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x顾魏］贪念》小号子

4、第 4 章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林建国靠在床头，难得有了一丝倦意。门被敲响，他以为是护士，含糊地应了一声。

　　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风衣，手里拎着昂贵的果篮和补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社交性的笑容。

　　“林伯伯您好，冒昧打扰了。”男人开口，声音爽朗，“我是顾魏的朋友，也是同事，高博。听说您在这里休养，正好今天有空，过来看看您。”

　　顾魏的朋友。

　　林建国瞬间清醒了，心里警铃大作。他坐直身体，用一种审视的、属于教导主任的锐利目光打量着来人。高博，他记得这个名字，顾魏似乎提起过，是院里另一个科室的年轻骨干，家世很好。

　　“高医生，费心了。”林建国语气疏离，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请坐。”

　　高博从容地坐下，将礼品放在一旁，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回到林建国身上，笑容不变：“林伯伯您气色看起来好多了。顾魏那小子，别看他年轻，技术上可是我们这一拨里的这个。”他翘了翘大拇指，“有他给您主刀，您就放一百个心。”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但林建国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同辈人之间的熟稔和……某种宣告意味。他提到顾魏的语气，太过自然，太过亲密。

　　“顾医生确实负责。”林建国不动声色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

　　“是啊，他就是太负责了，有时候都不知道爱惜自己。”高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带着点无奈的亲昵，“前几天为了研究一个手术方案，又在办公室熬到凌晨，早饭也不按时吃，胃病犯了疼得脸色发白，还是我硬拉他去吃的饭。”

　　林建国的心猛地一沉。胃病犯了？脸色发白？他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门外看到的，顾魏靠在墙上闭目疲惫的样子。原来，那不是偶然。一股混合着心疼和莫名不悦的情绪涌了上来。这个高博，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谈论顾魏？好像他才是那个最了解、最关心顾魏的人。

　　“是么。”林建国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医生这个职业，确实辛苦。”

　　“可不是嘛。”高博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冷淡，继续笑道，“所以啊，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就得时不时盯着他点。林伯伯您不知道，顾魏这人看着稳重，生活上其实挺需要人照顾的，有点工作狂，还不爱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顾魏的糗事，说着他们的交集，说着只有亲密朋友才知道的、顾魏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林建国的心上。

　　他发现自己对顾魏的了解，贫瘠得可怜。他不知道顾魏除了医院还喜欢去哪里，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知道他疲惫的时候除了按太阳穴还会做什么。而这个高博，却如数家珍。

　　一种强烈的、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和一种基于年龄、身份的深深自卑，再次攫住了他。他只是一个病人，一个苍老的、需要被顾魏照顾的病人。而高博，是顾魏的同行，朋友，是能与他并肩站立、分享生活的同龄人。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建国的脸色越来越沉，几乎维持不住基本的礼貌。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顾魏走了进来，看到高博，明显愣了一下：“高博？你怎么在这里？”

　　高博立刻站起身，笑容灿烂地迎上去：“来看看林伯伯啊，顺便等你下班。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去尝尝那家新开的浙菜馆吗？你上次答应我的，可别又想赖账。”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他甚至很自然地伸手，帮顾魏拂了一下白大褂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顾魏微微蹙眉，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高博的手，目光先落在了林建国脸上。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建国那过于僵硬的坐姿和阴沉的神色。

　　“林老师，您感觉不舒服？”顾魏立刻走到床边，语气带着专业的关切，但眼神里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东西。

　　“没有。”林建国生硬地回答，垂下了眼睑。他不想让顾魏看到自己眼底翻涌的狼狈和嫉妒。是的，嫉妒。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嫉妒这个叫高博的年轻人。嫉妒他能如此理所当然地站在顾魏身边，嫉妒他知道那么多他不知道的顾魏，嫉妒他能用那样亲密的语气和他说话，甚至……能约他一起吃饭。

　　“顾魏，你看林伯伯也没事，我们是不是……”高博在一旁催促。

　　“你先出去等我。”顾魏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没有看高博，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建国身上。

　　高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行，那我在外面等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建国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建国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他感觉到顾魏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带着审视和探究。

　　“高博他……说话比较直接，如果打扰到您休息，我代他向您道歉。”顾魏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林建国猛地抬起头，几乎有些失控地脱口而出：“顾医生朋友很多，交际应酬，很正常。”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语气里的酸意和刻薄，连他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魏明显怔住了。他看着林建国，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随即那惊讶慢慢沉淀，化为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神情。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强装的镇定，看到他混乱不堪的内心。

　　那目光太有穿透力，林建国几乎要溃不成军。

　　过了好几秒，顾魏才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您好好休息，晚上我会再过来看一下。”

　　他说完，没有再多停留，转身离开了。

　　门被关上。

　　林建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在床头上。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间一片滚烫。

　　他做了什么？他刚才那是在干什么？像一个争风吃醋的毛头小子，用最糟糕的方式，暴露了自己最不堪的心思。

　　顾魏会怎么想？他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吧？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竟然对他存着那样的妄想，甚至还因为他的朋友而失态。

　　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再次将他吞噬。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小丑，在舞台上用力过猛地表演，却只换来了观众的错愕和……怜悯？

　　不，他宁愿顾魏厌恶他，鄙视他，也好过那可能出现的、让他无地自容的怜悯。

　　窗外阳光明媚，而林建国的心，却沉入了最冰冷的深渊。高博的出现，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所有的无望和奢望。他那刚刚因为那个夜晚而滋生出的、一点点微弱的勇气，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界限，他永远也无法跨越。有些阳光，他注定只能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