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城》子谦Birdwood

4、4.

　　原来将茶叶采摘来只是第一步，在这一天中，要进行凉青、晒青、摇青、炒青、揉捻等等这些个程序。凉青晒青在日间完成，其余则要费一夜工夫做完。小九说：“今天外婆要累了。摇炒揉这些我们是帮不上忙的。”
　　凉青过后，把鲜叶均匀摊放在竹笳篱上，用日光晒青。我说：“原来制茶是这样繁琐。”小九说：“是啊。所以现在有了许多制茶机器，可以在短时间制出大量的茶。只是总比不上老方法的。外婆就不喜欢，自家吃的与待客的都是亲自炒制的。”
　　休息间隙小九引我到她的房间。里面竟是与我的那间一样简洁，只多了个小衣柜和在门后多了面镜子而已。房间内有极淡的香气，却又不同于胭脂之气。小九拉开窗边的一个大抽屉，示意我看。我走近时，见里面竟是满满一屉干花的花瓣。原来香气就是由此而来。“都是我夏天摘得的水仙百合。”我想，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的。

　　一天忙下来，也觉得有些困乏。晚上吃过饭，天已黑了，便会房间休息。外婆仍在忙碌，小九说外婆要熬到深夜的，明早就能拿上新茶去南平了。
　　正欲睡时，听见小九在门外的声音：“睡了吗？想请你帮个忙。”然后门被轻敲两下。我忙答应：“恩，还没有。”披起外衣，推门出来。昏暗廊灯下见小九已站在院子里，正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走过去，看见她手上有一把小手电和一把小锄。心里有些奇怪。小九走到院子的东边角落，在一棵大桐树下站定。然后又朝向正东方向，用脚量着，“一、二、三。。。”数到九时站住脚，自语说：“就是这里了。”我愈加奇怪，不知她在做什么。小九回身将那把小锄递与我，“从这里挖下去。”见我发愣，笑着催促说：“快啊。”我只好依言接过小锄，在她所指之处向下挖去。约莫一尺多深时，小九说慢些。我便用手去捧出土来，忽然碰到一个又凉又硬的东西。小九用手电一照，见是一个瓷罐在坑里面。我们就一起将瓷罐捧出来。回到小九的房间，擦去罐上浮土，在灯下我细看那瓷罐。盖着盖子，边缘用蜡密实封着。我问：“这是什么？”小九笑而不答，独自儿除去蜡封，慢慢揭开盖子。我伸头去看，原来是一罐清水。“这是什么水？怎么会埋在地下？”
　　“明日去斗茶会，就用这水泡茶。”
　　我便请小九讲讲这水的来历。小九说：“说是比茶，很大程度上是在比水。这泡茶之水最为讲究，只衬得源、活、甘、清、轻这五字的方为好水。水有泉、溪、江、湖、井、雨、雪之分。一向人们都认为泉水是最好的水，而以雨雪为下等，只因雨雪会沾染空气中的灰尘污秽。其实并不尽然。”
　　我问：“莫非这罐中正是雨雪之水？”
　　“恩。确切说是雪。你们北方年年下雪的吧？你可知我们这里下场雪有多不易。自我记事起，见过的下雪不超过五次。而一个冬天接连下两场雪就更难得见到了。”
　　“为何又要连下两场雪？”
　　“初雪为洗，二雪可饮。头场雪正好涤去空气中的尘灰。须两日内再下的第二场雪方可用得。”
　　“这个就是第二场雪的了？”
　　“恩。是在2005年，这里连下两场雪，才被我收集到。”
　　“2005年？？这水竟有两年了么？？”我惊叹说。
　　“是啊。”小九见我惊讶，笑着说。
　　我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了。《红楼梦》里妙玉曾请大家饮茶，给宝玉黛玉喝的便是五年前收得梅花上的雪，装了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埋于地下五年。我一直认为是曹氏的夸张杜撰，没想到真的有这事！”
　　“你倒也知道这典故的。还记得我这一大屉的百合花瓣么？”
　　我愈加惊讶，“莫非。。。？”
　　“恩。我那时也早备下许多花瓣，下第二场雪时，我把花瓣铺满整个院子。经过一夜，微溶的雪渗入花瓣，花瓣内的香气再返透于雪内。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来把花瓣上的雪收在这罐里，埋在那桐树下。至今正好两年了。”
　　我摇头感叹说：“若非亲眼见到，怎么也不敢相信真有这样泡茶的。”
　　“好了。水开罐之时，你恰好来在这里。说明你与这水有缘。这第一口就由你来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