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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过去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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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翻开那本《契书册》,这本书记录了历年四大家族每次大型合作的契约,每一次的契约都有四家的家徽标记,以证实真实性。宋家的家徽自然在其中,苏在每次的契约末尾都能找到那个相同的图案。
一只脚踩鲁班锁的木鸢。
苏从顶层又扯出一本《宋氏录》,这书很有年头了,纸页脆得像落叶,全凭借巫力不至于散架。他翻到“印鉴”那一页,找 到“制式”的小标题。
家徽是家徽,印鉴是印鉴。这两者在《宋氏录》里是分开论述的。
印章可能随着朝代更迭不断变换形制,因此无法保证印章的延续性,而四大家族的合作关系又需要严苛的保密。所以宋家人用了一种特殊的方式来制造家族印章。
印章的印面用机关术和巫力共同制成:在印面底部的雕刻纹路里埋藏有很多极其微小的机关,在巫力的驱动下印面的纹路会发生变化,才能盖出真正的宋家家徽。所以表面看去的印章雕刻和真正的家徽图案一点都不像。同时,只有宋家族长足够强大的巫力才能驱动印面的机关,保证家徽始终不被外族人经手。
苏第一次看到这个记载的时候还有些嗤之以鼻,真麻烦,不像苏家,直接用带有巫力的草药汁随手写两笔或者按个指印就完事了。
至于印面表面上的雕刻,宋家人一般都把它们做得非常低调,一般是一些完全不搭边的造型。那猎人网站上展示的印章底部那些鬼画符还真符合这个风格,那印柄上的木鸢也很符合记载——
苏继续后翻,找到“印鉴-历代图鉴”,果然发现有几代宋家印章用了相去无几的鸟类造型。那个宋家印鉴是真的,多半是宋家某一代不慎流露出海外的,被当做古物来做交易了。
不过也不能排除持有印鉴的人就是宋家人的可能,苏敲了敲太阳穴。宋家这个家族对繁衍生息有一些奇怪的执念,每一代都人丁兴旺,家族人数甚至比另外三家加在一起都多。据说绝大部分旁支的宋家人并不完全受家族管理。清朝年间有大量中国人口外流,那有宋家人在海外生存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旁支要独立出去的话带走印章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H·dV……更像一个外国名字的缩写或者代号,也许是和宋家有联系的一些海外人士?苏越想越混乱,当务之急还是得整理出有价值的线索,联系那个H·dV尝试交易。这个线索来之不易,他可不想失之交臂。
苏把这个角落的古籍快速复习了一遍,最后决定以《宋氏录》《契书册》里的信息为主,作为交易内容。
至于苏,他想要的是和秘宝相关的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来打破自己现在调查时因为信息缺失陷入的僵局。那个印鉴能拿到手的话,就可以开始去一些宋家旧时活动的遗迹进行探索。
另外,苏认为,交易的内容未必局限于那个印鉴,持有人手上一定有一些他不知道、岳家没有记载的信息。到时候得想办法让对方多露点口风。如果对方提供的内容符合他的需求,就算人家问他要更多的信息,他直接把这些书的扫描件双手奉上也无所谓。
苏回到房间,再次打开那个交易界面,他思索了一下,无法追踪IP、没有联络方式、禁止用户聊天,那只能选择直接在评论区留言。
苏敲键盘输入。
“木鸢,鲁班锁。”只留了中文评论。
——用户名Sue。回复于2025/09/24。IP定位于中国河南省。
四分钟后,评论区有回复了,是一个网站链接。这个网站链接是有权限的,对苏是开放的,估计对方并不打算对外公开这次交易的具体内容。
苏点进链接,里面是一张中国地图的照片,用马克笔在银川市上狠狠点了一个点,墨迹把地图上小小的银川市全部盖住了。图上果然盖了那个宋家家徽,那只脚踩鲁班锁的木鸢在宁夏区的位置上作威作福,显然对方是会用那个印鉴的。地图的右下角有一个很潇洒的字迹:
Sep.26 Library Pads——H·dV
这次没有利维坦公会的任何标记。
苏把这张图上上下下看了七八遍,愣是没瞧出其他线索,不由得脸色铁青。他突然很想把键盘砸到地上去,或者钻进电脑里揪住那位H·dV的衣领死命摇晃,最好把他的脑瓜子晃出来!
银川。九月二十六号。图书馆。电子平板。没了?!
你待怎的?九月二十六号银川怎么着?图书馆和平板又是什么意思?
是要我找人?找物?交不交易?线下面基?没有新的联络方式,没有接头暗号,没有新的交易条件,没有更具体的地点,连对方什么来路都搞不清楚。偌大一个银川市,难道要一天之内把所有的图书馆都跑一遍吗?!
整这么隐晦做什么,你当特工接头呢?!
