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21、【一二一】年庆将至白事丧

　　王爷的声音一如往日，温和柔软，而此刻忽然出现在我耳边，却险些将我吓得魂飞魄散。我急忙将我放下，微微起身，靠在王爷身上，力图使声音自然些：“王爷怎么忽然来了，唬了臣妾一跳。王爷刚从皇宫回来吗？何不去休息休息，看那眼睛乌青的，臣妾看着都心疼。”我一时脑中反应不过，不知如何接口，当下捻出六春曾说的话，努力使自己温婉如前。
　　王爷柔柔一笑，扶着我慢慢走回床边，轻声道：“你身子还未好全，下床做什么？本王无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他忽而隐起笑容，深深望着我，仿佛觉察到了什么，试探一般。我顿时心被提到了喉咙，捏在背后的手心全是汗，想必已经沾湿了那字条。这若是被王爷发现，可怎么得了啊！我强自压下鼓动不断的心跳，勉强保持面上的镇定。
　　王爷盯着我看了片刻，忽又深深一笑，道：“没生气了，这下是真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不生我气就好了。。。”王爷揽我入怀，尾调萧索自嘲，仿佛他那焦躁不安的心情。他紧紧拥着我，似乎微微放松，我就会消失一般。我忽然意识到了他方才的凝视含义，顿时顾忌全无，只剩下柔肠百转千回，缠绵哀怨。
　　王爷竟是担心我有没有跟他置气，想必这场小产，王爷早已将一切责任怪罪到自己头上，他怨自己为何要答应我的要求，让我孕中还上山。他怨自己为何不能陪着我，竟让我一人独自承受疼痛。也许，他还怨着自己，这稍稍的不注意，便失去了自己的骨血。我不禁为王爷的心思而动容，他对我的心，这样真诚，这样热。在我无法承受痛苦，对他大发脾气的时候，他依旧选择了一个人默默承担，将一切痛苦都隐藏在心中，只要我不生气，还肯原谅他。
　　我心中一软，柔柔拍着他的背：“王爷，原也不是王爷的错，臣妾再想不通，也不会迁怒到王爷身上。。。”王爷猛的扶过我的腰，迫我和他深深对视：“真的？彩凤是真的吗？你真的不生我的气？我没能好好照顾你，竟让你独自”他忽然一卡壳，像是忆起了什么，见我疑惑目光，又急忙道，“你这样的痛苦，我却不能帮你分担，我都觉得自己不配当你的夫君。。。彩凤，你原谅我好吗？”
　　这是谁的错呢？我五个月的身孕一朝流失，我满心的期待不复存在，呵，这是老天赐给我的惩罚，我能怪谁呢？许是我突然的沉默唬了王爷，王爷眼神一黯，不安道：“彩凤，你终究是怪我的，是不是？我也不想啊。。。彩凤我真的不愿的。。。我多么盼望这个孩子的出声，这是我们的孩子啊。。。可是我。。。”
　　我听到王爷深深自责，连忙收起抑郁情绪，温声和颜：“王爷，臣妾没有怨你。如果是意外，那就是这孩子命里就缺少来这个世界的福气，如何是王爷的错呢。如果不是意外，”我的声音陡然升高，阴冷森然徐徐发出，“如果是人为，王爷会为了臣妾，严惩不贷么？臣妾到时候可要为了替自己和许妃，好好讨一个公道！”
　　王爷默默听着，忽然一怔，道：“你知道许妃的事了？”见我颔首，王爷不禁皱眉，“多说不宜于你养身子，太医叮嘱了不能叫你情绪波动，是谁这样大胆，竟不顾本王的令，还告诉你？”我闻言有些苦涩，哀哀道：“臣妾知道与否，许妃都不在了。臣妾早晚都会知道，不如叫臣妾早些知道，若是他日以为一切如旧，却又听闻这等消息，只怕才接受不了。”
　　王爷昵了我一眼，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追究了。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本王必不饶恕，一定严惩不贷，彩凤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这个仇！”王爷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令我不禁好笑。“王爷，这次臣妾实在无法顾及大局了，一是臣妾腹中的孩子，而是姐姐莫名殁了，三是受伤牵连数人，甚至翡翠。。。”我呜咽了一声，“臣妾不管那人是谁，若是被臣妾揪出来，一定不会饶恕！”
　　我定定的看着王爷，坚定而不虞。王爷有些摇摆的眼神终究被我击溃，他重重捏着我的手，郑重其事的颔首答应。我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答应我了，心中不由感动丛生。如果人为背后是一般妃嫔，或者关系不干的人，王爷自然能秉公处理，可如果是王妃呢？如果是影响他权位声誉的人呢？当日证据确凿，敬美人言之凿凿，王爷大怒之下，竟也没有从严处理，这其中当然有权势地位的考虑。
