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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镜萱 ...

  •   端着放凉的汤药,叶凡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里。将药搁在桌上,看了一眼榻上仍在安睡的逸清,这才退出了屋。揉揉有些发疼的额头,叶凡行至后厨,推着空无一物的推车,出了客栈。此刻,不过天色微亮,秋日的清晨,萧瑟冷清,只听得车轮滚动的声响。

      自从蒲松死后,已过了十余日,而古卷的事,也在查到采青楼的镜萱后,陷入了僵局。这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俱全,又生得一副好皮相,当是倍受追捧,可奇怪的是,她夜夜被人以重金独揽,却从未有人见过她的恩客。

      此人自然便是蒲英。原本黎轩打算,亲自到采青楼会会镜萱,岂料自蒲英死后,她便被老鸨推红,没过几日,竟被游访凤安的珙国王爷——贤王点了去。

      猛地打了个喷嚏,叶凡裹紧衣衫,继续往集市行去。说来也巧,正在叶凡为药钱发愁的档儿,客栈的杂工说是打算回乡,辞了活儿。一时半会,寻不着个合适的人选,叶凡也就顺理成章的应了这苦活。

      客栈每日都需购置新鲜的蔬菜牲畜,为了买到最好的食材,叶凡每日五更便出门赶集。苦于耽搁逸清喝药的时辰,他不得不四更便起身,为逸清熬药。客栈的杂活说着不多,可真干起来,却是一整日的活儿,算上伺候逸清洗漱歇息的时间,不过子时,叶凡绝然休息不了。

      每日歇息不到两个时辰,一睁眼,便忙得跟个陀螺似的,难得有点儿空隙,也要照料逸清吃饭,穿衣。就这么忙活了近十日,纵然叶凡年轻体强,也禁不住折腾,渐感吃力。可一想到逸清的药钱,他咬咬牙,终是忍了下来,照旧地起早贪黑。

      待他买好东西,回到客栈,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将货物清理堆放至厨房,他匆匆下了两碗面条,回房照料逸清起身,吃面,喝药,才继续兀自忙活。

      时至午时,正是客栈最繁忙的时候,叶凡一会儿劈柴挑水,一会儿下手帮厨,忙得不亦乐乎,而面无神色的逸清,不知何时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转悠,叶凡上哪,他便跟到哪,让本就拥挤不堪的厨房,又窄了几分。

      “小凡!”叶凡还提着一桶热水,打算送灶头那儿去,却被黎轩突然拉住,差点儿洒了一地。

      “黎大哥,你等等,李师傅等着用热水,我这儿送了再与你说话。”早已晕头转向的叶凡,压根儿顾不上黎轩,提上桶便准备离开。

      黎轩却抓住叶凡不放“放下!放下!我有要事要你去办,快出来!”将他强行拖出了后厨。

      还不待他发牢骚,黎轩便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道:“贤王带着镜萱,到咱们这儿喝酒来了,现在在三楼雅间坐着呐!”

      昏昏沉沉的叶凡闻言,立时来了精神“三楼雅间?”转念一想,却又不对“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你赶紧去换身干净的衣裳。”黎轩拉着他,马不停蹄地向他房里赶去,进了房,才与他说清缘由。原来,贤王身边带着不少护卫,看样儿,都是不出世的高手,招惹不得。

      好在贤王似欲微服私访,并未言明身份。黎轩琢磨着让人扮作食客,去三楼碰碰运气。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却是逸清——细皮嫩肉,一看便是有钱的主儿。

      叶凡立刻苦了脸“你怎的不自个去?逸清不能去。万一那贤王跟什么蒲松似的,你让他怎么办?”

      “不必担心,你们坐隔壁的雅间,他见不着逸清。再说了,贤王不好男风,声名也是极好,就算对你宝贝弟弟有什么念想,他也不会强人所难。”顿了顿,黎轩才继续说道:“你见过哪家客栈的掌柜,在雅间里大鱼大肉的?”

      白了黎轩一眼,刚换上衣衫的叶凡,愁眉苦脸地看着逸清,犹豫不决。

      “快去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手忙脚乱地将他推出屋子,焦急的黎轩哀求道。

      耽搁了许久,叶凡才带着逸清,极不情愿地来到三楼雅间。雅间的门并未掩上,刚出楼梯口,叶凡便远远瞥见了贤王与镜萱——他约至不惑之年,谦逊不凡,目光如炬;她年方二八,出尘素雅,举止得宜,毫无风尘女子的俗韵。

      许是听得房外的声响,正与镜萱相谈甚欢的贤王,竟向他二人看来。察觉到他的视线,叶凡立刻挡在逸清身畔,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将逸清赔了进去。却见贤王似没多大兴趣,收回目光,再度与镜萱谈笑风生。

      暗地里松了口气,叶凡拉着逸清,匆匆钻进隔壁的雅间,以免再生事端。与退出雅间的黎轩互递了神色,他合上房门,故作镇定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竖起了耳朵。

      “镜萱姑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抑或确是男儿之身,不过女气了些?”贤王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带着一丝玩味。

      “镜萱愚昧,分不明白,瞧那模样……应是少年吧?”

