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病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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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的官道上，头晕眼花的叶凡，总算远远见到了镜萱的马车。他喘息着擦去额间的冷汗，稍作停歇——许是前些日子累出病了，追了没多远，他竟觉疲累不堪，头疼脑涨。还想着待会找大夫看看，却见形单影只的马车，忽然勒马，停滞不前。
心生疑云的叶凡，总觉十分蹊跷，顾不得脚下疲乏，匆匆赶至车前。只见车夫已被利器割断喉咙，正捂住伤口，苦苦挣扎，看模样怕是没救了。马首处，两名男子彼此缠斗，打得难解难分，其中一人，作农夫打扮，正是黎轩的耳目，而另一人，黑衣蒙面，血染剑锋，杀气腾腾。
叶凡大惊失色，急忙揭起车帘——脸色煞白的镜萱，瘫坐车内，紧紧拽住被鲜血浸润的胸口。那伤，显然是长剑贯胸所致。
“镜萱姑娘！”叶凡冲进车内，抱起濒死的镜萱。鲜血从伤口溢出，转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衣衫。
她似并未听见，口中只喃喃的念着“英……英…………”原本灵动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变作死灰。
见她落了气，叶凡虽是气闷，却也无可奈何。放下尸首，他跃出车外——绝不能让古卷落入那黑衣人手中。只见那二人仍厮斗不止，可农夫身上早已血痕累累，显然落入下风。叶凡立时伸出援手，向黑衣人袭去，不想那厮，见他飞身夺来，竟闪了开去。叶凡收势不及，直扑农夫而去。
好在那人身手敏捷，躲得及时，他才未伤了自己人“抱歉……”尴尬一笑，他与那农夫联手，一左一右，意图钳制黑贼，却不料那人狡猾之至，反借二人之剑，互相牵制，让他们进退两难。
遁逃不及的黑贼，为求脱身，足下轻点，轻易便避过叶凡的攻势，对浑身是伤的农夫，连下狠手，招招索命。脚下虚浮，早已冷汗淋漓的叶凡，胃海翻腾，几欲昏厥，只凭着满腹的怒火，保持些微清醒。
岂料这贼人武艺不凡，越战越勇，挥舞的剑刃不时划出纷然血雨，农夫终是不敌，被那人一剑夺去命脉，就此命丧黄泉。叶凡见势不妙，只得咬紧牙关，拼命相夺，却见那贼人步步退让，并无方才的狠厉，且碍于叶凡的纠缠，无法离去。忽然，那贼人猛然扬手，趁叶凡不备，一掌劈在了他的胸口。
只觉喉头一阵甜腻涌出，他极为不甘地看着那黑衣人，两眼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恍惚间，些许温热从胸口传来，将原本的疼痛缓缓驱散。下意识捂住发疼的脑袋，叶凡渐渐恢复了知觉——眼前是一片宁静的幽暗，不见些许烛火的光亮。胸前的温暖越发真实，他借着清冷的月色，埋首看去，却见逸清正安静地伏在自己胸口，漠然的眸子浸着些许月华，凝视着方才苏醒的自己。
他如瀑的黑发，顺着叶凡胸前的弧线，散落榻上，不同于他指尖的温润，些微冰凉，顺着落在身上的发丝，浸入叶凡的肌肤。
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叶凡竟是说不出的喜欢，抬手轻抚他柔滑的长发，叶凡轻声笑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好好歇息，起来做什么？”话毕，才觉唇干舌燥，甚为难受。
本欲起身取水，浑身的疼痛却让叶凡动弹不得，昏昏沉沉间，他猛然想起前事，似刹那间忘记了痛楚，忽然坐起“古卷！”
惊慌之下，他也顾不得疲乏至极的身体，揭开被褥便欲下榻。许是听见了叶凡的惊呼，黎轩推门而入，见此情形，连忙阻拦，将他推回榻上“你这是作何？快躺下！”
“黎大哥！古卷……”
