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华》喜夏

7、摇曳多姿的过往

　　我为什么转学，这不是什么秘密，可因为早恋被勒令转学，虽难登大雅却也够炫目，很不凑巧，我，丁蔻蔻就是女主之一。
　　这部戏挺悲催，结果也是让人很是唏嘘，女一三回首的离开，男一落寞的站在校门口踌躇，女二据说省城各家精神病院都留下了她的足迹，男二剃了小平头，在我隆重的注视下随着那个狭长的音量远去。
　　女一是我，男一是仇亮，女二是陆羽，男二是郭凯，这伙人全是我以前风花雪月里的搭档，最后死的死，残的残，没死没残的那个还在折腾。

　　说起我的以前，刚开始的时候绝对让你看不出一点青春疼痛文学的那点雏形，最多就是一童话。因为我的生活很简单，那便是一早爬起来，先洗脸，再梳头，收拾整齐，打扮清楚，确定了我的小背心和小袜子都有穿后，昂首出门。
　　门外，会有一个稚气少年已经在路口那棵老槐树下等我，他叫仇亮，白皙的皮肤，洁白的牙齿，每次挥着手叫我妈阿姨时，总是像高露洁家的代言人，一闪一闪亮晶晶。
　　当然，我们的认识源于两家父母关系，因为仇亮一家人都在丁爸的厂子里做事，管理层是他爸，会计是他妈，保安是他叔，而他，被寄予厚望的和我惺惺相惜，好好学习，成为那个公司第二代的楷模。
　　那些年，我们也没有辜负大人们的隐隐期望，他第一，我一定不会把第二旁落，我第一，他就很委屈的让位，谁让我们是双剑合璧呢？老师们常常在家长会的时候这么和我们爹娘说，你们真会生，这两小孩郎才女貌，就差没说郎情妾意了。

　　他们肯定不会说了，而我们也没那觉悟，记得那些年，仇亮总是罩着我，我说我妈忙没空给我带饭盒吧，第二天他包里就会多一个和他同等菜色的盒饭；我说累了不想读了，他会脚步轻盈的绕到我身后，锤锤胳膊抓抓肩膀；我说要有人欺负我了，你咋办？
　　那小子甩了下额头的刘海，特海派的表示，以你为主，一副甘心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义气样，那时我幸福的得瑟，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他还没遇到陆羽，那个每个男生心目都期待出现的女子。

　　陆羽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她扎着小辫子到我们班时正是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初次见面她的委婉可人就吸引了我们班那群男生对于理科女生已经失望透顶的目光。
　　也是，这么个平时话不多，文静得跟琼瑶里的女主一样的人注定是会让男生垂涎，女生鄙夷。而她喜欢上仇亮，却是高二那年被我无意发现的，甚至我觉得那妞可能是有意的，要不平时和我没什么交情的她凭啥生日的时候要约我去她家啊？
　　可是那时我单纯，还去精品店精挑细选了一个洋娃娃背着就上门了，好吃好喝一顿后，还和一大群的姐妹一起偷窥到人家摊开在书桌上的日记本，看到一直文静的陆羽同学对仇亮同学那段缠绵悱恻的暗恋记录，一帮女生惊呼，感慨，最后便齐齐对我这个天天和仇亮厮混一块的原配投以怜惜的目光。

　　那目光深远，寓意深刻，我读出的大多三种，其一觉得我被看似柔弱的陆羽给下了套，小三正式宣战了；其二冷眼旁观全班两位美娇娘的格斗，完全符合看客的标准；其三应该是有种脚底抹油目空一切的思想，谁又不是谁的妈，管你爱谁谁的。
　　大概是房间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太过响亮，陆羽一看到我们都围绕在她的书桌前，把眼瞪得和上吊的人一般突兀，脊背有点僵直，神情凝重，又略带羞涩。
　　我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觉得陆羽像个电视剧里的反派角色，就连楚楚可怜都装的那么二流。

