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16、【一一六】杞人忧天不是天

　　云彩在半个时辰之后才赶过来，她带着李太医在我们出事的地方找寻了半天，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得不行。好几次都和叔大派出的小厮错过了，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许妃颇为责怪道：“李太医的府邸离那儿不远，怎么这么慢！”云彩有些委屈：“李太医出诊去了，奴婢等了一会才等到李太医呢。”
　　出诊？一大清早的去哪里出诊呢？我有些疑惑，云彩亦是咬着唇犹豫，似乎有话要说。许妃瞥一眼我，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话就说，无妨。”云彩这才点点头，道：“奴婢等候的时候，听李太医府上的小厮说，仿佛是景王殿下一早招了李太医过去呢，而且好像。。。不是去景王府，像是去别的地方呢。”
　　许妃“恩？”了一声，转而向我道：“景王招了太医去问诊，为何不在景王府？”我心思一转，已经想到了可能之处，当下自然不便表露出来，只道：“谁知道景王殿下搞什么名堂。反正李太医也不是咱们府上的太医，姐姐别操心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吧？”
　　景王一大早招了心腹太医，又去了王府之外的地方，想必和芷才人脱不了干系。芷才人如今亦是有孕在身，素日需要太医照料，景王又不能时时在她身边，也不知芷才人如今怎么样。那场与徐王妃的冲突，令芷才人是无论如何在景王府立不了足，恐怕靖妃若是知道她和景王如今的关系，也会出手干涉。看来景王是把她藏了起来，这样偷偷摸摸的待遇，芷才人不定如何伤心呢。
　　王太医诊脉过后，留在一味药便告辞了。安胎药服用过后需静坐半个时辰方才能起身行走。正巧云彩一直没有归来，我和许妃便在徐府耽搁下来。徐大人和叔大一直在屋外守着，许妃过意不去，请二位大人进来，也被徐大人婉拒。毕竟我半躺在软榻上，算是休息，朝臣哪有入内的理。
　　这会子云彩回来了，安胎药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水扇服侍我起身略略梳妆，许妃已经先行出去向徐大人谢礼去了。想起一会，要和叔大同行红叶山，我心中七上八下跳个不停，趁着无人空当，水扇凑上来道：“娘娘，这张大人。。。刚才听徐大人在屋外所说，似乎要张大人陪着娘娘上山呢？”
　　虽然服用了安胎药，到底有了身孕多有不适，刚才的冲撞责任都在叔大，徐大人知道了来龙去脉，可把叔大好生教训。又在屋外向我们禀告，要叔大陪着我和许妃一同上山，以免出什么岔子。徐大人一番好意，许妃自然无法推脱。这下可叫我心中忐忑不安，对于水扇的担忧，也没有功夫理会。
　　许妃在我身边，总归说话不太方便，我使个眼色给水扇，她点点头表示明白。过了一会，水扇和云彩便在许妃的指使下，一边一个扶我上了马车，叔大一直是垂头恭谨的态度，看的我心中一阵酸涩。徐大人和许妃略略说笑两句，便恭送我们出了府。叔大亦是跨上马，行在我们马车前，给我们开道。
　　出了这档子事，许妃便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咬唇垂首。我不禁道：“姐姐是在担心什么？”叔大就在一帘之隔的外面，如此近的距离，我们依旧无法相见。饶是如此，我心底的纠葛似乎也不如许妃露出的担忧之深。
　　许妃淡淡一笑，挽上露出鬓角的两丝青丝，道：“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安。”我抿唇一笑，道：“姐姐何来忧思？妹妹身子好着呢，马上就可以见到秋絮，接她回去，姐姐今日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何来这层层忧思，倒让妹妹有些奇怪。”
　　许妃掀起帘子看了看外面，见云彩和水扇都好端端的坐在马车翼上，方才落帘道：“也不怕妹妹笑话，本宫的宠渥素来不深，也没有妹妹这样好的福气。自打絮儿小产后，本宫食不能寝夜不能寐，总觉得是本宫的过错，今日妹妹虽然无所大碍，本宫这心里总不是滋味。妹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实在是无颜见王爷了。”
　　我微微一愣，有些愕然。许妃这样心思玲珑的人，她看到了事端背后的结果，杞人忧天，忧的不是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是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我捂着隆起的小腹，感觉生命在其中孕育，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许妃，才能一解她的愁思。