这留言跟没留也没多大区别了。苏面无表情,努力压下内心的焦躁。那只能自己想想办法了,不管怎么说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九月二十六号当天他必须出现在银川。找一个图书馆。还要有一个平板电脑。
苏敲敲太阳穴,再多看了几眼那张照片,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对方会用那个印鉴。
意味着持有印鉴的人是个宋家人,巫力足够强大。或者至少有一位这样的宋家人作为助手。
苏的脸色有点难看。
如果对方有足够的巫力来用这个印鉴,那很可能这个宋家人有一定的地位;有地位意味着能接触的秘辛会更多。那对这样的交易对象来说,苏手上那些古籍就是一个很鸡肋的交易筹码——哪个自己家族的人会用交易来换取自己家族的信息呢?
苏的脑袋飞速转动,会用巫力,已经确认的宋家人,拿一个印鉴做提示进行交易……苏突然有一个冒险的推测。
藏书阁里的古籍说过,根据记载只有四个修巫家族,如果对方对宋家已经足够了解,那他会对其他三个家族的事情感兴趣吗?
苏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可以成立的。首先,那个印鉴用于四大家族历届契约的盖章认证,对方可能也能查到这点;再次,这印鉴是一个流落海外的文物,说明它至少不在现在境内的宋家的掌握之中——按照记录,这个家族行事一向谨慎,连隐退的地方都极为保守,鬼知道他们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海外宋家看来是真的存在了,离开本家多年,联系自然不那么紧密,那他们想知道一些老秘密也说得通。
那就给对方一些三大家族的信息。
苏自己就是行走的三大家族之一,苏家唯一一位族人,也是本代族长。
得安排一场单刀赴会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苏的思绪,他转头看去,九月在门口端正地向他行了个礼。
“二当家的死过去了。”他说,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掩藏不住的焦虑。
苏翻了个大白眼,不耐烦地把电脑砰的一声合上了。
“几时发作的?”苏快步朝里院走去。
“两分钟前。”九月健步如飞地跟在身后,回道。
走廊七拐八弯的,苏熟门熟路地找到那扇圆形拱门,进院就瞧见一个消瘦的灰色人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是岳家二当家,岳观山的小弟弟,岳观岚。
苏蹲下去号了他的脉。没什么意外,脉绝,探不到一点波动。苏四周看看,旁边掉着一个鸟笼,看来岳二是寻常走着路就死过去了。笼子里的鸟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带他去床上。”苏拍拍衣服。
九月照做。
苏打开自己随身的针筒,里面有三十根长约十厘米的金针。苏探了探岳观岚的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确认这回它们没有错了位置之后,下手如飞,以针灸穴。
百会、命门、谭中、气海、鸠尾、神阙、太阳、心俞、涌泉、人中。苏眼也不眨地在十大要穴行了针,一般人的治疗不应该在这些要命的穴位同时下狠手。苏的行针也相当随便,完全不讲究进针深度和手法。不过,苏给岳观岚做了十几年治疗,这一套操作使的是一个炉火纯青,毕竟这位岳二的情况颇为特殊。
苏每一针都毫不客气地深至经脉,同时将白色的巫力凝聚其中,总共十股强大的巫力毫不客气地打进岳观岚体内。行完了针,苏将巫力凝至指尖,在十根针上各自屈指一弹!
岳观岚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苏见他醒了,迅速收回所有金针,把他扶正坐直,当胸一掌就拍,然后把他的身体转了半圈,又在后背用同样的力度下了一掌。
岳观岚的神志完全清醒了,他四处看看,发现自己在房间之内,看着天花板愣愣地出神。九月在一旁递上一盆热水和毛巾。岳观岚不接。
“这回有多久。”他头也不回地问。
“十五分钟。”九月答,见主人的情绪没有过分失控,内心松了一口气。
岳观岚不置可否。良久,他取了毛巾沾湿拧干,把脸埋在毛巾中,依旧一言不发。
“距离上次发作有九天。”苏面无表情地说,他对这事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宽慰病人的表示。
“不必提醒我。”岳观岚小声道。他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因为这天生的怪病,他一向羸弱,眉目哀愁,很难有高兴的时刻。苏看看他那一脸的病容,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摇摇头,无动于衷地转身离开房间,放那主仆二人缓解情绪。
随时随地就会死过去这种事,岳二永远适应不了。换谁能适应得了呢。
命是如此罢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和他倒有些许的同病相怜。不过苏从没把这样的想法表露出来,他对岳家没有什么同理心。
他在里院门口撞见了岳观山。
“又发作了?”岳观山脸色不变,他没指望从苏口中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他对弟弟的事已经不甘心地认了命。
苏点点头。
“这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岳观山又问,曾经的意外依旧让他耿耿于怀。
苏摇摇头,绕开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修长削瘦的身影在风中像一根孤独的劲竹。岳观山站在原地,面色黯然。
岳家命运如此,苏在过去二十年中已经学会置身事外。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苏不无讽刺地想。还有不到一年,尽管早就知道最终的结局,他依然不愿认命。他可不想在生命的最后像个种马一样被岳家借种生子,每思及此他都会被强烈的不甘烧心灼肺。
如果是秘宝,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他拢紧衣襟,回到藏书阁内。
后天的会面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希望那条线索有明确的价值,不要像以前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的次数太多,总会感到更多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