　　我说，仇亮不会喜欢你的，然后把头一抬，如同一个高傲的公主在人家可怜巴巴的眼神下甩头离开。可我没想到，几天后我会听到仇亮和我说，蔻蔻，我爱上了一个女生。
　　“谁？”我吃着他卖给我的冰激凌，用力舔上一口。
　　“陆羽。”仇亮眨着那双明晃晃的眼睛，笑得明媚如阳，跟个大孩子似的抱着大腿问我，“蔻蔻，你能帮我吗？”
　　我丫的就想一脚把这头蠢驴给踢开了，可我还是很认真的问他，“亮子，你确定你要早恋吗？老周把你当宝，靠你给他争光呢？你妈把你当龙养着，指望你光宗耀祖呢？你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不成熟的爱情上呢？”
　　那厮学着普罗米修斯一副深层次的思考后，扬起后脑勺，跟个表演胸口碎石似的一拍，磨拳霍霍，“我考虑过了，可以试一试。”

　　那时流行看聊斋，我下意识就把陆羽和狐狸给联系在一起了，我想仇亮这个书呆子注定悲剧了。
　　我瘪嘴，那副老大不愿意的表情就是个二百五都看得出来，偏偏那个死书呆子就是不懂，蹦着跳着就跟个猴子似的在我身边绕，我不得不感叹，爱情的欲望让人颓废啊！
　　为了证明仇亮口中我们那纯洁无暇的友谊，从此，我就跟个隐形人似的穿插在这对小情侣中间，仇亮想和陆羽约会，就会派我当盾，在他妈面前由我出马那就是两句话的事。
　　他们第一次牵手，我舔着冰激凌看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我还是舔着冰激凌看着，直到他们第一次接吻，我把冰激凌一扔，尴尬的躲开了，不过那蜻蜓点水似的碰触还是让我替两人脸红心跳了一把。
　　仇亮摸着那还没来得及长出的胡须说，恋爱原来如此啊！
　　后来为了感谢我，陆羽还送了我一本日记本，可惜，每次看到都让我觉得自己被算计，早就扔墙角了。

　　只是毕竟当时年少，忽略了人生不是故事这个最为重要的认知，时光茬苒，即使你拼命想从故事里得到你的人生，但那也不是你真实的全部。
　　偷吃腥的猫，终究是会被发现，仇亮的恋情被发现后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
　　其一，仇亮她妈第一时间跑到学校，发挥着悍妇的本色在众目睽睽之下抽了陆羽一巴掌，并当场赠送了一个“小狐狸精”的外号给她，当时我正和同桌打情骂俏，刚反应过来陆羽就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睛看着我，就像那一巴掌是我扬起手落下的一般仇视。
　　对于我来说，虽然我对陆羽这个女生不舒服，但是本着能帮则帮的原则，我已经是全身心投入了，这会那抹眼神完全是在抹杀我所有的付出。
　　妈的，越想越来火，所以仇亮妈妈走后，就换我上马了，气冲冲的走到陆羽面前，撂着膀子问，“你瞪我干嘛。”
　　那陆羽想必也是被惹怒了，憋着一口气对我嚷，“你下贱。”
　　这个神经病，刚才仇亮她妈刚骂了她一句，这会反过来就给我用上了，要不是当时周遭有人拦着，我指不定上去就呼呼两巴掌捍卫我少女的尊严。
　　可我还没来得及呼，仇亮就跟个骑士似的把她拉走了，拥在怀里，拽在手里，就怕捏碎了一般心疼，对我却是回头一脸冷冰冰的仇视，看得我心哇凉哇凉的。

　　其二，我被丁妈严重训斥了一番，说我背信弃义，一点都没完成党和人民交代给我的任务。
　　这是什么时代，就知道，好人不好做，仇亮和陆羽那对壁人认为是我告密，这里还责怪我思想不纯正。
　　我一来火，手掌往那桌子上一拍，震得窗台上的猫都跑了，也把我妈吓得直捋胸口。

