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传》果子酱酱

11、【十一】明眸皓齿美人肩

　　是日清晨，晨曦微微透过云彩，为天空布上淡金的底色，我搀扶着王爷驻足在百花朝凤雕窗前欣赏窗外张灯结彩的布景。转眼间，我在皇宫中服侍王爷已经一月有余了，如今，已经在嘉靖三十九年了。王爷的伤势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腰部皮开肉绽的伤痕结起了厚厚的一层血痂，在太医的叮嘱下包着层层白绢。
　　院落中的宫人用红色娟束细细包在枯瘦的树干上，艳丽的红色透着喜气，在洋黄色的陪衬下很是端庄吉祥。万木推开房门，稳步走到王爷跟前，恭敬道：“禀王爷，王妃娘娘率众妃嫔进宫为王爷补过新年。”王爷舒展的眉头狠狠皱起，声音干脆不带一丝感情道：“她们怎么来了？父皇。。。父皇怎么允许！”万木忙忙跪下，略微有些惶恐道：“皇上昨日下的圣旨，特命徐大人入府亲自接娘娘们进宫，明日娘娘们便会入宫与王爷一聚。”
　　王爷抿着薄薄的嘴唇，脸庞已见怒色，他倏地转身，猛然将跪倒在他跟前的万木一脚踹倒，恨声道：“不是说要我死在这里免得克他，又做什么叫人来看我！”我见王爷怒气横生，言语多有不敬，赶忙关上窗户，幸喜院中忙碌的众宫人不曾听到。
　　万木急急叩首道：“王爷息怒！如今王爷身处内宫之中，还请王爷注意言语！”万木自小侍奉王爷左右，与王爷有同长之情，王爷的脾性万木最是了解，然王爷倏然大怒，万木亦是惊惧不已。不过万木此言虽有失礼，却是他忠心为王爷的表现。他恳切言语在不断的磕头声中显得那么真切，我忙忙在万木身旁跪倒直视王爷道：“请王爷三思，如今王爷受人掣肘，还请王爷为日后打算！”
　　盛怒下的王爷鼻翼微微张开，紧紧抿着的嘴唇有一丝冷笑，他重重将手中白玉茶盅摔在地上，狠哼一声，甩手命我们退下。及至门外，万木忙把我拉到无人处，苦着脸望着我，却不言语，我知道万木的意思，安慰他道：“王爷近来心情不好，咱们做下人的多顺着王爷的心意，少提皇上。”万木愁着脸道：“怎么能不提，皇上这几天老差公公来看望王爷，我只说王爷伤势未愈还在昏迷才打发开，总不是办法啊！而且我就怕王爷不高兴，都一直瞒着。今日王妃等能来看王爷，我想着也是好事啊！”我颔首道：“我明白。只是这个新年，王爷在皇上赐予的伤痕下冷冷清清度过，王爷心中终是难以平复，纵然皇上现在又示好，只怕王爷这心中疙瘩一时难解呀。”话音才落，却有丫鬟急急来找万木，想是王爷又有差事交代下来，我看着万木急急前去的背影，微微叹气。
　　终于得了一点空闲时间，我赶忙回到我的房间略作休息，方才躺下，又有丫鬟前来传话，竟是王爷命我不必近身侍奉，只在殿外侍候。我来不及掩饰脸上的惊讶神情，那丫鬟带着一丝促狭的微笑，幸灾乐祸的离开。
　　躺在床上，周身的疲劳拥着我，我却总睡不着，脑中反反复复映着这样那样的烦恼忧思。自那日奉王妃命入宫侍奉王爷，一直是我在近身侍候，纵使不愿意，却也在见到王爷后转成了心甘情愿。太子早逝，本朝规矩应立王爷为太子，然皇上却始终不待见他，反而是更加喜欢他的弟弟景王。这其中的缘由曲折，我也有所了解，只觉皇家虽尊崇，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伤感其中。皇上信奉道教，终日修炼以求成仙，身旁最信任的人便是得道高人蓝道人。这蓝道人总是向皇上灌输“二龙不得相见，否则小龙克老龙”的想法，致使皇上多年不肯与王爷相见，更是早早封了王爷的爵位让其出宫居住。多年来王爷隐忍不提，却总是被皇上这样那样的训斥。那日夜宴皇上忽然昏厥，醒来后竟认为是王爷相克所制，更是下旨对王爷施以杖责以驱走龙气，王爷一向尊贵何来受得这样刑罚，皇上又不许王爷回府休养。王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心中痛苦不堪，只化作恨意时时流露。
　　眼前浮起王爷嘴角挂着的无奈与悲哀，我不禁有些伤感。寻常百姓家不及天家富贵，却总可以享受父子之乐，天伦其中。然王爷出身皇家，却受父亲日日的怀疑与排斥，是怎样的无奈呀。我含着对王爷的同情，混着叔大时时出现的身影不知觉睡着了。
　　睁眼时明亮的阳光正努力穿透绢布所制的窗纱，暖黄色的日光洒在绒被上，温暖明丽。我不禁莞尔，阳光总有暖人心怀的力量，脑中浮起叔大温和的微笑，我知道，我又在思念叔大了。入宫月余，时常过府与王爷论事的徐大人，高大人都曾深夜来访，唯独叔大却一直未曾露面，王爷及几位大人亦是未曾提及。我心中总是有不安的感觉，然日日忙碌，我也无暇仔细去想，更是不知如何打听。
　　院中嘈嘈杂杂很是闹嚷，我稍稍打开房门，透着缝隙向外观察，原是王妃带着众位妃嫔已经到来，现已在王爷休息的正殿中侍候，各位妃嫔带着的丫鬟七个八个聚成一堆，都凑着脑袋在说些什么。我连忙起身梳洗，拿出最简单的宫装穿上，挽好辫子并不配带钉花，悄悄走出房外，投身到压压人群。
