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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知错能改的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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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年景带我们去的餐馆叫做“好再来”,坐落在一条繁华小路的岔道内,店面装修朴实,处处散发一种近乎简单的氛围,做的也是一些家常小菜,但是每一盘端上桌,却都是香味四溢。
“饿了吧。”我拿了双筷子递到仇亮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碰上仇亮的眼睛,自己就变得特脆弱,才说了一句话,眼睛就迷离得不行。
而他就跟个孩子似的眨巴眼睛,抚摸过我的额头,表情那是一点不矫揉造作,好似习惯成性了。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他微笑着问我。
我那是鼻子一酸,眼泪便扑哧扑哧往下掉,和我掉眼泪一样迅速的是身边两个男生抽纸巾的速度,我盯着面前的两只手,义无反顾拿起池年景手上的猛擦。
仇亮安静的缩回手安放在腿上,低垂的眼帘使我又有些动容,我想起我们曾经那么亲密,他会替我酸疼的肩膀按摩,会背着我走在田埂边唱歌,可现在,我怎么会这么故意的去伤害他。
我不懂,到底这半年,我们缺失的仅仅是友谊吗?或许还有一道看不见却存在的鸿沟,如地裂般已经隔绝了彼此。
这顿饭,仇亮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除了池年景问他合不合口味时,他还能跟个羞涩的孩子般点头。
我也很沉默,沉默到面前的一盘青菜都已经被我给消灭了,池年景扣扣桌面吸引我的注意力,“你属兔子吗?就吃草不吃肉?”
这话说得,可我往碗里一瞄,还真的都是青菜叶子,不由得尴尬一笑。
池年景夹了个排骨放在我碗里,“吃吧。”扭头又问仇亮,“你们喝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
“可乐吧!”我抢过了仇亮的话,其实我是故意支开池年景的。
仇亮看到池年景起身离开包厢,方才放下筷子,像个智者般一句话点出了我企图,他说,“你在利用他让我对你死心。”
我仰头看他,那一根根下巴上突兀的青须如同一根根针般扎在我的心头,点点的痛,不太明显却真实存在。我想反驳来着,可他说错了吗?我明媚的眼睛里倒影着他的轮廓,曾经俊朗的,现在却憔悴的面容。
“蔻蔻,我是个罪人。”仇亮把头缓缓低下,当低到一个程度时他低沉的嗓音在密闭的包厢里越发的厚重,他说,“人总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蔻蔻,你知道,有些话有时比杀人的刀子还利吗?”
仇亮顿了顿,确定我一直认真的听着才又继续开口,“我不仅对不起陆羽,也对不起你,其实那天陆羽被她养父带回去之后,她一身是伤的跑来找我,她说让我带着她离开,离开那个家。 可我退缩了,不对。”仇亮摇了摇头,“我想那不是退缩,而是往死里逼她。”
我沉默。
“我告诉她,带她走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她那么肮脏的身体不配。”
我还是沉默,静静的听着,然后捏紧了拳头。
“蔻蔻。”仇亮带着忐忑的语气转头看我,“你说我是不是很毒,她来求我,我却让她去死。”
“是,你还是个孬种。”我看着眼前这个低声啜泣的男人,起身便是一拳打在他的眉心位置,那是结结实实的一拳,因为我的手痛了,他的身子摇晃了。
我揪起他的衣领,目露凶光,“仇亮,原来你早知道,那我还为了没告诉你陆羽的事良心不安,我还为了瞒着你这事选择转学,搞了半天,我们他妈都是傻子,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群人跟猴子跳大神的折腾,你自个偷着乐是吧!”
“不是。”这个男人弓着背,才说完一句话,身子已经不受控制般顺着墙角缓缓地滑到地面,最后是将这个脑袋埋进大腿内侧不停哭泣着。
我冷笑,这是个什么事?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冷的,冷冷的看着他。
“为什么?”我从牙齿缝里吐出三个字。
“我害怕。”他也挤牙膏似的说出三个字。
“我怕,蔻蔻,我不想搞出那么多事的,我原来只是想用她来刺激下你,可是她养父看到了我和陆羽在房间里,他敲诈我,不然就要告诉学校,告诉老师,你知道我妈的个性,后来陆羽告诉我关于她养父侵犯她的事,我就以为抓到了把柄,我可以从这对父女面前解脱了。可是没想到出了那件事,我当时真的怕了,我就想把她推得远远的,远到我的视线之外,可是我错了,当时她的平静只是用来迷惑我,蔻蔻,她在报复我,她用发疯折磨着我,一辈子折磨着我。我告诉她母亲那件事的时候,她妈竟然说我在污蔑,蔻蔻,你知道这是事实对不对。”
我冷笑,“所以你要我去作证?说17岁的少女一直被她养父欺负着,帮你解脱?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男人。”
“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见你。”仇亮抱着头使劲摇着,一下一下的撞向雪白的墙壁,就这样,他哭着,我看着,我流着眼泪的咬着牙根看着他哭。
池年景和服务生进屋的时候,包厢的气氛早就诡异到不行,一个气愤至极哆嗦着的女人和一个哭泣到嘶哑的男人,在一片狼藉的碗筷碎片包围下对视着。
“我们走。”我抹了把鼻涕,突然起身抓起池年景的手臂,几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朋友呢?”