      只听得些微茶盏落桌地声响,沉默良久,贤王才道:“你我不妨赌上一赌,若他真是少年,本王便还你自由之身,若你输了……”他顿了顿“断了旧念,安心做本王的红颜知己。镜萱姑娘,意下如何?”

      总觉遗漏了什么,叶凡兀自沉思,却始终想不明白,直至贤王叩响房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二人,说的竟是逸清?!

      “二位公子,本……在下无意打扰,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望二位不吝赐教。”不待叶凡答应,贤王已推开房门,径自跨进屋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凡一时苦于应对,竟楞在了当场——若是应得太过谦卑,说明他早有预谋,居心不轨;若是应得太过随意,又恐落下不尊的罪名。半晌,左右为难的叶凡才咬了牙,将逸清紧拉在身旁,故作镇定道:“这位兄台尽管开口,若我兄弟二人知晓的,必然直言不讳。”

      略带笑意地谢过叶凡,贤王暗含深意的目光,在逸清身上徘徊不去。尽管那眼神并无亵意,叶凡也难免有些慌乱,虽是笑脸相迎,却尽力将逸清挡在身后。兴许是发现了叶凡的谨慎,贤王略显歉意地笑了笑,与他道明了来意。

      全然装作不知的叶凡,只盼着尽早打发他回去。瞧了瞧门旁神色紧张,驻足观望的镜萱,叶凡淡然而笑“舍弟虽是相貌清秀了些,确是男子无错,倒叫二位误会了。”

      贤王面上,浮出些许诧异,回首望向身后恭谨相随,却掩不住眉间喜色的镜萱,一脸无奈地再度看向叶凡“此事关系甚重,还请阁下直言相告,万勿隐瞒。”

      “我骗你做甚?”赌约,叶凡是只字不落的听清了,与其在贤王的眼皮底下,探镜萱的口风,倒不如成了镜萱的意,待她独身一人,再问不迟“不信?自己瞧瞧。”见着他焦急的模样,叶凡确信贤王只对镜萱有兴趣,这才将逸清推至他跟前。

      神色窘迫的贤王,似踌躇了许久,才靠近逸清。嘴角扬上些许无奈的弧度,他贴近逸清耳畔,耳语了两句——叶凡忽觉,那笑意,渗着不易察觉的狡黠。一时间悔恨交加,叶凡恨不得立刻将逸清藏至身后,以至于即便近在身畔,他也未能听清贤王所诉。

      眼看着贤王的右手,缓缓向逸清下身探去,叶凡心底,竟腾起了莫名的焦躁,按耐不住心中的燥火,他猛然起身,伸手便欲钳住贤王的右腕,却见逸清忽而扬起了右手——

      “啪!”

      一声脆响,让所有人始料未及,贤王的左颊已赫然印上了一枚掌印。

      许是太过诧异,待贤王苦笑着擦去嘴角的红润时,不知隐匿何处的护卫们才突然清醒,一拥而上,将一件件闪着寒光的兵器,不由分说地架在逸清颈间。

      呆愣了半晌的叶凡,这才回过神来,不顾危险地拨开剑刃。将逸清好生护进怀里,他才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舍弟……”指了指逸清的头“是个痴儿,不懂什么规矩,竟冒犯了兄台。还望仁兄海涵,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此刻的叶凡,虽满面歉意,心底却是万分懊恼,若是惹恼了贤王,纵是十个叶凡,也难保一个逸清。悔青了肠子的叶凡,只恨自己一时糊涂,竟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害人害己。

      “无妨,”贤王的神色,却并未染上丁点的怒气,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漠然的逸清“是在下逾越了。”话毕,摆手示意护卫们离去。

      看着恭谨地退出屋去的几人,叶凡总算松了口气,略带歉意地看向贤王“多谢仁兄高抬贵手。”

      贤王却笑着摇首,暗含些许无奈。与叶凡别过,他不再多言,领着镜萱径直回了隔壁雅间。

      心神方定,叶凡才觉脚下突软,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容易稳住了身形,哭笑不得地看向冷漠如常的逸清,叶凡万万没有料到,他竟会忽然下此狠手——虽说以往自己也吃过不少苦头,可哪曾见过血?好在贤王并未发难,才未酿成大祸。

      “疼不?我不该……抱歉……”握住逸清如蜡般苍白的右手,轻轻揉捏,叶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不论逸清是否明白,也不论贤王是否心怀不轨,他都不该不择手段,利用逸清。“饿了吧?待会弄点好吃的给你赔罪,别生气了啊?”哄弄着沉默不语的逸清,叶凡心底,纵然有着万分的愧疚,却涌出些许莫名的欣喜——逸清,好歹是认得人的。

      自贤王闷闷不乐地离开客栈,已过了五日有余。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难保他临时变卦,强留下镜萱。候在知县府邸外盯梢的事儿,自然是交予黎轩较为稳妥。在后厨忙得晕头转向的叶凡,只偶尔拾着些空隙,才能与黎轩打听打听消息。

      叶凡此刻头疼欲裂,正趴在驿站旁的小茶馆里,等着米铺老板接货,验单。趁着这些微的空档,累坏了的他打算闭目养神,却不料刚合上眼,便来了麻烦。

      “公子?公子?”这声音婉转娇柔,恰似莺啼燕语,悦耳非常。叶凡虽不愿搭理,却总觉几分熟悉,终是爬了起来。

      眼前的女子,未施妆粉,笑靥盈盈,一身素色纱衣,却衬出曼妙身姿,妩媚婀娜,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这不是镜萱,又是何人?