　　其三，仇亮一通电话把我叫了出去，指着我鼻梁说，丁蔻蔻，你真他妈不是朋友。
　　好吧，陆羽没把我惹火了，我妈也没到火候，倒是仇亮真的点燃了我熊熊烈火。
　　人一火，心就急，心一急，口就不遮拦，一张嘴，便跟点了炸弹似的，冲着仇亮就喊，“你才他妈才不是朋友。”
　　一段时间的沉默无语，这么多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就算是他害我考试不及格被老妈罚站了2个小时，我也一笑置之，惟独这次。

　　他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台阶上，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体在黑夜里越发的显得孤寂，而我站在他的对面，不觉拔高了自己，可我毕竟不是他妈，也不能伸手去抚摸一番安慰，只能呆呆的看着。
　　“我爱她。”他喃喃自语。
　　“你放屁。”我的声音犀利得仿佛是一记闪电划破了那份刻意保持的宁静，“现在的你懂什么爱啊，人家说爱是一辈子的，你的一辈子就这样了。”
　　“是。”他默默点头，然后把头整个埋进大腿内侧，不再抬起。
　　我沉默了，或许是当时我还不懂得爱情，所以无法理解那份情到浓时方恨少的悲凉，只是我们当时都不知道，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来袭，因为没多久，我便真正意义上经历过痛彻心扉和哀怨。

　　其实在仇亮和陆羽爱得如胶似漆的时候，我也正经历人生的最重要一段旅程—拒绝。
　　只是我的拒绝对象比较人品，隔壁电子职专的郭乐，人品如他据说只是因为在我们学校篮球场对我匆匆一瞥后便将我的容颜深深印刻在他的心里，茶不思饭不想就知道在校门口张望，哪怕是一眼，都足以慰藉他的相思之苦。
　　他形容我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中龙凤，现代昭君，21世纪的西施，17岁的杨贵妃，他眼里的貂蝉。
　　这是他辗转到我手里的情书内容，记得当时我正在喝水，喷出的水柱差点就破了世界吉尼斯纪录。

　　那时陆羽和仇亮正处于热恋中，闻风而至时一副兴奋溢于言表的模样，拍着我肩膀就说，“蔻蔻，有人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郭乐那是什么人？整个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那时的我只觉得陆羽的笑阴险得让人得瑟，抬头就送了她6字箴言，“太幸福招天谴。”
　　陆羽和随后而来的仇亮同时愣住了，刚好我还在兴头上，马上补充道，“好啊，你们就继续幸福着等天谴吧！”
　　于是这里我话音刚落，那里陆羽明若星辰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那明晃晃和盛开玫瑰般艳丽的笑容就这么被我扼杀在最初开花之时，惹得那位黄花大闺女盈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为此，仇亮愤恨的瞪了我一眼，那时他们在学校还是不敢太张扬，可是放学后，仇亮就不乐意了，按住我的车头就指责我对他的女人不敬。
　　我白了他一眼，“再瞪，我就告诉你妈你恋爱了，天谴马上就到。”
　　仇亮手下意识的一松，我那是鲤鱼打挺似的骑上车就消失在车水马龙之间。可是天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和我妈告密呢，仇亮她妈就杀到学校了，而且闹得轰轰烈烈，也让仇亮在校门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了我。

　　一周后，郭乐给我写情书的事也被知道了，我们班主任老周一下好像便苍老了好几岁，金童玉女全栽早恋上了，让本想着靠我们打响金牌班主任招牌的他很是受伤。
　　不知道为什么，我猛然发现那时仇亮和陆羽看我的眼神，好像带着几分窃喜，就像我摊上这破事就能替他们分摊点痛苦般。
　　陆羽我是无所谓，可仇亮不行，他是我死党，是我青春期里第一个男性朋友，是我认为可以仗剑走江湖的哥们。