　　而我这番话隐约透出的含义，王爷自然明白。王妃毕竟前科没有洗清，如果是她所为，也确有可能。我这番话的背后，自然是向王爷讨一个保证，来日查出是王妃所为，他如何也不能在遮掩保护了。我虽然知道王爷护着王妃并非因为真心，可是她这正室的头衔却让她无形中多了一重保护。
　　我虽然不认为这次的事情是王妃所为，可是难保幕后主使没有一重这样尊贵的身份。我向王爷要这个保证，不仅仅是对于王妃，亦是希望王爷将来，不要恨我的选择。不管是谁动的手脚，我一定会如数奉还！王爷深深看着我，重重点头答应我的要求，我相信他是懂得的，为了我，他竟拿权位一搏。
　　心中感慨丛生，正在呆呆想着，王爷忽然一笑，道：“方才还没回答呢，你在看什么，这样专注？”说罢不待我回答，便弯开我的手，将字条拿了出来。待我反应过来时，王爷竟已经开始读字条上的字，我登时唬得全身冰凉，顿时心跳骤然加快，睁大的双眼满是惧色，浑身不自觉发抖。
　　“月有阴晴圆缺。。。”王爷眉头一簇，语气愈加沉下去，“这。。。仿佛是张大人的字迹？”我正在犹豫该如何接口解释，心头杂乱不安，畏惧胆怯之时，王爷忽然安安一笑，道：“张大人真是个有心人，看来我真是应该和他多交往交往。如此心思细腻之人，朝中可是不多见了，徐阶的眼光果然不错。”
　　我猛的一愣，王爷在说什么？仿佛和朝堂扯上了关系？王爷的神色竟不像是愤怒生气，好似在感慨一样。我怔怔的不知如何接口，王爷笑着拍拍我的肩，道：“这次多亏张大人了，若不是他第一时间赶过去将你快马加鞭往王府送，可不知还有什么岔子。本王改日真得登门谢过，瞧他还专程送来这句话安慰你，想来也是个有心的人，果然不错。”
　　叔大将我送回？我不禁又是一愣，六春不是说王爷亲自去接的我么？我疑虑的问道：“不是王爷你。。。”王爷歉意垂首，道：“我赶去的路上，碰到了张大人，他简单说了下情况，就快速去王太医府上请人了，说起来可算是恩人，六春没有告诉你吗？”
　　叔大。。。竟是叔大。。。竟是他将我送回。那么他亦是眼睁睁看着我出血小产，没了孩子？他当时有多么伤心啊？那时候的他，有没有干脆带我走掉的念头呢？叔大一壁看着我和他的孩子在他眼前消失，竟还要将我交会到王爷手上，那时候的他，该有多伤心，多失落。。。我不禁开始怨恨上天，何必要让他一次次承受苦痛，为什么！
　　王爷见我神色有些不对，急忙拥我入怀，轻声道：“怎么样？彩凤你是否觉得有些不适？我把王太医叫过来可好？”我急忙摆手，王爷压下我的身子，定定道，“你这可不敢耽搁，会留下一辈子的病根的，好好休养着，听见了没有。王太医现在就住在王府里，我下午请得旨，他奉旨照料你的身子，你不必担心麻烦。”
　　王爷竟然干脆要了圣旨？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王爷便令人去传太医，接着便是窸窸窣窣声一片，丫头们鱼贯进入侍奉我用膳。想来昏睡七日，也确实有些饿了，我身子不便起来，王爷便一步不离，将饭菜喂到我口中才肯离开。不过是清淡小粥，我却吃得满脸通红，到底王爷如此服侍我，令我很是不好意思。
　　王爷走后，我赶紧掏出藏在衣服中被撕裂的部分，只见上面字迹已经被我的汗水濡湿，模糊不见。叔大的安慰只剩下陈在桌上的半张纸‘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方才王爷走来揽住我的身子，我惊愕之余急忙将纸条折起，在和王爷对话时悄悄撕下后半部分，总算掩饰了过去。后面那句话，意思太明显了，这如何能让王爷看到。到底王爷已经看到我在看东西，无法掩饰，不如将前半部分拿给王爷看，免了王爷的猜想。叔大送我回府，送上这句安慰之词，也算合情合理。还好还好，险招险行。
　　日子冉冉流逝，我的身子起色很快，在王太医照料之下，没几日便可以到院子里走走散心了。许妃的白事在凝华殿拜访四十九天方能入土为安，我多次提出要去许妃灵前尽尽心，皆被王爷严词拒绝。到底我小产未曾恢复，实在不适宜伤悲过度。而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往日和许妃言谈举止皆在脑海中铺陈，而她这样走了，我竟都无法送上一送。唉。
　　转眼年庆近在眼前，我的殿中自然也是张灯结彩，整座王府都沉浸在新年的美好快乐之中，白幕搭着的凝华殿寂静而苍凉，在正座红色中格格不入。我难掩心头失落伤感，王爷近日忙碌，偶尔来看我的时候，也是匆匆。不过他依然发现了我的沮丧和不悦，万木被差使着日日换着法子来取悦于我，总算令我有些动容。
　　是日晌午，我靠在美人榻上在院中晒太阳，日头暖暖拂下的温度落在人的身上，很是安谧。我静静看着院外苍蓝色的天空出神，便听熟悉声音悦耳响起：“身子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