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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乐极生悲的化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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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好近,好像往前迈一步心情就惆怅一分。
我不懂走在面前的男孩是否能体会我那种想将有距离的路途变为漫漫长路的期待,只是树荫斑驳,在橘红色的路灯下,任何人前月下的温馨一旦达到极致,那些情侣的呢喃耳语都显得如夏季知了啧啧在耳。
我无意驻足旁听,风却带着那如痴如醉的甜言蜜语轻抚耳畔,那长长的林荫小道便因此而诗意迭观。
车辙成声,背影撩人,池年景在我前面走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两个词,当转过街角,拉长的身影骤然停下,我却因为止不住而撞上了他的背。
稚嫩的,却又□□的,异常温暖的后背,而当他回过头,如银河倾泻的炫目依旧让我后退了几步,他一个箭步拉住了我,用以制止我的踉跄倒地。
“你就不能和我并排吗,干嘛非跟一媳妇似的跟我后头。”他抿着嘴唇,身子往里一侧,便顺利的为我让出一道。
“什么小媳妇啊!我才不是。”我将手反握,往前轻轻一踏,不经意碰触到他的肩膀,便似一阵电流穿过。
我看到池年景笑了,或许有些人的笑容就是那么天生炙热,暖到你心里,住下了就不出来了,我摸着自己发红的脸颊,在池年景寓意深刻的表情下,一步一步的往前迈。
我和他,亦可以在如今寂静的夜晚,没有手牵手,却并着肩膀走过那条熟悉的街,转过那个熟悉的弯,或许这便是初恋时分最高境界的追求。
我遇见过那么一个人,可以让我整夜失眠,辗转反侧,当卸去了白天的光鲜,独留那丝温暖。
第二天,我处于失眠的后遗症当中,就连傅梓华的故意挑逗都没法激起我的战斗意识。
那家伙大感无趣,撇撇嘴就和涂斐哥俩好去了,可是我一落座看到池年景,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马上桃枝乱颤,傅梓华笑嘻嘻的在后头叫,“丁蔻蔻,你越来越像伍佰他妹。”
我知道,他总是嫌弃我的南方口音不如他的东北腔调来得官方,刚扭头就又听到他喊,“笑得跟二百五似的。”
全班一阵哄笑,好吧,不予理会,我抽出课本,准备用勇士的心情迎接那讨厌的化学课,没办法,我永远没法对我们那个瘦啦吧唧的老师怀有革命情谊,谁让他每次都找我茬。
“上实验室了。”池年景拍了拍桌子,就跟赶鸭子似的哄着一群孩子出门了。
和我在化学老师中反面教材不同,人家池年景就是老师眼中的喷射式战斗机,一旦他老人家忙不过来,这么个国宝奇才自然就成了助手。
因为童言和我都属于四肢发达的人,池年景特意给我们各自配了搭档,童言和副班长,我和物理课代表谭红英一路。
实验室里,就听着老师头头是道点拨了几下,人就转没了,我心疼池年景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给我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决定自己干自己的,不去麻烦他。
可是池年景对我却是特殊照顾,前面刚说完,他就跑过来俯在我们的实验桌前,特关切的问,“行吗你们俩。”
“行。”我用力踩了一脚谭红英的脚板,趁着她揉搓的时候赶紧点头,信誓旦旦的举手表示,“保证完成老池同志交代的任务。”
那厮一个撇嘴,情深义厚般拍拍我肩膀,对我投以鼓励目光,“党和领导相信你,有不懂的叫我。”
我觉得池年景越来越不乖了,懂得顺着人家的毛取笑对方了,不过这种不干巴巴的关系倒是正和我意,暧昧出爱情不是。
“一会实验你做。”池年景刚转身,一直顾着揉脚的谭红英立刻给了我一下马威,拿利剑似的眼神看我,摆明就是觉得我欠揍。
