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的移动城堡》夏特爱尔

11、第十一章

　　购物是女人的天性，这绝对是一条真理，没有例外。购物的渠道是多种多样的，很显然，光去一次货品丰富的港口并不能满足夏尔的需求。

　　“英格威，英格威！”

　　夏尔坐在一大堆包裹中间大声呼唤。前几天她通过报纸一口气邮购了不少东西，金斯别利门难得地被邮递员敲响了多次。身为独自当家，不缺钱花的夏尔，对于此等行为可谓毫无顾忌、随心所欲、令人眼红。

　　“什么？”

　　“帮我拆包裹啦，”夏尔一只手拿着一支笔的同时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好像签收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首先，那个巨大的、软软的包裹拆掉。”

　　拆掉之后一看，是一只巨大的毛绒兔子。英格威和那只兔子滴溜溜打转的玻璃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那只兔子就张口果断咬住了他的头。夏尔见状走过来，路过不断挣扎的英格威，拍了拍他的肩，无作为地弯腰捡起掉出来的卡片。

　　“原来如此，是来自拉斐尔的‘吓你一跳’系列。”夏尔动手做记录，笑得鬼气森森。“不回敬点三段式变身香水真是对不起他啊~”

　　“夏尔你好歹做点什么啊！”

　　“这不是很可爱吗？”

　　“可爱个鬼啦哇哇——”

　　可以想象，这两小孩时争斗之时，受害的从来都是无辜旁人。那只兔子还带有吸附效果，豪不太容易取下来之后根本是追着英格威的脑袋又跑又跳，不再咬上就绝不罢休。夏尔自己悠哉地坐在沙发上，丝毫不介意英格威绕着沙发打转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最后的效果是英格威在她面前无语凝咽，后脑勺和前额部分被兔嘴含着，肩上则搭着兔子的两只爪子，极其喜感。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夏尔没心没肺地把一个包裹放到他面前，“打开检查检查。”

　　英格威满心怨恨地打开，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罐子，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不过里面好像刻着什么，他颠来倒去地看着，有点好奇。这个包裹上也附有卡片，上面的文字是如尼文字，“Ei”。
　　“紫杉树，象征毁灭与再创造，”夏尔皱起眉头，将卡片抛给炉火，“卡西法，接着！”

　　卡西法的蓝脸从炉火中显现，大张紫色的嘴巴，接住咀嚼起来。纸片扭曲变形，冒出阵阵黑烟。

　　“这是什么东西！”卡西法抱怨，“难吃死了！简直是个诅咒！”

　　“噢，这毫无疑问是诅咒，还是个包涵未来意蕴的诅咒，”夏尔回答，然后她笑嘻嘻地看着英格威，“英格威，你把手伸进那个罐子里去的话，诅咒就完成了哦~”

　　此时英格威已然把手伸了进去，只好露出无可奈何地表情，然后向后直挺挺倒了下去。陶制的罐子掉到地上，化成碎片的同时，自由滚动形成了一个五角星形状的魔法阵。

　　夏尔这下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这可摔得厉害，还好没给他解除拉斐尔的小把戏。”

　　卡西法则还有点良心，沉痛地看着英格威：“害人家中了诅咒，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

　　她耸了耸肩，把英格威和兔子拆开，搬到沙发上后，干脆地跪了下来，仔细研究法阵。然后她迅速跑上楼，拿下来一本厚重的书。这本书烫金封面，写着《日耳曼魔法研究图解》，看上去已经老到一定境界了。她将那本书摊开放在茶几上，念念有词。一股魔术风刮过，书本自动翻页，将她需要的那一页呈现在她眼前。

　　“我们被定位了，”夏尔参照图片，解读含义，得出结论，“卡西法，守住门，任何一扇都不要开。荒地那边能跑得动么？”