　　丫鬟们都没有发现我的出现，依旧在惹火的讨论着，我凑着耳朵上去，听到了王妃许妃的称呼，只怕又是王府中妃嫔之间的轶事，想是与我无关，正欲离去，却骤然听见了我的名字。
　　“。。。现在就在这宫中侍候王爷，只怕不多日就成为主子了呢。”一个丫鬟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引得众人连连盘问，她略微得意又道：“你们不知道啊！听说各位主子都心知肚明，王爷没有明说，大家也都当做没事，倒是王妃娘娘总是让那彩凤到王爷跟前侍候，这回彩凤入宫都是王妃亲自允的呢！”她说的绘声绘色，众人皆是一副闻得秘密的满足表情，又有人开口道：“是啊！那彩凤才入府不过几月，已经是王爷跟前的红人呢，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法子，听闻焉美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呢！焉美人现在盛起，只怕不会放过这彩凤呢”“啊！那彩凤这么得势，王爷这样宠爱，又有王妃撑腰，焉美人怎么敢打她的主意哪！”
　　听到我的名字在她们口中愈加不堪，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恍然间彷佛与这人群格格不入。我赶忙退后两步，趁着无人注意，躲到一处僻静地，省省心绪。我入府时间浅，就到王爷殿中侍候，我知道免不了大家的议论。王妃招我入宫侍候，我以为府中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怎么一下子却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焉美人为我动怒，众妃嫔都知道，这是怎样的阵仗，我怎么能承受啊。狐媚诱主，我竟成为了这样的人！想起王爷对我确实不一般的好，我愈加地害怕，只想找个缝钻进去得了。
　　殿门“吱嘎”一声徐徐打开，王爷在王妃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院落中，众妃嫔跟随其后，红肥绿瘦好不莺莺燕燕。众丫鬟连忙拜倒叩首，霎时间一片安静，不复方才的闹闹嚷嚷。
　　王爷略略咳嗽两声，带着些不耐向王妃道：“行了，都走罢。”王妃温言语和带着商榷的语气答道：“臣妾此番入宫，是为了给王爷过个年的，臣妾们这就离开，怕是不妥呀。”王爷尚未开口，有一软软的声音接着道：“王爷，臣妾们陪着王爷吃顿饭在离开罢。”我寻声偷觑，是王妃身后一位身着莺绿色刺粉绣花宫装女子，眉眼精致温柔，带着期盼和关怀的神情。王妃身着映衬她身份的正红色刺金织边宫装，亦是满脸的期盼。王爷似乎思索一番，稍稍点头道：“行吧，你们都退下罢，这么些人，本王看着心烦！王妃你随本王进来，其他人自行退开！”说罢转身扶着王妃正欲进殿，又倏地转头对着跪倒行礼的妃嫔道：“都给本王把自己的丫鬟管好，嘴巴都闭上！皇宫内宛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漆黑的眸子冒着丝丝冷峻扫过众人，却在刮至我的面上时微微一愣略显笑意。
　　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我赶忙低下头只做不见。众妃嫔在王爷走后，带着各自的丫鬟在万木和墨兰的带引下到各偏殿休息。霎时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腿下一软，我便坐倒在地上，心下哀凉一片。
　　王爷与众妃嫔一同用午膳，这不下于王府中的节日大宴，于是各个宫人都忙忙碌碌里外应付，我自然也不得闲，被墨兰支去上呈佳肴。正殿已经撤去王爷平日里写字的桌台，换上了数架精致的食台，此时众妃都在各自的休息处忙着换上最美丽妖娆的衣裳以求在同王爷的用餐中最出彩博得王爷注目，而王爷在正殿后侧的内殿休息，适时正殿中只有宫人不断举着各式各样的佳肴匆匆进出。
　　我放下手中端着的仙沫奶松羹，正欲赶去膳房，却被匆忙进来的万木一把拉住，直拉着我往后殿走去。我挣扎不开，狠命一甩手，正碰上走廊侧边的雕花木刻，疼痛霎时穿过我的心头，我紧紧捏着手，顾不上查看，只狠狠盯着万木，万木唬了一跳，急声道：“哎呀你干嘛呀！王爷不肯吃药啊！你赶紧去看看啊！”自太医为王爷诊治后开了一堆药，王爷直不肯喝，拗着性子要把自己逼死，这一月多，都是我和万木在时时劝解，更是我每碗药都亲自喂着王爷喝下。我知道王爷的伤势很是严重，若不吃药，更是难以恢复，一时也忘了手上疼痛，忙拉起万木急急向后殿走去。
　　绕过牡丹闹春纱屏风，眼前的一幕却令我和万木俱是惊讶，王爷怀中搂着一位上身只着粉色小衣的女子，她香肩在王爷的手掌中粉嫩嫩煞是诱人，王爷吻着她的耳垂，呢喃一般。听到声响，王爷与那女子转头满脸惊讶的望着我们，一时八目相对，俱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