      目瞪口呆的看着镜萱,叶凡一时糊涂,自己还没去寻她呢,怎么就送上门来了?

      “公子,镜萱面上……是有何不妥麼?”她朱唇微启,掩面而笑,似误会了叶凡。

      连忙招呼镜萱坐下,拾起桌上的茶碗,为她盛了碗清茶,叶凡才面带笑意道:“不不不,只是有些意外,姑娘……”他左右观望,却未见着贤王的身影“一个人?”

      镜萱微颔首,将行囊放在桌上,接过茶碗,搁在身前“嗯。镜萱本就是独身一人,正打算启程回乡,还念着不能报答公子的恩情,这巧,便遇上了公子。”

      “姑娘真是说笑,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怎的就有了恩情?”佯装不知,千般应对闪过叶凡的脑海——这大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公子有所不知,镜萱本非自由之身……王……王公子虽是风流俊雅,又为镜萱赎了身,怎奈何……镜萱早已有了心仪之人……”若有所思的抚了抚一旁的行囊,她才继续说道:“前日在客栈时,王公子与镜萱立下赌约,若令弟真是少年,便还镜萱自由,故而……”

      “我不过说了实情,姑娘又何必记挂心上,纯当做自己运气便是。”叶凡虽笑意不减,心中却是万般困惑,蒲英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让她放着好端端的王爷不要,抓着个死人不放?“姑娘此番回乡,定是去与情郎相会吧?我先恭祝二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了。”

      却见镜萱眉心微蹙,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情郎早赴不归处,独留镜萱夜清烛,谁知相思苦……罢了,镜萱心已成灰,此生……独活吧……”

      愣了愣,叶凡竟有些心生怜悯,蒲英虽不是好人,可与镜萱何干?如今月烨定然已知古卷下落,他叶凡,岂能眼睁睁看着蒲英那厮,连累这至情至圣的女子?“姑娘,恕我直言,他……是否留了些东西给你?”

      “是留了件东西……怎么了?”

      “毁了它,或是扔了它,绝不能留在身边。”叶凡见她满面疑云,这才注意到话头有些不对,立时改口道:“据说死于非命之人的遗物,会引来怨魂,招惹灾祸。”

      镜萱却只莞尔一笑,默然颔首。见她不甚上心的模样,叶凡有些着急“这事可灵验了!千万别忘了!”
      “多谢公子关心,这事儿,镜萱记下了,放心吧。”

      见她满口答应,叶凡也不便再多嘱咐,只希望她能尽早毁了古卷,避去这无端的灾祸。许是过于沉重,镜萱刻意转开话题,问了些叶凡的事儿,方知他身陷窘境,为了逸清的药钱,披星戴月,起早贪黑。

      镜萱也不吝啬,取出些银两搁在叶凡手中“镜萱还想着该如何报答公子……”

      他却毫不犹豫的将银两推还镜萱——黎轩夫妇软磨硬泡的想借与他银子,却无一例外地被推了回去。不到生死攸关的地步,叶凡绝不愿欠人钱财,更何况白拿?镜萱虽多次提及,贤王送了她不少银两,足够她回乡安度余生,可叶凡是死活不收,推脱许久,也未分个明白,好在镜萱所雇的马车已然备好,她才不得不打消了念头,匆匆与叶凡拜别,上车离去。

      不管是镜萱毁了古卷,还是黎轩先手,暗中偷梁换柱,古卷的事儿,总算有了着落。他打了个哈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睡眼惺忪地向驿站旁的米铺行去,却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袖。回身,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子。

      那是名普通的市井小孩,看模样很是机灵。他嬉笑着将一封信塞进叶凡手里,转身便跑。一头雾水的叶凡扫了眼信封,并未署名。好在那孩子尚未走远,叶凡轻易便抓住了他“这是谁给你的?”

      他眉开眼笑地看着叶凡“漂亮的大姐姐让我给你的!”说罢便挣脱了手,一溜烟逃进了巷道里。

      叶凡看着消失在小巷中的身影,不再追赶。漂亮的大姐姐?许是镜萱吧?未曾多想,他将信拆开,信封里,别无他物,只放着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叶凡无奈地转身,径直向城外追去。

      空无一人的小巷中,逸清拂着那古灵精怪的小子,将些许碎银置入他稚嫩的掌中,回身向客栈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镜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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