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城》子谦Birdwood

3、3.

　　书桌里放着你的信件，厚厚一扎，数数竟有22封了。那时你执意要用手写书信往来，笑说是因为自己的字好看。其实我知道个中缘由与我一样。看见手写的字就像对着人一样了。《湖边小屋》里那个人说，书信是你的一部分，可以看到的笔迹，可以听到的声音，可以闻到的气息。这种感觉很好。
　　星村镇，慧苑村。那时听你说起的这些地名真个有情有态，仿佛万千个故事包容在里面，让人心生向往，忍不住要去听它的故事。我说若能略知晓一些，都要用笔记下来，只此方不辜负。你便问这次会记下什么呢。我答。一个叫小九的女孩子和一座百合城。你说百合城这名字好，正如我所说的有情有态，声色都在其中了。

　　梦见在夜晚的山间迷失，林木阴暗葱郁，四面乱闯仍不得出路。正着急间，隐约看见一间小屋的窗子映着灯火，遂上前敲门。只听见那轻微的叩击声初时很远，然后由远而近，忽而就在耳边。仿佛自己散布于荒野山间的魂魄瞬间回拢体内。
　　恍惚醒来，一时忘记身在何处。有人又在轻叩房门。随口问道：“谁？”
　　门外人说：“是我啦。小九。你不是要同去采茶么？快起啦。”
　　我听出她的声音，才忆起昨晚之约。慌忙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天仍是黝黝的黑。檐楹衔落月，越瓶碧水澄。小九立在门外，一身简洁装束，手里掂着两个竹篓。“知道你昨天旅途劳累，犹豫要不要叫你。想着已经说好了，你也一定不愿错过，所以还是来叫你了。”
　　我说：“这个当然是不能错过了。且稍等我洗漱。”

　　到山脚下还有一小段路。小九推出一辆单车，让我驮她。骑在车上，觉得轻盈。右手向身后碰碰小九。小九说：“干嘛？”我说：“你好轻啊，感觉像未驮人一样，我得证实一下你还在车上。”小九笑说：“好好骑你的车吧。”便用双手揪住我的衣服下摆。
　　只有昨晚短暂交谈，就觉得彼此投机。想起方鸿渐初见唐小姐时，心想唐小姐是摩登世界里的一件稀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小九亦是如此。
　　将单车丢在山下，我们徒步上山。天仍未亮，且山路蜿蜒曲折，免不得的跌跌撞撞。约莫半个时辰，我早已气喘嘘嘘。小九回身拉我一把，笑着说：“您老先生可真够娇贵的。”
　　我辩说道：“我道路没你熟。”小九便不再言语，只在前面走。她的手冰凉滑爽。
　　待至一片缓坡，东方微明。天空是充满凉意的蟹壳青。远的山线也渐渐显露出来。此后数年，不论何时，即便是炎夏，脑中记起这日清晨，仍会感到有阵阵清爽袭来，仿佛我一直站在山坡上未曾离开，看着小九单薄地身影跑向那片茶林。心也会静下来，一切烦扰都不能干扰到似的。
　　茶园角落竟有一处泉水。小九说，武夷泉水最多，最有名的是九曲溪。近些年有了九曲溪漂流，旅游的人也多起来，好好的坏了清静。泉水旁有几株茶树，小九又说：“外婆告诉我，这几株茶并非人所种，一年春天，自己发出几株新芽来。品质却是茶园里最好的。”
　　我细看那茶树，见只在顶端发出小小的嫩芽来。
　　小九小心地采下其中的一些放入篓内。我问：“这茶园里都是武夷水仙么？”
　　小九说：“嗯。我家一直种的武夷水仙。别家的还有武夷肉桂、武夷大红袍。有个统称叫武夷岩茶，有岩谷花香之称呢。”
　　且说且摘，不多时已摘得小半篓。小九说：“够了。”于是我们坐在泉边休息。
　　我又问：“你说的那个斗茶有很多参加的吧？”
　　小九说：“是啊。有很多参加的。除了我们武夷岩茶，还有安溪铁观音、毛蟹、梅占、黄旦等等。若是摘得茶冠就不得了了。茶叶会好卖，价格也会好很多。上届的茶冠是武夷大红袍。”
　　“那这届是我们了。”
　　小九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都未敢想，你倒蛮自信啊。我主要是去玩的，去凑凑热闹也好。”
　　“很热闹的么？其实我并不知道斗茶是怎么一回事。”
　　“斗茶又名茗战。好像是唐代就有了吧。那时的文人雅士各携带茶与水，通过比茶面汤花和品尝鉴赏以定优劣。然后就流传下来了。”

　　这时天已大亮。回望四处山坡，正有采茶人陆续上山，在其间若隐若现。小九说：“我们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