黎轩蹙眉，满面愁云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会弄成这样？”
这才忆起，黎轩的耳目早已不在人世。他整理整理思绪，才将官道发生的事，说个明白。
沉思半晌，黎轩才带着些许疑惑问道：“依你看，此事可是月烨所为？”虽然明知镜萱之事，只有月烨与他们知晓，可那杀人的手法，行事的风范，显然非月烨所为。
叶凡缓缓摇首“那人武艺虽是不凡，却仍受制于我们，难以离去。若是月烨……”想起不久前的遭遇，他再觉沉闷，血气上涌，吐出些许鲜红。
手忙脚乱地擦净他唇角处的鲜血，黎轩扶他躺下“大夫说，你是疲累过度，本已受了风寒，还被人打伤，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将叶凡安置妥当，黎轩才继续说道：“古卷的事，我自会追查，你暂时别操心了，安心养伤吧。至于逸清的药，”他顿了顿“需要买些什么，如何煎熬，只管吩咐便是。”
默然颔首，他拉住逸清的手。亏待自己无妨，可绝不能让逸清受半分委屈，待他复原后，再还清债务便是了。
与他盖好被褥，黎轩吩咐他好好歇息，便欲离去，却被叶凡拉住，细细询问眼下的状况。眼见不问个清楚，叶凡定然不肯安心睡下，黎轩也只好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他。
原来，那贼人打伤他时，正巧有商贾押运着货物经过，便差了打手将他救下，送至医馆。经过县衙的寻访，黎轩才得知消息，将昏迷不醒的叶凡，接回客栈。而余下的三人，皆是重伤不治，被各自亲友领回，安置后事。
“镜萱姑娘不是独身一人？”心里还惦记着那二百两银票的叶凡，可没忘了他出城的缘由。
“贤王得知此事，已命人将她安葬，入土为安了。至于那张银票，”黎轩了然一笑，带着些许无奈“我与茶馆的小二打听过了，将它还予了贤王。”
闻言，叶凡总算放心许多，虽然古卷不翼而飞，落入恶人之手，至少，银两是物归原主了。
“只是，贤王为表你舍己救人，行侠仗义，将那二百两银票，赏给了你。”
万万没有料及此事，叶凡目瞪口呆的看着黎轩。二百两？别说二百两，便是二十两，于他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这！……”
黎轩摁住欲翻身坐起的叶凡“小凡，不是大哥不帮你，只是贤王的面子，千万扫不得。银票我已搁在你枕下，当天上掉下来的，收着吧。”
尚待与他理论，黎轩却似为了回避纠缠，拉上在旁愣了许久的逸清，匆匆起身“歇了吧，明日府衙还要来人，与你问些事情。”
银票的事虽让叶凡心有不安，可眼见着黎轩带走逸清，他心底竟泛出些许惊慌“你带逸清去哪？！”
见他神色慌张，黎轩咧嘴一笑“你还怕我卖了他不成？我是担心他碍着你歇息，让他睡隔壁屋去。这小子，一不看着便偷溜过来，还是得置把锁，免得他再扰你清静。”说罢，带上逸清离开了客房。
不知怎的，叶凡脑海中，浮出逸清被锁在房中，在门前徘徊不去的情景，胸口顿时传来一丝疼痛，也不知是伤疼，还是心疼。掀开被褥，深夜的寒冷立时袭来，让他打了个哆嗦。匆忙搭上外衫，他穿了鞋便追出屋去，拦住正欲将逸清送进房里的黎轩。
“黎大哥！逸清……还是让他留下吧……”举手夺过逸清的手腕，叶凡深知黎轩是为自己着想，却如何也不愿让他独留黑暗之中。
“我说你！……哎……得，我怕了你成不？”黎轩似无可奈何，连忙地将他二人送回了客房，安置他们歇下，才抱怨着离去。
翌日，打发走府衙的捕快，已是午时刚过，正是吃饭的时候。虽是有伤在身，逸清的药食，叶凡仍是亲自照料，不放心交托他人。他靠在榻上，细心的剔着鱼刺，将挑出的鱼肉置于逸清碗中——已学会用勺的逸清，不需叶凡插手，也能独自用食了。
叶凡自是心中欣喜，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却又担心他噎着，嘱咐他慢些吃。不知不觉，原本为他二人准备的饭食，便被逸清吃了个干净。心情愉悦的叶凡，还收拾着碗筷，却见黎轩惊慌失措的冲进房来，二话不说，撇下逸清，拉上他便跑出了屋。