　　为此，我和仇亮大吵了一架，背着我爸我妈，背着他爸他妈，在学校后的大草坪上，在光秃秃的草地上，仇亮用他与生俱来的明亮眼眸死死的望着我，即使我别过脸了，他还是瞪着。
　　他说，“丁蔻蔻，你就是个榆木疙瘩。”
　　我说，“你才榆木疙瘩，你不止榆木疙瘩，你脑袋还被驴踢过，被门夹过，被大象踩过，我那么帮你，你还怀疑我去告密，现在好了，我也被扣上一顶早恋的帽子，如意了吧，瞧你那眼神，两字，孬种。”
　　“丁蔻蔻。”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握紧拳头，“你真的不懂吗？”
　　“懂屁啊懂。”我白了他一眼，“我管你爱谁，可你别招惹我啊，你说，郭乐给我情书那事是不是你和陆羽……”
　　“可你招惹我了。”仇亮硬生生掐断了我的话，“从初中开始你就招惹我了，我喜欢你，你懂不懂。”
　　他看着我，就那么看着我，用一种让我读不出思绪的表情，和一双哀愁的眼睛，他就那么真切的站在我面前，却说着一些恍恍惚惚的话，那份迟疑，那份热烈，随着他微微抽搐的嘴角一扬，通通进了我的耳。

　　我一时语塞，只能那么懵懂的看着他，看着他身后突然闪现的一个人影，从模糊到清晰，再由清晰到迷茫。
　　他动了动脸部肌肉，大概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被我悲怆而震惊甚至是苍白的脸庞给吓到了。
　　“陆羽。”我缓缓吐出两字，再配合着超级无敌的震惊语气。
　　那是一场最为可笑的告白，伴随着我面前两个人同时的转身而宣告失败，陆羽颤巍巍的转身，加上仇亮无措的表情，在我眼里构筑一幅最为痛楚和悲伤的画面，风停了，却没法将伤害在那一秒也随之暂停。

　　第二天，我刚进学校，就看到闹哄哄的一群人围在教学楼前。
　　拨开层层人群，我看到了走廊处泼满了骂陆羽的话，鲜红的油漆和血色一般腥红，在阳光下艳丽得让我睁不开眼。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陆羽，她低着头，被她母亲拎着头发从我身边走过，路过那堵墙的时候，她怨恨的看了我一眼，而我却还是只能站着，静静的站着，直到有人拍着我肩膀说，让开下，我们要清洗墙壁，我才踉踉跄跄离开。

　　我办理转学手续那天，曾经走过那里，那堵墙已经比学校里任何一隔地方都来得白皙，白到让我找不到过去的印记。
　　坊间流传这出闹剧是外校学生为了追求陆羽未果所为，她成了最可恨的女主，脚踏两只船的结果是可悲的。可是直到警察敲响了我家的门，我才知道那个外校学生是郭乐。警察叔叔摇摇头说和我妈说，幸好你家闺女没和那样的男生扯上关系！
　　我妈回头看了我一眼，特满意的点头，在她眼中我读到一种自豪，其实我忘记告诉她，郭乐追过我。
　　后来，我听说陆羽在我转学后也休学了，在我给老周挂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陆羽精神有些不正常。他很庆幸，让我离开原来的学校，因为流言总是那么惊悚，他说青春可以是冒险，却不该是恐怖。
　　我也忘记告诉老周，在郭乐问我如何才能喜欢他时，我说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我说让陆羽消失在我面前。

　　那时舅舅问我，如果我的名字被那么雕刻在学校，我怎么办？
　　我说你侄女那么彪悍，谁敢啊！其实我同样没有告诉舅舅，我曾经好几次梦到陆羽。
　　梦里的她笑得捻花染月，在蓝天白云下越发的清新脱俗，红红的脸颊，洋溢着充满甜香味的青春气息。
　　她撩起裙摆，在我眼前奔跑，迎着余辉，我想追，却迈不开步伐。
　　她笑着走近我，停下脚步，朝我露出如天使般温暖的笑，我也笑了，笑得赢过日月，争过星光，直到她的眼睛流出红艳的血色，缓缓的流下，布满我的梦境。

　　陆羽，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你，你会不会认为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玩笑。
　　很多年以后我明白，有些时候我们失去的那些永远，就是我们想要的永远，不过当时不自知而已。
　　而很多罪过，只能选择自私的遗忘，我想我并不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