“管他去死。”我拉着池年景,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了有那个人存在的地方。
曾经,我想过我还为他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帮他脱离那种痛苦?可当他请求我那么做的时候,我却迟疑了。
人家都说秘密都是藏不住的,可那一刹那,我真的想一辈子将秘密藏住。
路口处,池年景拉住跟个急行军似的我,低下头关切的询问,“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好好的。”
“不好。”我才一开口,硕大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下倒是把他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想给我擦眼泪,伸手吧觉得不妥他又缩了回去,找纸巾吧口袋里摸了半天都没捞出什么,最后他脱下外套递给我,“擦擦吧。”
可是我没接,只是身子自然的往前一靠,便团团的抱住他,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啊,通通毫不客气的粘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楞了楞,可是即便是面对我如此大的冲劲也依然跟棵大树般屹立不动,任凭我哭得天花乱坠,都只是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那摸样特像我爸,和蔼,亲切,散发熟悉的味道。
“别哭了,跟个大花猫似的不好看。”池年景双手摁住我的肩膀,便顺利将我的脸抽离了他的怀抱。
我低着头,咬着嘴唇,比目鱼似的眼睛狠狠盯着我的脚丫,眼泪也就那么疯狂的流着,好像一旦停下,真的就没了。
我不知道过去的过往是有多难忘,可是当你转身之时,原本总会在街角等你的人突然消失了,会不会如我般痛彻心扉。
仇亮并没有走远,他一直跟着我和池年景,我埋进池年景的怀里痛哭的时候,他落寞的身影亦被不远处的路灯拉得老长。
他憔悴了,他落寞了,可那真的是他罪有应得吗?
我记得我舅告诉我,世界上本就没几个好人,如果总以好人的标准要求自己,那是自个找罪受。
是啊,如果我自己都成不了好人,怎么去要求另一个非要做得伟大呢?
有时我觉得老舅的话就是精辟,短短几字,就跟暮晨晚钟似的让我豁然开朗。或许我做不到原谅他,可是我也没资格去责备他,当一个人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好像烦恼立马就减少了许多。
“去吧,好好谈谈。”池年景微侧身子,哪怕他不明白原因,也愿意这么相信我,然后留出一段空隙让我看清楚那抹路边悲凉的身影。
我不痛,当我又一次站在仇亮面前时,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那天,我们站在昏黄的灯下促膝,就像儿时我们蹲在墙角边躲猫猫一样蜷缩着身子,矮矮的灌木丛遮住了小小的我们。
而现在,当我们长大了,大到可以拨开浓密的荆棘时,却因为怕疼而躲藏着,好几次,我们都准备好了,可还是退缩了。
仇亮说他要负责,我不懂18岁的他如何,又为什么要去负责另一个人一辈子,就因为那份退却吗?
可是当我说出你的肩膀太脆弱了,这个有着明眸皓齿的男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甜甜的,让周围的空气都带着蜜味。
我靠近仇亮,当炙热的光线准确的打在我的脸上,我竟然只能直直的看着他。
“送我去火车站吧!”他将背包拉紧,抿抿嘴说道,那原本脆弱的肩膀刹那间变得强壮了。
我默默跟着身后,犹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仇亮执意要走,池年景游说着他多住一天,却只换来他的摇头。
是啊,我了解的他有时宽厚得不像话,有时又倔得和牛一般,趁着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去窗口帮仇亮买好了最近的车票塞在他的手心里。
仇亮看着我,露出默契般的笑容,他缓缓地弯下身子凑近我的耳畔,悄然说道,“蔻蔻,你一定要过得比我想象的好。”
“不是幸福吗?”我笑得诡异,看着他的眼睛早已不自觉又湿润了。
“是,是幸福,像花儿一样幸福着。”他点头,充满力量感的一下一下。
“嗯。”我也同样努力地点头,然后在嘈杂的候车室里和池年景并排站在一起,无论身边多么吵杂,可是仇亮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晰着。
我不敢告诉他,请你也要幸福,因为他正向着一条我一直规避的道路行走着。
这个我青春时代共患难也共欢乐的男生,终于还是用一种潇洒卓绝的方式离开了我的生活,他往前的每一步,都预示他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以后我看到他,是该用哪种眼神,是怜悯同情还是羡慕,可至少在现在,青春教会我们什么是无悔,它孰轻孰重,却一直捏在我们指尖。
回去的路上,池年景头一次耍赖般要我请客,理由是我掀翻了一桌子的菜,他饿了。
起初我对于这个男生的娇蛮有些无所适从,可终究还是心软,“买杯奶茶请你可以吧?”我扭头看他。
“真小气。”
“不要什么都没了哦。”我狡黠的笑笑,可人已经被他动作迅速的拉到奶茶店前。
“老板,两杯奶茶,一杯小的一杯大的。”我听着耳畔轰隆隆的火车压过铁轨发出的声音,特傻气的比出两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