想是也才从浣衣局出来。
我赶忙上前执着她的手,春日温然,她的手却也还是有一点凉意。她盈盈浮起的笑容很是恬然,反手握住我的手。见状我拉着她走到一处石台前,坐下与她闲话道:“今日怎的这么巧?你我俱是殿中侍奉主子写作的丫鬟,怎么都被差来浣衣局取衣?”她掩口笑道:“这么些日子不见彩凤你,似乎过得很是惬意?”我拍拍她的手,正色道:“阳荀殿虽好,我却总是遗憾未曾与六春你共同侍奉王妃娘娘。”六春清澈的眼眸映着我真切的模样,她略略停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从小入府,这么些年来,却只觉得似乎和你有些缘分。”她的语气有些哀凉,仿佛自伤身世一般。我急急打断她,温声道:“总有咱们姐妹共同侍奉的时候。”
六春忽而凝神,狠狠按着我的手,四顾左右片刻,方才压低声音道:“我见到你与张大人相拥了。”
注:⑴选自杜甫《赠花卿》原诗为: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文中叔大夸赞彩凤,是引此诗后句,修改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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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容颜只应天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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