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赌神明》海裴

2、第二章

　　10.

　　真理协会难后第一次全体聚首。

　　这次聚首的地点在「基地」，理所应当的没有带两个「引子」。

　　此时天色渐暗，我们只点了根蜡烛，是很老式的一根红烛。

　　风从仓库小窗渗进来，吹的灯火摇曳。

　　几人围着烛光，或站或坐。

　　刘老师的怀表握在手中，她盯着怀表久久没有动作，仿佛陷进某段回忆。

　　「……多长时间？」李哥没头没尾的问。

　　但我们知道他问的是阿红发狂的持续时间。

　　「五分十七秒。」刘老师的声音在黑暗中散开。

　　众人心里一沉。

　　时停者发狂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而我们的时间流速却越来越快……

　　灾难不仅仅是时停。

　　难后三个月我们却经历了一百二十个昼夜更替，日月交辉。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掠夺者预估有多长时间就会逼近小镇？！」汪然突然面色严峻的问。

　　没等到回答，他就接着说。

　　「我们藏在小镇西边老久居民楼里的时停者已经被清扫者发现了！」

　　我听了立马着急起身质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汪然面露难色，「今天下午，巡逻队的人赶到时，清扫者已经带着时停者走了……」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摸到的小镇情报……该死的走狗！」李哥愤慨的说。

　　「他们……还留下了一封信。」汪然边说边把信递到我的手上。

　　我捏着信，凑近蜡烛，凭借烛光才看清。

　　这只是张简单的白纸，潦草几句话，最上有几个大字——

　　「审判书」。

　　11.

　　我当着他们的面把审判书展开，最上面三个大字「审判书」极其醒目。

　　汪然看见后发出一声嗤笑。

　　审判？一群违背良心把时停者当做垃圾丢掉的人也能拥有「审判」的权利？

　　我仔细地阅读这寥寥数笔，这与其说是「审判书」，更像是「告知书」。

　　纸上清楚写着我的「罪行」。

　　「敬春华，时停小镇幸存者056号，这是你第三次违规了。私藏时停者这是重罪！我们会在一天后将时停者尽数带走。」

　　白纸被汪然一把抢走，揉成纸团又利落地扔进垃圾桶。

　　「那些掠夺者什么时候到小镇？」我问。

　　「一天后。」李哥给了答案。

　　山雨欲来。

　　12.

　　白纸上清楚的「第三次违规」，让我两个月前的回忆不由自主地涌上脑海……

　　我叫敬春华，我现在和我弟弟藏在家里卧室的床板下面。

　　这一点五米宽的床下藏着我和弟弟两个人，为了尽量不挨上弟弟，我把自己缩成一团。

　　「砰——」门被硬生生砸开。

　　沉重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片东翻西找的声音传来，来者不善。

　　我死死咬住嘴唇，心中怒骂：该死的清扫者，如果私闯民宅的事情发生在时停前，我非得讨个公道！

　　可现在……

　　我眼里情不自禁涌上泪水，视线霎时变得一片模糊，匆匆忙忙擦掉眼泪，手臂动作间却碰上一个柔韧的身体。

　　心中顿时空白一片，我居然碰到我弟弟。

　　我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弟弟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突然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着急的去捂他的嘴，来不及了——

　　一声锐利刺耳的尖叫响彻整个屋内，他长时间没修剪的指甲划到我的脸上，手臂上。

　　火辣辣的痛从皮肤表层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完了。一切都完了。

　　13.

　　被从床下抓出来时，我还是很呆愣的状态。

　　不敢相信我苦心藏了这么久的弟弟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这是我最后一个家人了。

　　很快，弟弟就也被抓出来了，他仍然是狂暴的状态，肆意妄为地攻击「清扫者」们。

　　喉咙里时不时挤出几声野兽般的嘶吼，稚嫩的脸上尽是凶狠与嗜血。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我的弟弟，而我被死死禁锢在清扫者铁钳般的大手之下。

　　最后一个清扫者在临走前凝视着我的眼睛，「敬春华，时停小镇幸存者056号，这是你第二次违规了。不要再去试探我们的底线。」

　　清扫者的声音低沉冷漠，话到最后竟多了些威胁的意味。

　　我嗫喏着，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第一次违规是为了妈妈，第二次违规是为了弟弟，但都没成功。

　　我盯着被暴力破坏的大门，瘫软在地。

　　我在那扇破门前坐了整整两天。

　　直到张叔把我拽起来，往我嘴里灌了半碗稀米汤。他说：「春华，想当死人容易。但你要想想还活着的人。」

　　我吐了。然后擦擦嘴，站起身来。

　　……

　　回忆就此打住。

　　我攥紧拳头，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14.

