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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赠剑秋水 ...

  •   "南卿先生安好。"沈厌声音清浅,"我的伤已无大碍。终日闲坐,心中难安。不知......可否代为引见阁主?"

      沈厌静立廊下,晨光透过梅枝,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向南卿躬身一礼。她已在西厢房静养一个半月,伤势几近痊愈,见南卿正在廊下捣药,便上前施礼。

      南卿手中药杵不停,白发在晨光中泛着银辉。他抬眸看了眼沈厌,见她面色虽仍显苍白,但气息已稳,这才缓缓道:"阁主在你醒后次晨便已离庄,至今未归。"他望向天际浮云,"算来,也该是归期了。"

      沈厌闻言一怔。这些时日她只当江隐忙于庄务,这才迟迟未见,却不料他竟已离庄月余。

      "庄内诸事,自有章程。"南卿语气平淡,"你既想出力,不如好生将养。待阁主归来,自有安排。"

      沈厌默然颔首。她明白了,在江隐回来之前,她的去留终究未定。这些时日的安宁,倒像是偷来的光阴。

      三日后黄昏,夕阳西沉,将山庄的黛瓦粉墙镀上一层金辉。沈厌正在院中活动筋骨,演练一套最基础的拳法活络气血,忽闻山庄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了持续月余的宁静。

      蹄声在山庄大门外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

      沈厌收势,心中微动。她缓步走出小院,朝向主院方向望去。。只见风尘仆仆的江隐踏入院中,墨氅染尘,半张银质面具在夕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正大步流星地踏入院中。渊明紧随其后,面色沉静。

      江隐目光如电,扫过庭院,在沈厌身上稍作停留。见她气色已大好,身形也比月前利落许多,墨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却未多言,而是径直走向闻讯从东厢房走出南卿。

      "庄中可还安宁?"他声音带着旅途劳顿的沙哑,却依旧沉稳如山。

      南卿微微颔首,袖袂在晚风中轻扬:"一切如常。"

      江隐这才似乎松了口气,视线重新转回伫立在院中的沈厌身上。一个多月不见,她脸上的病气已褪去,虽依旧清瘦,但站姿挺拔,那双墨色的眼眸迎着他的目光,少了些最初的警惕与恍惚,多了几分沉静。

      他朝她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对南卿道:“进去细说。”二人遂往鹤老居住的东厢方向走去。

      东厢暖阁内,鹤老正在品茶,见江隐进来,花白的眉毛一挑:"还知道回来?"

      江隐解下大氅递给渊明,眉宇间带着难掩的倦色:"雪狼帮与北蛮勾结,欲图南下。幸得风鸣台密报,已在漠北肃清。"他将一枚狼首令牌置于案上,那令牌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折了三个弟兄,余孽四散,不成气候。"

      南卿执壶斟茶,雾气氤氲:"鹤老近来脉象平稳,只是夜咳未愈。"他看了眼鹤老,"还需静养。"

      鹤老闻言,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下:"整日静养,倒不如让老夫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江隐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那位姑娘呢?"

      "沈厌伤势已愈,脉象平稳。"南卿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三日前还问起你,想讨个差事。"

      "沈雁?"江隐银面具下的眉梢微动,"'长风万里送秋雁'的雁?"

      "是厌恶的厌。"南卿语气平淡无波,"前些日子鹤老散步时得知的。"

      江隐默然。这"厌"字太过沉郁,不似闺阁女儿的名讳。他不由想起永熙二年破庙中那个眼神凶狠如狼崽的女孩,蜷缩在角落里,额角还淌着血。心下掠过一丝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一扯。

      "名如烙印,未必由己……"鹤老轻咳一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那丫头眼神清亮,是块好料。只是...太过沉静了些。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

      南卿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响声:"根骨奇佳,心志坚韧,确是良材。只是......"他略作停顿,似在斟酌词句,"出身叩月楼,前尘难断。"

      "前尘如刃,亦可淬炼。"鹤老又咳了两声,目光却锐利如初,"端看做刀之人如何打磨。若是用得好了,未尝不是一柄利剑。"

      江隐静默不语,指节在案上轻轻敲击。恰在此时,渊明在外禀报:"主上,沈姑娘求见。"

      庭院中老梅犹存残蕊,暗香浮动。沈厌立在树下,见江隐负手而来,渊明侍立其后,宛若一道沉默的影子。

      "听南卿说,你想谋个差事?"江隐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沈厌敛衽为礼:"蒙阁主相救,愿效犬马之劳。"

      "你有什么本事?"江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沈厌沉默片刻。眼前闪过影月组七载寒暑的磨砺,那些在暗无天日的训练场上流过的血与汗。"我只会杀人。"她抬眸,墨玉般的眸子静如止水,"若阁主不弃,愿为护卫。"