　　她下意识向窗户望去，但窗外展现的是马克奇平镇的景象，艳阳高照显得十分和平。可以看到过往的行人互相打招呼，几条街外的方形广场上的旗帜迎风飘扬。她只好跑到楼上去，从那里眺望。

　　此时他们离花园已经很远了，绿色的陡坡、岩石以及紫色的缓坡都相当快速地由眼前略过。

　　“很吃力，好像被什么拖着一样，那是什么东西？”卡西法也严肃了起来，“我们要搬家么？”

　　夏尔又跑下来，把书合起。她摇了摇头。

　　“现在对方还没找上门。”

　　她走到魔法阵的中央，将一个如尼文字“g”写在中间。这个字的含义是礼物，可以将诅咒通过本来的含义扭转为积极的奇迹。然后她环绕“g”写了三个“th”，成正三角形状，为了保护其稳定性，并密藏的干扰的精力。

　　“现在好多了，看来破坏了这个咒语的本意，虽然没有完全解除，但是已经阻止了恶化，”卡西法问，“我可以慢下来了吧？”

　　“在英格威彻底解除诅咒之前，最好不要，”夏尔看着英格威，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没想到用的不是古代魔纹，而是使用如尼文进行诅咒。我以为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使用这种文字了。你看这个符号——是针对我的，而不是爸爸妈妈。”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豪尔居然对这个有研究吧，以致于你避开了，”卡西法摇曳着绿色的头发，“一开始，我也只判断是带有恶意的诅咒，没想到会是这么麻烦的玩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叹气。这个诅咒从构成来看，是想要让夏尔死去，然后变成对方的傀儡。

　　“得想办法，把死亡的‘ei’改成连续和持久的‘Eoh’才行，”夏尔站了起来，把目光从英格威身上收回，“如尼文流传过程中，后期的futhark里有个叫Yngve的词，含义是大师。既然他有一个这样类似的名字（Yngwie），面对的又是如此不稳定的、针对对象不是他的诅咒，应当比我更占先机。所以••••••”

　　“所以？”卡西法接口。

　　夏尔打了个呵欠，不管不顾就往楼上走。卡西法抱着一根木头，不明所以地瞪着她。

　　“所以，我先去睡个午觉。”

　　这个诅咒由于夏尔的干扰，已经由恶意的人格替换逆转向了中性的自我重构，也就是说，英格威由永远的安眠变成了做做理想与现实的梦——如果他能够把握自我，不被诅咒利用，就能醒过来，回到现实。诅咒已经进了家门，必定要落到一个人身上，与其让夏尔自己冒险，不如让英格威先走一遭。

　　万一他走不回来了，也有机会让夏尔拉上一把。

　　卡西法静默一旁，在壁炉里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不过他也知道，夏尔只是在养精蓄锐，打算一击的手。他也得做好准备才行呢，想到这，他又往壁炉里拉了几根木头。

　　直到白天过去，进入黑夜，夏尔才从楼上下来，揉着眼睛问卡西法：“他还活着吗？”

　　“很遗憾，还在喘气，”卡西法冲着她翻了个白眼，“他没办法自己挣脱的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夏尔想了想：“潜灵。”

　　“原来是潜灵啊。”卡西法整团火缩成一个球，“我就知道••••••”

　　潜灵是教会常用的技巧，顾名思义，就是潜入灵魂的法术。在外部干扰不起作用的前提下，直接对内部进行接触，是个安全但又充满变数的法术。但是这个领域的探查需要当事人的绝对配合，若是没有配合，这个法术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所以夏尔才要拖这么久，拖到诅咒入侵到一定深度，不至拒绝夏尔的意识太强烈，又不至人格消失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给你三十分钟，”卡西法不容置疑地定下时间，“我讨厌意外。”

　　夏尔点了点头，用针刺破手指，在自己额头上画了“Rad”这个字——寓意精神的旅行。然后她在英格威的额头上画了另一个字，“Sigel”——寓意太阳的力量，光明战胜黑暗，她跪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带有一丝温度，但是这温度明显低于常人。通过卡西法，她凝聚起全身的力量，用自己的灵魂感受他的灵魂。