　　我提前做好战前安排。

　　为了不打草惊蛇，详尽安排只有我们真理协会成员知道。

　　对其他幸存者我们的措辞是——

　　「外来者即将抵达小镇，巡逻队成员警戒工作，一旦战力悬殊过大，不要直接起正面冲突，等待时机。」

　　「老人孩子一律进入三号避难所，携带基本物资，保护好自己。」

　　被问及「时机」是什么，我却沉默。

　　至于张伟乐那群人，我将他们打散分进巡逻队各分队中，确保他们不出意外。

　　我看着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人将物资搬至秘密基地，就连孩子们也沉默着进行物资转移。

　　我看见小华——李哥和阿红姐的孩子也在搬运东西。

　　他首当其冲，他一手提着沉重的袋子，另一只手扶着托在肩膀上的一小箱饼干。

　　小小的身体被沉重的负担压的歪歪扭扭。

　　他大步向前走着，清晨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的格外长。恍惚间，竟像一眼窥见了他长大后的模样。

　　余光扫见一小女孩怀中抱着一大堆东西，其中一个快要跌落，我正准备帮忙。

　　却看见「引子」夏应谦眼疾手快的捞起来，温柔地还给她。

　　定睛一看——

　　那是一个精巧的竖着兔耳朵的「闹钟」。

　　「引子」的好，让我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15.

　　一天后。

　　我，刘老师，李哥几人正坐在仓库内等待「清扫者」的到来。

　　李哥如坐针毡，一只脚不自觉地急促点地；刘老师喉咙像是有些不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仿佛有痰液黏连在喉壁深处。

　　我手上捏着刘老师的老旧怀表，一开一合间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门被猛地推开。

　　几个背光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我眼中。

　　来了。是「清扫者」。

　　他们穿着通体白色的防护服，脸上戴着结实的面罩。

　　我起身，局已经到了临界点。

　　我眼睁睁看着六七个高大的背着枪清扫者走进来，有几个手里还提着马灯。

　　他们身上的枪让我们警戒起来，彼此之间交换了个眼神。

　　「不要轻举妄动。」

　　顺从地被清扫者禁锢住。

　　马灯温和泛黄的光将仓库照亮，最后一个「清扫者」大踏步走进。

　　他步伐沉稳坚定，走到我面前。

　　压迫感极强。

　　负责禁锢我的清扫者将我按的更重。

　　冰冷无情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宛若神判。

　　就在这时，我隐隐察觉到一阵隐秘的窥视。

　　嘴角勾出只有我能察觉的浅笑。

　　「引子」已经入局。

　　16.

　　「敬春华，标号056小镇的居民，你组织私藏时停者，试图搅乱社会秩序，阻止人类进化。」

　　「你想要背叛人类吗？！」他骤然抬高音量，振聋发聩。

　　旁边的李哥剧烈挣扎着，被清扫者恶狠狠地更大力镇压。

　　我的脑袋被恶意的摁得垂下去，单只马尾辫随着我奋力想抬起头的动作像是富有生命力一样甩动起来。

　　我终于抬起头。

　　「放弃时停者是进化吗？将被凝固住的生命像垃圾一样投放进‘坟场’这是进化吗？为了社会能勉强维持运转，把时停者像是对待没用的废物一样移走，只为了腾出更大的空间给幸存的我们……」

　　「这也能算是进化？！」

　　我一边诉说着，近乎是在怒吼，一边竭力逼近高高在上的清扫者。

　　来自另外两个清扫者的禁锢我行动能力的重压还没有消失，我一点点蠕动着身体，膝行至清扫者面前。

　　「你还是一个人吗？……」

　　我的喘息剧烈，愤慨与埋怨充斥内心。

　　没有眼泪，只有通红的眼眶和布满红血丝的一双眼睛。

　　「比背叛者，更像人。」清扫者说。尾音很轻。

　　冥顽不顾。

　　「咔哒——」枪已上膛，清扫者干脆的拔枪，指向我的头颅，手臂利落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指向我，宛若深渊。

　　「背叛者没有存活的价值。」他平静的落下最后的判言。

　　「砰——」他理所应当的开枪。

　　17.

　　一声短促，尖锐的爆鸣声传来。

　　如我预想一般没有打中我！

　　汪然从暗门悄然潜入，飞身将正准备射杀我的清扫者扑倒，子弹扭曲了方向，狠狠击穿窗的玻璃！

　　一个黄毛少年紧跟着闯入，镰刀猛地甩向清扫者手里的马灯，瞬时间仓库暗了一角。

　　摁住我的另外两名清扫者在惊慌之下减小了镇压的力度，我敏锐地捕捉到他们这一刻的松懈，猛地挣脱。

　　快速从地上爬起，扭身就是凶狠的一拳直击清扫者的面门。

　　「砰——」

　　这一拳，挥出我的所有郁闷与痛苦。

　　我的手骨与清扫者脸上的面罩撞在一起，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再看清扫者，面罩已经变形，从面罩下方边缘处看见红色的血从缝隙渗出，又一滴滴掉下，拍打在地面上。

　　清扫者已经乱作一团，镇压着其他人的清扫者已然乱了阵脚，手里哪怕握着枪，枪口也在混乱之下颠倒了好几个方向。

　　李哥趁机逃脱及时支援体能差点的刘老师，顺手扔了个东西砸到马灯。

　　此时屋内仅靠两盏马灯视物。

　　角落站着的提着马灯的清扫者惊慌失措，手里的马灯随着慌神的动作乱摆。混乱的光源让仓库此亮彼暗。

　　光源再一定，手持长枪的夏应谦已进入仓库，他已是射击的准备姿势。

　　我暗自勾了下唇角，「引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