      一旁渊明忽然开口,声音沉如金铁:“刺杀李维,独战六名‘雪狼卫’,重伤突围。这般身手,雷蛰台有目共睹。”

      此言一出,沈厌眼前顿时浮现那夜情景。那是她唯一一次任务,三月前刚从影月组出来,便被指派了坠月级的差事。这本不该是她这等新手承接的,但她默然受命,只因影月组第一条规矩便是服从。

      那夜户部侍郎府邸,寒风卷着碎雪扑面。她如狸猫般伏在飞檐阴影中,灰色夜行衣与瓦片融为一体,下方院落灯火通明。李维在六名护卫簇拥下疾步穿过回廊。

      她屏息凝神,待护卫换岗的间隙,如落叶般飘然而下。袖中软剑"灵蛇"倏忽而出,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取李维后心!

      "有刺客!"惊呼声起。四名护卫刀剑齐出,将她团团围住。剑刃破空,她旋身避过致命一击,灵蛇剑缠上最近那人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上面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更多脚步声逼近。她瞥见李维向书房方向退去,箭矢破空而来,她侧身闪避,左肩仍被划开一道血口。剧痛袭来,她却咬紧牙关。

      绝境中,她想起影月组的训诫:杀手无路时,唯有以命换命。

      她猛地掷出三枚柳叶镖,趁护卫格挡时如鬼魅般掠过庭院。如鬼魅般掠过庭院。灵蛇剑划出诡异弧线,刺穿两名护卫咽喉,直逼李维!

      "铛!"护卫首领的厚背刀架住她的剑,内力震得她虎口发麻。她借力后翻,剑尖点地,险险避开横削而来的刀锋。更多护卫涌来,她背上中了一箭,鲜血浸透夜行衣。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中。

      生死关头,她看见李维躲在山石后,露出半个身子。就是此刻!她拼着硬受一刀,灵蛇剑穿过护卫缝隙,如毒蛇吐信,精准刺入李维心口!

      得手后她毫不恋战,翻身越墙,借着夜色遁去,只留下身后一片混乱......

      "雷蛰台近卫统领一职尚缺。"江隐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醒,"渊明会带你熟悉职司。"

      沈厌躬身,衣袖曳地:"谢阁主。"她迟疑片刻,终是开口,声音轻若蚊呐,"沈厌......尚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江隐目光微动。

      “我惯用软剑。”她指尖无意识蜷缩,仿佛握住一柄不存在的剑,“恳请阁主……赐一柄新剑。”

      渊明闻言,忽道:“那日雪窝中,见姑娘右手紧握剑柄,至昏迷方脱手。剑埋深雪,若想寻回……”

      "不必。"沈厌斩钉截铁,声音里带着决绝,"旧剑已逝,但求新刃。"

      寒川所赠的"灵蛇",承载着被利用、被抛弃的过往,她不愿再寻,亦不愿再用。既已脱手,便让它长埋雾隐壁,连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起,永远封存在冰雪之下。

      江隐凝视她决绝的侧脸,片刻后对渊明令下:“取‘秋水’来。”

      一柄软剑很快呈上。剑身薄如蝉翼,出鞘时寒光流转,似一泓秋水潋滟。

      “此剑名‘秋水’。”江隐指尖拂过剑身,声如玉磬相击,“从今往后,它是你的刃。”

      沈厌双手接过。剑柄冰凉,却似有暖意渗入掌心。她屈膝半跪,剑横于前,墨发在春风中轻扬:

      “沈厌,领命。”

      春风拂过庭院,新梅簌簌而落。江隐目光掠过她低垂的脖颈,那里旧伤疤痕若隐若现,像是在诉说着过往的伤痛。

      他忽然道:“灵枢台有秘药,可消旧疤。”

      沈厌握剑的手一紧,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必。此疤......可警前程。"

      江隐不再多言,命渊明带她下去熟悉雷蛰台暗哨布防与巡夜规程。

      待沈厌离去,南卿从东厢缓步而出,白衣在暮色中分外醒目:"既已备好'秋水',职位也早有安排,何必多此一问?"

      江隐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目光深邃:"总要问问她的心意。强扭的瓜不甜,勉强来的忠心,终究靠不住。"

      "初来便任雷蜇台统领,不怕引狼入室?"虽经月余相处,南卿看得出沈厌不似叩月楼派来的细作,却仍存顾虑,"毕竟她的来历......"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江隐唇角微扬,银面具下的眸子闪着莫测的光,"我自有分寸。"

      暮色渐浓,最后一抹余晖映在"秋水"剑上,泛着温暖的光泽。沈厌回到房中,轻抚剑身,只觉得这柄剑仿佛天生就该属于她。窗外,春色正好。她的杀手生涯终结于雾隐壁风雪,而护卫之路,始于这柄春日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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