　　“英格威！”她从心里呼喊他的名字，并听到了微弱的回应。她跟随这丝若隐若现的声音跨越了绝对的界限，追了上去。那个熟悉的人影就出现在她身前，披着披风，步伐轻快。周围什么都没有，能看到的只有英格威和自己，除此之外俱是虚无。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温度，不知立于何物之上，不知基于何物存在。

　　她努力奔跑，在虚无中艰难地挪动，终于追上了他。她伸手拉他的衣袖，英格威回过头来，展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

　　这是英格威没错，但是是少年时期的他，个子比夏尔还要小，精致工整的五官只能用美丽来形容。夏尔放开手，赫然发现周围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风景。四顾之下，到处都是旗帜和穿着铠甲的士兵，战马的低鸣时时响起。再回过头，英格威本人则骑着一匹战马，头戴一个小小的金冠，手上拿着一把长柄战斧。表情怎么看都是个优雅天然的少爷，但是眼睛却绽放异彩。

　　静谧而浓烈的杀意之光。

　　“你是谁？”少年英格威问她，“从来没见过你。是父王派你来的吗？”

　　诅咒正在动摇他最强烈情绪的根本。这是场景重现，英格威记忆的一部分。夏尔猜到他身份不凡，但从没想过他是个王子。

　　“我是夏尔•潘龙，英••••••殿下，”夏尔伸出手，想跟他握手，“我们并不是初次见面，但我想•••••”

　　“噢，你是个女孩。”英格威发现了这一点，打断她的话，爽朗地大笑。这时进攻的号角吹响了，敌阵上千马匹同时跑动的声音如同雷鸣。灰尘扬起，空气震颤，杀气重重。英格威一把拉起夏尔的手，以惊人的力气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让她侧身坐到他身前。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阵前的，但是抓紧我。”

　　夏尔蜷缩在他胸前，看着他挥舞长柄战斧，直冲入敌阵。他手臂纤细但蕴藏着怪力，战斧不断巧妙地改变速度、角度，有时还混着刺击，随时都在巧妙地回转攻击方向，这是只有实战经验才能累积出来的熟练度。和他具有同等战斗水平的战士们集结在他身边，所向披靡。血液溅起来，滴得到处都是，汇成了红色的海洋，这不是势均力敌的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征服。

　　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匹跑着跑着，就跑上了城镇的街道，转为凯旋的巡游。杀戮的气息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庆功的欢乐。周围都是欢呼的人群，高喊万岁，在欢迎“三王子”的回归。夏尔仍旧坐在少年英格威身前，但身上已然换上了庆典所必需的华丽裙服。英格威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向群众致意，意气风发。

　　“殿下，”夏尔冷静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想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好啊，你想谈什么？”英格威一副我很配合，配合得不得了的样子，但接下来说的话证明他只是象征性问问，“讲讲我的部队真红疾风怎样？”

　　“真红疾风？”

　　“由特务战技兵组成的部队。”英格威大手一挥，周围又变成了一栋哥特式建筑。英格威身着简便的训练用服饰，带着穿着小洋装的夏尔出现在二楼圆形走廊上，可以看到一楼大厅里正在彼此缠斗的士兵。“训练是真刀真枪，淘汰者面临的是死亡，这就是特务战技兵的培养方式。”

　　“啊，是吗。”夏尔冷淡地说。

　　英格威就瞪大了眼睛，露出可以说是天真的神情。

　　“潘龙小姐，你的反应真特殊呢！”他解释，“别的小姐们从来都会说‘好可怜啊’，‘好残酷啊’，什么的。”

　　夏尔就轻轻笑了出来。

　　“确实很可怜、很残酷，但是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是你们的超乎寻常的强大，”她摇了摇头，“而且，我也不法改变现状。但有一件事，我想说很久了。”