“我做就我做。”我倒是大义凛然,手拿酒精,就跟晃杯加冰威士忌似的朝她甩了甩,“不就是乙醇。”
切,她一脸鄙夷,我想我因为王子的青睐又得罪了一位女性啊,那时候我真切的为以后在班级里的命运担忧,好在王子的殷切目光让我有了排除一切万难险阻的勇气和披荆斩棘的决心。
我举杯,不,是举乙醇朝讲台上的池年景谄媚一笑,所谓一笑百媚生,要是碰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更是乐不思蜀了。
只是关于乐,还有一个成语叫做乐极生悲,我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抓钞票稳如泰山的手也会突然一滑,酒精灯就那么顺溜的往下掉。
谭红英原本还因为我给池年景乱抛媚眼而嫌弃我,这个时候倒是很适时的大喊一声,那声音清脆穿透,越过胸腔,直到有个人快速的将我护在怀里。
“班长。”… …“蔻蔻”… …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我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我看着池年景如青花瓷般清秀的侧脸在我眼前缓缓倒下。
“班长晕倒了。”谭红英发疯般嘶吼起来,一时间实验室里便有人四处流窜,将我和一直死死护住我的池年景围在一起,我扫过一眼,就只见到层层叠叠的人头在我眼前晃悠。
好不容易人群里拨开一道缝隙,和光线一起透进来的还有傅梓华紧张的脸,他一把揪起还倒在池年景怀里的我,一边就把自己好友搭在自己肩上,冲着人群就甩手,“让开。”
童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着我也跟着往外跑,拦住一辆三轮车就直奔医院。
路上,我们俩谁也没搭理谁,两张忧心忡忡的脸一直相对到了医院,我长腿一蹬,拔腿就往里跑。
刚进院门,傅梓华就冲着我嚷,“你这丫头,爷我就晚到了一会,你怎么就惹事了呢?”
我那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掂着脚尖就往急诊室里眺望,傅梓华抓着我胳膊往外拽,“甭看了,跟烧猪蹄似的。”
傅梓华一边说,一边往我脑门直戳,“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家伙,池年景那是天才的手啊,要残了你咋办?”
“你才猪蹄呢!”我拧了把鼻涕擦到他的袖子上,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使劲擦。
我挺尸般站在原地,就是眼泪已经止不住哗啦啦的往下流,童言看我确实难过,飞扑过来就将我护在身后,简直是以义薄云天的之势和我共进退,大叫,“大不了叫蔻蔻照顾班长一辈子呗。”
很显然,这不过是一句小小的玩笑话,可是却让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傅梓华狠狠瞪了童言一眼,满眼尽是对童言太鸡婆的谴责。
我那是哭得泪眼婆娑,坚定的信念告诉我,要是池年景真残了,我伺候他一辈子,可是光我同意不行啊,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人家池年景同学坚决的摇头,“我可承担不起。”
我吸着鼻涕,转身就看到那个手臂绑了一圈白纱布的好同志,哭着就奔到他面前,一副对不起党和人民的懊恼,“对不起啊。”
“没事。”他用仅存的右手拍拍我肩膀,抖动手指,“右手还能写字,不影响我下半辈子,别哭了。”
瞧这话说的,带着溺宠的意味那么浓烈,也难怪人家护士在身边窃笑,“后悔了吧,可惜这点伤还不足以让人家小姑娘照顾你一辈子,哈哈。”
“表姐,你们医院很闲吗?”傅梓华一个人冷静的倚在墙边,出口就是冷嘲热讽。
“你小子。”护士眼眉一挑,脸上的口罩一摘露出满脸鄙夷,“小傅啊,看看,人家小池进医院是救人,你进医院就是打架闹事,人和人的品种杂就差这么多呢?”
