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遇》九拾酒x

5、第 5 章

　　谢珩揣着那瓶忘忧草，脚步踉跄地追出去时，山路上只剩扬起的尘土，还有萧彻那队人马留下的马蹄印。

　　他攥着瓷瓶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身后的草庐孤零零立着，炊烟还在袅袅升起，锅里的粥，怕是已经凉透了。

　　“阿念……”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跑不掉的。”

　　他转身回了草庐，将那支狼牙哨、那片海棠干，还有阿念落下的那柄剑，一股脑塞进包袱里。后背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却像是毫无知觉，连夜下了山。

　　北朝的都城，城门高耸，守卫森严。

　　谢珩易了容，扮作一个游医，混在人群里进了城。他打听了几天，才知道靖安王萧彻带着阿念回府后，就对外宣称，女将军在外历练归来，不日便要完婚。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靖安王和女将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谢珩坐在茶馆的角落里，听着邻桌的议论，手里的茶盏捏得咯吱作响。他抬眼望向靖安王府的方向，眼底的寒意，几乎能将这满街的喧嚣冻住。

　　他摸了摸怀里的忘忧草，又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那只陶埙，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入夜，靖安王府灯火通明。

　　阿念被软禁在自己的院落里，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她坐在窗前，手里攥着那支狼牙哨，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海棠树。

　　那是萧彻让人新栽的，说她从前喜欢。

　　可她看着那些开得艳红的海棠，只觉得刺眼。

　　她想起寒山的日子，想起谢珩熬的粥，想起他吹的埙，想起他说“我会护着你”时，温柔的眼神。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她不是不恨谢珩骗她，可那些安稳的、甜丝丝的日子，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怎么也抹不掉。

　　“将军，夜深了，该歇息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阿念没应声，只是将狼牙哨紧紧攥在手心，指尖硌得生疼。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埙声。

　　调子很淡，是她在寒山听了无数遍的那首。

　　阿念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

　　月光下，一个身影翻墙而入，动作利落，落在地上时，却踉跄了一下。

　　是谢珩。

　　他没易容，脸色苍白得吓人，后背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深色的血迹洇湿了衣衫。他看着阿念，眼神里带着偏执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阿念。”他轻声喊她，声音哑得厉害。

　　阿念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带着警惕，却又忍不住泛红：“你怎么敢来？这里是靖安王府！”

　　“我来带你走。”谢珩一步步朝她走近，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跟我走，回寒山去，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不好！”阿念猛地别过头，声音带着哭腔，“谢珩，你骗了我！你明知道我是谁，明知道我和萧彻有婚约，你为什么要骗我？”

　　“婚约不算数！”谢珩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那是他们逼你的，不是你的心意！阿念，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阿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放开我！我是北朝的女将军，我有家仇要报，有弟弟要护，我不能跟你走！”

　　“那些我都可以帮你！”谢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报仇，我帮你杀仇人；你护弟弟，我帮你安顿好他！阿念，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他的话，像一根针，扎进阿念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后背渗出的血，看着他眼底的偏执和温柔，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崩塌。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萧彻的怒吼：“谢珩！你好大的胆子！”

　　谢珩脸色一变，他知道，萧彻肯定是听到了埙声，带人围过来了。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瓶忘忧草，拔开塞子，就要往阿念的嘴里灌。

　　“阿念，喝了它，忘了那些烦心事，我们走！”

　　阿念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谢珩！你疯了！”

　　“我是疯了！”谢珩的眼底泛红，声音带着绝望的偏执，“从我遇见你那天起，我就疯了！”

　　他的力气极大，阿念根本挣脱不开。眼看着那褐色的药汁就要碰到她的嘴唇，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萧彻带着侍卫冲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放开她！”萧彻目眦欲裂，拔剑就朝谢珩刺过来。

　　谢珩侧身躲开，反手将阿念护在身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瓶忘忧草。

　　“萧彻，你敢动她试试！”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侍卫们围了上来，刀剑出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阿念看着眼前的对峙，看着谢珩后背的血越渗越多，看着萧彻眼底的怒火，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知道，今天这事，善不了了。

　　她猛地推开谢珩，捡起地上的剑，横在自己的脖颈前。

　　“都住手！”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谢珩和萧彻同时愣住了。

　　阿念看着谢珩，眼神复杂得像是揉碎了的月光，有恨，有怨，有不舍，还有一丝决绝。

　　“谢珩，你走吧。”她轻声说，“回你的南朝去，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阿念！”谢珩急声喊她，想要冲过去，却被侍卫拦住。

　　“萧彻，”阿念又转头看向他，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婚约我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萧彻的脸色缓和了些：“你说。”

　　“放他走。”阿念一字一句道，“不准派人追杀，不准找他麻烦。否则，我今日便死在你面前。”

　　萧彻看着她脖颈上的剑，又看着谢珩那张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最终还是咬牙道：“好。”

　　谢珩看着阿念，眼神里满是绝望和痛苦：“阿念，你何苦……”

　　“走！”阿念猛地吼出声，眼泪掉得更凶，却死死地绷着嘴角，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软弱，“再不走，我就真的不认你了！”

　　谢珩知道，她是铁了心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手里那柄泛着寒光的剑，看着她眼底的决绝，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地放下手，那瓶忘忧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药汁洒了一地。

　　他最后看了阿念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然后，他转身，踉跄地冲出了靖安王府。

　　月光下，他的背影，孤独得像是要融进这无边的夜色里。

　　阿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萧彻走过来，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他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知道，从始至终，他都没走进过她的心里。

　　可他不甘心。

　　他看着地上那滩洒了的药汁，又看着窗外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不会让谢珩好过。

　　更不会让阿念，有机会再想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