　　“什么？”

　　“我不喜欢裙子！”

　　“可是潘龙小姐穿裙子很好看。”

　　“我穿什么都••••••咦！”

　　英格威将夏尔抱起来，从高空跃入了竞技场，灵巧地落地。他把夏尔放下来后，向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声。随即，训练场放进了两头夏尔从未见过的怪物，即使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能看出他们的高大和危险。

　　“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英格威微微一笑。他一把接住身边的战士抛给他的长柄战斧，向两头怪物冲去。只看到他那颀长的武器在空中挽了几个花，那两头怪物便轰然倒地。结束后，他回头向她笑，看上去十分可爱。

　　“你打算，通过近距离炫耀武力讨好我吗？”夏尔歪着头，平静地问，“对了，你是队长吧，你今年几岁了？”

　　英格威顿了顿，回答：“十二岁。”

　　“看吧，你比我小，”夏尔叹了口气，“顺带一提，我是个巫师。”

　　她举起手，口中念出咒文。这里只是英格威的记忆，稍微窜改一下记忆重构的单元数据就可以了。与此同时，她做了个把戏，在那两头怪物身上显现出攻击性魔法的效果，让他们凭空碎裂。
　　这应该是刹那间的事。

　　摇晃原本无法撼动的东西，将自我意识与思考拉到现实界面，这就是魔法。

　　但有些时候，要做到那一点，魔法并不是必须。

　　还有些时候，为做到那一点，魔法反而会碍事。

　　“与其花时间念咒，不若一击得手，”漂亮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英格威瞬间将战斧指向夏尔的喉咙，“你认为如何呢，潘龙小姐？”

　　夏尔呆愣了一下。英格威一点人味都没有，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她的，她没想到英格威居然会把武器指向她。看到夏尔这个样子，他脸上带笑，靠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混、混蛋！你干什么！”夏尔这才有了反应，又羞又气涨红了脸，“巫师本来就是要躲在战士后面的嘛！不同战斗方法就会有不同的时机！你为、为什么！”

　　“我希望你高兴，”英格威无辜地看着她，“看到你，我总觉得很熟悉，很喜欢。”

　　夏尔一听更加脸红了，忍不住捶打他的胸口：“想让我高兴，就赶快给我长大！回到现实世界！你这个、这个、大笨蛋！！”

　　她刚喊完这句话，就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迷了她的眼睛。等她睁开眼睛一看，如她所愿，英格威已经长大了，大的高过她一个头，但很明显还不是原版英格威的块头。夏尔忍住爆发的冲动，问：“你现在几岁？”

　　英格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十六岁。”

　　“你就不可以再成熟一点吗？！”

　　“你想要我多成熟啊？！”

　　“至少等你成熟到记得我是谁！”

　　“你不是潘龙小姐么？”

　　“你以前叫我夏尔！”

　　“我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叫你夏尔。”

　　夏尔气得无话可说，和英格威大眼瞪小眼，然后落败。她忍不住叹气。这里的一切都反映了英格威自身的思考，她这个外来异物连服装都不能自主决定，遑论其他。

　　“那是你新的女朋友？”一个声音问。

　　夏尔转过头，那是另外一个人，和英格威长得很像，跟纤细里暗藏锐利的英格威相反，看上去谨慎而温顺。

　　“不，”英格威回答，“她是我的宝物。”

　　对方愣了一下，正想说什么，但英格威不等他说，就转身带着夏尔离开了。夏尔可以感觉到，英格威的反应过激。不，不用感觉，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

　　那是恨。

　　滔天的恨意，怒火几乎都将附近的空气升温了。

　　“那是谁？”夏尔问。

　　“弗朗西斯，”英格威说那些话的口气，恨不得将对方的名字当作本人咬碎了吞下去似的，“我的哥哥，弗朗西斯·奥斯基，奥斯基王国第一顺位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