“我杂交的行不?”傅梓华拽拽的把脸一拉,转身就走。
我终于是记起来,这个高高瘦瘦的女护士就是那天傅梓华病房里的那位。看我面露疑惑,她在审视我一番后便很快的又换上和蔼的笑容说,“别在意,我表弟是个怪胎。”
为了证明她的说法准确,她还用纤细的手指头比比傅梓华逐渐远去的背影感叹,“真希望赶紧有个美少女战士来收服他。”
她微笑着凑到我的耳边,“原来我以为你是,结果不是。”
“哎,可惜。”她总是摇头,还带着无奈的气息,可对着池年景她又变得知性,“小池,女朋友不错,加油。”
“不是。”我和池年景异口同声,可是这位号称傅梓华表姐的女生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说辞,扭扭屁股走了,独留我们几个尴尬的愣在原地。
我和童言坚持把池年景送回家,小小的四合院里一位蹲在煤炉边生火的老人一见出门活蹦乱跳的孙子光荣负伤回来,心疼不已,皱纹摺得可以让苍蝇劈叉。
“谁把我孙子弄成这样,这还要不要人命了,疼不疼。”池年景被自个奶奶拖着转了两圈,难免有些尴尬。
我和童言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我视死如归的往前一站,“我,班长是为了救我被酒精灯砸伤的。”
我一边说一边有种往地下钻的冲动,还好有童言顶着我,让我面对池年景奶奶的目光不卑不亢。
“奶奶。”池年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奶奶原本焦虑现在愤怒的目光,摇着老人家的胳膊就撒娇,“我没事啦,你看,壮得和牛一样。”
他小心翼翼的拿下老人手里的煤球放进木盒子里,牵着手走进屋内,一边还说着什么笑话让老人一下乐不思蜀起来。
我和童言再次面面相觑,看着面前的神一跌落云霄就成了人,就是那份其乐融融有些许异样。
童言眼睛盯着煤炉半天,最后扯扯我衣服小声说,“蔻蔻,你看那炉子根本没点着啊,可是池奶奶一直在煽火。”
我低头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了那份异样在哪,我嘘了一声,和童言并排站在门口。
池年景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他撩开窗帘,从细细的门里露出半个脑袋,看我们还在便咧嘴一笑,“别在意,我奶奶有老人痴呆症。”
“怪不得呢。”童言恍然大悟,“你爸你妈呢?”
“我爸回部队了,我妈现在上班着吧。”
“哦,班长,你们家可够清贫的啊!”童言探头探脑了一会,终于是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下了一个合适的注解。
这孩子,我败给她的无知了,脸上就跟打完肉毒杆菌般动弹不得。好在池年景不计较,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童言,你接下来要不要夸我少年老成,还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班长。”童言被池年景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娇羞着一张小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池年景点点头,我想他永远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个,取笑着自己去化解那份别人制造的尴尬,“没事了,你们俩回去吧。”
“嗯,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去学校。”我撂下一话,便拖着身边那位大嘴巴逃离现场似的跑出四合院。
而身后,我能感觉到有人炙热的目光一直追随我的背影离开。
半路上童言反感的甩开我的胳膊,冲我发火,“你干嘛啊,跑什么跑,你就不想多了解下池年景的生活。”
对什么事情,童言总是那么冲动,我有时很嘲笑她的白目,又不得不被她折服,“你不觉得池年景不想我们继续深究吗?”
“没有。”童言很实在的摇了摇头。
或许她真的是看不出来,反正对上童言这么个没心机的女生,只能说是得之我命了。
我回眸,她对着我傻笑,犹如我们第一次见面,她那干净纯粹,天然而绿色般无公害。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拉紧了我的书包,而久远的记忆也随之一震。
童言跳到我面前,转着两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蔻蔻,你也有秘密吧!”她笑得诡异,“其实我也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她伸出手臂在半空画圆。
我笑,“哦,那你要藏住了。”我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
秘密,从来就是要狠狠地藏住的,藏到海枯石烂,藏到天涯海角,可是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呢?或许千方百计隐藏的,只是自己那所谓的自尊和少年情怀。
“蔻蔻,想不想吃冰棒。”童言的话将我已经飘远的思绪一下扯回了现实中。
“吃。”我高声应和着,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撒着欢的跟两只土拨鼠般奔向冷饮店。
至于刚才,我们说到了什么?哎,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