“黎大哥？怎么了？！”见着黎轩满面愠色，料想是出了什么麻烦事儿，纵然被褥外满溢着浓重的寒气，穿得单薄的叶凡也顾不得寒冷，径直问道。
忧心忡忡的黎轩知他行动不便，只得将他背上，匆匆向后门行去。“我们查蒲英的事儿，让红玉容知道了，她现在正带着蒲松赶来，想抄了客栈。”
心下一惊，叶凡总觉十分怪异，黎轩行事一向缜密，怎的便被红玉容发现了？
“那贼婆子可比想象的精明许多，暗地里早已熟知一切，只是碍于时机，不便出手。如今，她定然以为古卷落入你我之手，才大张旗鼓的借着报仇的名义，寻我们的麻烦。”
叶凡面上浮出些许嘲笑：好一对白头偕老，恩恩爱爱的夫妻。刚出了后门，便见着早已候在门口，四处张望的付涵莹。他这才忽然忆起，逸清还留在房中。
“黎大哥！逸清还……”
“小凡……”黎轩立时打断了他“我知你待他亲如手足，但眼下逃命要紧，顾不上他了。回头，咱们在想办法救他便是。”
闻言，叶凡立时慌了神，且不说红玉容对逸清恨之入骨，就是蒲松，也早对逸清虎视眈眈，如今若让逸清落在他们手中，定然是羊入虎口，尸骨无存。念及此，他急忙扯住黎轩“黎大哥！红玉容和蒲松，绝不会放过逸清。你们带上逸清离开，我留下。”
“你疯了？！”
默默摇首，叶凡不顾黎轩阻拦，赶回客房，将逸清带至了客栈后门。仅仅是这短短的路程，已让他气喘吁吁，疲累不堪。“红玉容想要的是古卷，她暂时不会杀我。”将银票，青云剑和逸清塞进黎轩怀里，叶凡嘱咐道：“待你们安全后，送逸清到沉炼山庄避避风头，青云剑也一并交予师父。”
“小凡！……他……”沉默了许久，许是时间过于紧迫，叶凡又执拗地不愿放弃逸清，黎轩才不得已咬咬牙，抱上逸清，忿忿而去。
目送消失在街角的三人，叶凡心神稍定。
拿住了自己，红玉容也便有了线索，不会再对他们穷追不舍了吧？希望他们能安全离开，将逸清与青云剑送至师父手中才是……
沉寂的暗牢之中，些许冰冷的雨珠，透过石壁缝隙，悄然渗出，沿壁滑落。叶凡倚着阴冷刺骨的石墙，口干舌燥，头疼欲裂。被剥得浑身赤|裸的他，此刻已是皮开肉绽，血痕累累。身上是火辣难当，身后是沁骨寒霜，倍受煎熬的他，辗转反侧，痛不欲生。
自从落入红玉容手中，他日日遭那恶妇严刑拷打，逼问古卷下落。可连他自个都不清楚的事，如何告诉红玉容？默默挨着那毒妇的鞭子，叶凡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让黎轩带走了逸清，否则，逸清定然难逃一劫，必死无疑。
兴许是担心萧睿的插足，红玉容拿住叶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龙虎寨，将叶凡扔进了暗牢。说来也巧，他所在的暗牢，正是当日关押逸清的地儿。原本钳制着逸清的铁链，此刻正铐在叶凡足下，将他牢牢锁住。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鼠虫钻过干草堆时发出的响动。奄奄一息的叶凡，正闭目养神，等着随时挨那悍妇的酷刑。想着逸清正安然无恙地待在沉炼山庄，叶凡的嘴角，划上一丝弧度，纵然浑身火辣，疼痛难熬，心里也是无比的舒坦，乐得承受了。
果不出所料，没过多久，红玉容便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
不久前泼在伤口上的盐水，正顺着裂口，浸入身体。强忍着疼痛的叶凡，咧嘴一笑“红大当家今天好心情啊？看来能少挨上几鞭？”
却见那恶妇毫不避讳，俯身蹲在叶凡身前，捏住他的下颌“小子，嘴硬可没什么好处。老娘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告诉我古卷在哪，我立马放了你。”
叶凡皮笑肉不笑，装傻充愣道：“古卷？什么古卷？我屋里书不少，可就是没什么年份，你若喜欢，全拿走得了。”别说他不知道，便是知道，也定然不会告诉她。
扬手便是狠狠地一巴掌，叶凡唇角，再度溢出些许腥红“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蒲松，带他进来！”