　　许妃自个宠渥不深，王爷对她突如其来的宠爱，也是因为政事，因为权位。自打秋絮有孕在身，同住凝华殿的许妃自然也是颇得眷顾，而我，素日也央求王爷多多去看望她、看望秋絮。然而秋絮小产，许妃失宠不说，还坏了面容，她已经自怜自艾，却更是雪上加霜。肚子一直不见动静的她，真不知道看着府内妃嫔接二连三的有孕，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接下来的路途，在我和许妃各自沉思中度过。马车缓缓停下来，方才一阵上坡路，倒还走得安稳。红叶山是皇家御用道家仙山，自皇帝到妃嫔，皇亲国眷多来此求仙拜神，道路自然修的颇为平整。叔大已经下了马车，我看着他恭谨扶下许妃，微微上扬的手向我伸来，他眼眸中温柔的水样荡在我的心间，令我有些心猿意马。
　　叔大牵着我的手下了马车，不得已放开的温度，和他背过身消瘦的身形，我强忍着才没有伸出手去拉住他，拉住仿佛就要消失一般的他。叔大示意许妃走到道观前，便见一位老道士装扮的人已经等候在那里。藏蓝色道袍被冬风刮起层层凛冽，他饱经风霜的身形却是巍然不动。我与许妃对视一眼，便知道这就是王爷一早知会的清水大师了。
　　我和许妃上前略略福了一福，道：“清水真人安好。”大师一甩拂尘，微笑道：“两位贵人请。”清水真人的头发高高束起，是典型的道家装扮，已经被年华侵袭成白色的发线丝毫不乱。许妃和清水真人走在前面，请教一些道家的礼节问题。真人面貌慈和，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只是看上去眼睛有些浑浊了，到底年岁不饶人。
　　叔大默默走在我身边，右侧的水扇端端的扶着我，不时偷偷觑一眼左右，颇有些好奇。我亦是第一次来到道观，然而身边叔大的气息层层划过来，我哪有心思去看道观的模样。叔大翩跹的衣角随着步子飘舞，我这个角度无法窥知叔大的神情，然而一扫一扫的衣角，却撩动着我的心扉，记忆再次重重上涌。
　　清水真人并没有引我们进入道观正殿，而是拐进了一处小别院。山中清新的竹林味道迎面扑来，映入眼帘是便是两间雅致玲珑的小屋。小屋静静伫立在层层竹野之中，漫山遍野的竹叶丛丛洒下来，朦胧望着，竟有仙境错觉。许妃不禁一笑，道：“这里倒是隐居的好去处。真人，不知絮美人近来可好？”
　　清水真人微微一笑，道：“杜信士常日居住在这里，闲暇时光便顺着小路漫步在山野，这里与道观主殿相距虽不远，却幽深安静的很，平日无人叨扰，信士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料，请贵人放心。两位贵人这边请。”说罢引着我们上前，穿过一条蜿蜒小道，便是秋絮的小屋，真人施了一礼，便道，“贵人叙旧，贫道便不打扰了。”
　　许是听到门外的声音，小屋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我和许妃唬了一跳，就见一个愣头愣脑的小道士钻出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我们。看见真人才吓得赶紧出来，叩见真人。真人略有些不悦，道：“还不快请杜信士出来，王府来人接了。”小道士一愣，道：“杜信士上山去啦！”
　　我和许妃不禁吃了一惊，真人略略叹口气，抬起头看向隐在云端的山巅。原来清水真人的师兄清无真人隐居在山顶，不知何时机遇之下竟给秋絮结识了，素日无视她便上山去找清无真人，今个可又去了。清水真人不悦道：“昨晚贫道不是告诉你，通知杜信士今日在此等候吗？你怎么没有说呢？”
　　小道士委屈道：“说啦。可杜信士说将东西落在师伯那儿了，非要去取，说一会就能回来！”清水大师正待说话，许妃忽然打断道：“道长，本宫身处红尘，俗事缠身，没有絮美人那样好的福气能在此仙境清除杂气，一摒红尘，既然絮美人上山去了，可否请道长陪本宫一同上山，一来去接絮美人，二来也让本宫请教道长一些问题，略略疏通心思罢了？”
　　我不禁愕然，许妃怎么突然？然而许妃话已至此，清水真人自然乐得奉陪。因着我怀有身孕，便在秋絮的小屋中等候。那小道士被差去上山先行通报，许妃携着云彩，便和真人一同上山去了。我略略觉得不妥，许妃却道：“妹妹有孕在身，静养为宜，本宫去去就来。张大人，烦请大人留意照料凤美人，待本宫归来。”
　　我正是觉得将我和叔大单单留在这儿颇为不妥，然而许妃话音落下，便飘然而去，倒是令我有些无奈。水扇打量了一番周边，这才扶我入了小屋，附在我耳边，颇有些不安：“这下恐怕有些不妥，万一王爷知道娘娘和张大人独处，怕是要吃心呢。”
　　话音未落，掩上的门突然被推开，叔大冲着我深深一看，道：“水扇姑娘，可否请姑娘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