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x顾魏］贪念》小号子

7、第 7 章

　　林之校觉得，父亲最近有些奇怪。

　　自从那次因为演出的事情和父亲争执，被顾魏劝解之后，父亲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一些。他不再那么激烈地反对她练琴，甚至在她提及排练进展时，会沉默地听着，偶尔还会问上一两句关于曲目或指挥的问题。这变化让她欣喜，却又隐隐觉得不安。

　　因为这变化里，掺杂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父亲依旧沉默，但那种沉默不再是带着怒气的冰层，而更像是一片笼罩着迷雾的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未知的暗流。他发呆的时间变长了，眼神常常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或者……落在某个恰好经过门外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上。

　　起初，林之校以为这只是父亲对主治医生的依赖和关注。顾医生年轻有为，专业可靠，父亲信任他、感激他，这再正常不过。

　　但有些细节，像细小的沙砾，慢慢积累，硌在她的认知里。

　　她发现，父亲会格外注意顾医生查房时无意间碰到的东西——一支笔，一个听诊器，甚至他随手放在床尾的病历夹。在顾医生离开后，父亲的目光会若有若无地追随过去，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里面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种……她无法准确形容的、近乎贪婪的专注。

　　有一次，她给父亲削苹果，顾医生进来例行检查。她清楚地看到，在顾医生俯身触诊时，父亲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耳根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不正常的红晕。那不是疼痛的反应，林之校可以肯定。那更像是一种……紧张的悸动。

　　还有那次，高博医生来访之后，父亲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好几天，对她和顾医生都格外冷淡。可当顾医生单独和他谈过话之后，他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那股沉郁的戾气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脆弱和……顺从？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翻滚、碰撞，却始终无法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那个下午。

　　她给父亲送来换洗的衣物，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父亲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手里拿着的，不是报纸，也不是书，而是一张……似乎是医生值班表的打印纸？他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抚过上面的某个名字。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微驼的背影，那动作里蕴含的温柔和珍视，是林之校从未在父亲身上见过的。

　　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有些慌乱地转过身。看到是她，他脸上的紧张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窘迫和惊慌覆盖。

　　“校校？你怎么……怎么不敲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之校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父亲那只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的困惑和迷雾。

　　父亲他……

　　他看顾医生的眼神……
　　他对顾医生话语的在意……
　　他因高博医生而产生的异常……
　　还有此刻，他手中那张写着顾魏名字的值班表……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惊世骇俗的答案。

　　她的父亲，林建国，对她喜欢的人，对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医生顾魏，存着的……不仅仅是病人对医生的感激和信任。

　　那是……男女之情意义上的……喜欢。

　　不，或许更甚。

　　林之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看着父亲，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般的刺痛。

　　“爸……你……”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无法组织语言，“你刚才……在看什么？”

　　林建国的脸色在女儿的目光下，一寸寸变得灰败。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想要否认，但在女儿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写满了惊涛骇浪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都土崩瓦解。他无力地松开了手，那个被揉皱的纸团掉落在脚边，像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心。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在父女之间蔓延。

　　这沉默，无异于最残忍的确认。

　　林之校猛地摇头，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为什么……怎么会是顾医生？爸！他是……他是……”她哽咽着，无法说出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是她自己朦胧的好感，是她青春萌动的寄托。这种情感的错位和重叠，让她感到无比的混乱和恶心。

　　“校校……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建国徒劳地试图辩解，声音虚弱而苍老。

　　“不是哪样？！”林之校失控地低喊出来，她指着地上的纸团，“那你告诉我这是哪样？！你看着他的眼神是哪样？！爸！你是我爸！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对他……”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发抖。

　　她想起母亲。如果妈妈还在……如果妈妈知道……

　　这个念头让她更加崩溃。她无法面对父亲那瞬间颓唐下去、仿佛所有生命力都被抽干的神情，更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和痛苦。她猛地转过身，像逃离什么瘟疫一样，冲出了病房。

　　走廊里回荡着她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林建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个皱巴巴的纸团。窗外阳光正好，他却觉得周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最不堪的秘密，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暴露在了他最爱的女儿面前。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他不仅是个得了癌症的、没用的老头，还是个对自己女儿心上人怀着龌龊心思的、令人不齿的父亲。

　　沉重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甚至连抬起手，去捡起那个纸团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重若千钧，上面顾魏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也彻底烧毁了他和女儿之间，那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