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叶凡倒真想看看，红玉容能拿什么棺材来逼迫自己。岂料，他的笑容，却在见着蒲松押入的人后，瞬间凝固。
被推至他跟前的少年，清秀俊雅，弱不禁风，平静异常的俊颜上，嵌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眸子，如墨如绸般的长发，贴身而下，柔顺非常。
那不是逸清，又是何人？！
看着傻了眼的叶凡，红玉容露出满意的笑容“小子，最后问你一次，要古卷，还是要你的相好？”
门仍然敞开着，牢中的火把，映在叶凡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上。逸清趴在他身旁，似看见了他浑身的血痕，十指攀上他疼痒难耐的伤口，来回抚摸，似在确认什么。早已忘却了身体的疼痛，他并未听见红玉容的问话，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逸清“你怎么会在这？！”
些许得意，浮上红玉容的面容“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老娘回楠山之前，特意留了些心腹在客栈盯梢，没成想，这傻子没过几日，便自己回了客栈。”她抓住逸清的头发，将他拖离叶凡身前“他呀，可是为了见你，才回去的。”说罢，她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面色惨白的叶凡，伸手欲拉住逸清，却碍于足下的桎梏，前行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玉容，将逸清拖至门旁。他原本是为保逸清周全，才让黎轩带走了他，岂料竟因自己平日地照料，弄巧成拙，再度让逸清身陷险境。
“我只要古卷，给，还是不给？”笑毕，红玉容再度逼近叶凡身前。比起前几日的泼辣，此刻的她，从容许多。
迫于无奈，叶凡只得将实情全盘托出。如今古卷下落不明，即便知晓这其间过往，也毫无裨益。若能借着实情，换回逸清的性命，也算值了。
谁料红玉容听罢，竟是满面怒容，抽出折于身后的软鞭，便是一顿毒打“蒲英将古卷交给那小婊子，老娘岂会不知？！还要你来说？什么黑衣人？！分明是你们演的双簧戏，拿了好处还装糊涂！”
叶凡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抽得鲜血四溢，他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等待红玉容泄尽怒火。
“哼！嘴硬是吧？！看老娘怎么折磨那小贱人！”红玉容提着软鞭，退至门旁，抓住逸清的手腕便将他掀倒在地。
“别！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所有的事情与他无关……”心急如焚的叶凡，深知她软鞭的毒辣，哪里忍心见逸清受此重刑？
红玉容却狡黠一笑，目光中泛着彻骨的阴寒“别以为老娘不知他不怕疼的毛病，打他，那是便宜他了！”转而看向立在门前的蒲松“蒲松，今个可是便宜你了，想怎么玩，尽管下手便是。”
蒲松微楞，原本愁苦的面容立时换了颜色，欣喜若狂地问道：“怎么玩……都可以？”见红玉容颔首，他小心翼翼地再度问道：“玩死了……也没关系？”
“若你玩不死他，便犒劳犒劳寨子里的兄弟，让他们也尝尝鲜。”她的面上，并无丝毫的怜悯，只带着些许报复的快意。
“红玉容！你若敢动他毫厘，我……我绝不会放过你！”早已惧得面色煞白的叶凡，哪里还沉得住气？心底蜷满莫名的恐惧，叶凡试图挣脱脚下的禁锢，却不过徒劳。
眼看着蒲松步步逼近逸清，将他压在身下，叶凡的泪水，竟是难以自抑，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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