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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八连被罚八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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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那日后,李系被下令软禁在越王府,吃穿用度不曾削减,还拨了不少宫人,李系一心求死却不能,要自裁会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凌雪阁制止,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里绝食明志,那些人总不好强喂他,只好上报给圣人。
李系在卧房躺了三日,弘义君来了。他脚步很轻,但不是刻意隐藏自己的小心翼翼,而是故意要发出声音,想让李系知道他来了,只是轻功傍身,再刻意动静也是小的。
李系昏昏沉沉,只当是李俶的人,用手臂遮着眼睛,低声道:“滚出去。”
弘义君充耳不闻,搬了张凳子在床前坐下,挡住李系觉得刺眼的光,不紧不慢地开口:“见过越王殿下。”
声音不卑不亢,听着也耳熟,只是和记忆里的声线比起来更冷些,李系掀开眼皮,逆着光费劲认了半晌,终于认出来这个不速之客是三日前朗声与他宣战的江湖客。
李系很轻地叹出两个字:“是你。”
弘义君笑了一声,像是很高兴似的:“殿下还记得我。当时说着我不配与您一战,现在看来,甘露殿那夜,我很让殿下尽兴。”
最后两个字被弘义君咬得百转千回,似有弦外之音。
可惜李系没听出来,他三日水米未进,此时说话很吃力,他哑着嗓子道:“护国定邦英武弘义君……你现在可是风头无两啊。”
弘义君没回话,忽然站起来走远了,片刻后李系听到杯盏相撞声,弘义君倒了杯水回来。
他将李系扶起来靠着床头坐好,不容分说地将杯沿抵上李系唇边:“殿下先喝杯水吧。”
李系以为是毒酒,有气无力地就着弘义君的手喝了,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做一个释怀的表情,就被呛到皱眉。
弘义君倒的是桌上放了三日的茶水,入口尽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冰凉苦涩。
李系猛地睁大眼,忽然就有力气坐直了,瞪着弘义君嘶哑骂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弘义君看着李系乍然变得生龙活虎,愉悦地勾起唇角:“殿下还是这样可爱些。”
李系懒得和他废话,倚在床头不耐道:“你不滚,那就杀了本王。”说完,往弘义君身上看。
弘义君摊手道:“殿下别看了,我没有带武器进来。”
李系把头转向床里侧,准备重新躺下来,哼道:“那你滚吧。”
“这可不行。圣人是让我来侍奉您的。”
弘义君平淡的一句话宛如平地惊雷,让李系掀被子的手僵住了,他很是惊悚地看八风不动的弘义君,颤声道:“四、侍奉?”哑着的嗓子让李系听着更可怜了。
他的皇兄好手段,一下子羞辱两个人。
弘义君毫无被折辱的自觉,从袖中拿出一个明黄卷轴递给李系:“殿下自己看便是。”
说着,贴心地挪了位置坐到床边,让李系借光看圣旨。
李系又惊又疑地反复看了三遍,确实是皇兄的朱笔御批,但没有弘义君说的意思,只写着保留李系的越王封号,永居越王府,非死不得出。
李系抬起头看弘义君。
弘义君也平静地看着他。
李系有点想问他到底从哪看出来皇兄有让他来“侍奉”自己的意思,又觉得没有必要,把圣旨塞到他怀里:“你还是把本王杀了吧。”
弘义君又笑了,这次借着光,李系看清了他的神情,虽然唇角上扬,可眼神是阴冷的,他沉沉地盯着李系,柔声道:“殿下,您得活着。”
当时李系其实很想问,活着,然后呢?
在这个华丽的囚笼里仰人鼻息地活到死,或者等李俶哪一天终于想起来发落了他?
但他最终没有问。他不觉得弘义君是想助他东山再起,他的嗓子已经很痛,不想再和弘义君纠缠,嘶声道:“你不是来杀人的就退下吧,本王累了。”
弘义君却没应声,让宫人端了午膳来,宫人进来收碗筷时李系靠在床头,薄被盖了半身,衣襟散乱,犹在喘气,弘义君坐在一旁,双唇红润,搅着还有小半碗的粥,悠悠道:“殿下三日滴水未进,第一次便少吃些吧。”
从此,弘义君便在越王府住了下来,李系不喜欢宫里来的人,弘义君就请李俶召回大半,剩下的人平常也不出来走动,只有弘义君和他带来的管家在外活动。
李系不理解,弘义君好像很怕他死。
“我活不活着,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弘义君在李系颈间磨蹭了一会儿,便往旁边一倒,搂着他躺在一处,答道:“圣人把我赐给殿下了,殿下若是不在了,我只影向谁去啊?”
又是这种不着调的话,李系不屑搭理他,但奇怪于弘义君就这么躺下了,还把自己的衣服拢好了,脱口问道:“你不做?”
弘义君闷声笑道:“只是想和殿下一起睡觉而已。殿下在想什么?”
“……你爱做不做!”
李系气得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身子倒还算乖地靠在他怀里,热得像个小火炉,暖得弘义君很熨帖。蓬松的长发拢不住,从两人相贴的缝隙里溢出来,被弘义君绕在指尖。
屋外偶有风声也被重重暖帐隔得模糊,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在满室安宁里,彻夜未眠的弘义君眼皮再也撑不住,慢慢阖上眼,脑子却还控制不住地想着李系。
越王这个身份太多负累,到现在上书请求处死越王以正国本的折子还不曾断绝,圣意讳莫如深,他不敢拿李系的命去赌……但只要李系作为越王假死,他就带李系回他的私宅,把他锁到最深处的地下室,不会有人再发现他还活着。他的私宅虽然偏僻但宽阔,比越王府逊色不了多少,他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不会让李系住得不舒服,只要李系愿意……
“……好不好?”
朦胧间弘义君喃喃说了句什么,声音太低,李系没听清,他愣了会儿,怒道:“什么夹、夹死?你能要点脸吗?!”
弘义君觉得李系应该是误会了,但没有解释,只是把他抱紧了些,迷迷糊糊地道:“没什么。”
李系肯定是不愿意的,对他而言,在越王府和他的私宅没有区别,都是囚笼。
可他不可能放开李系的。
也许现在借着圣旨的由头,李系还能少讨厌他一些。
李系被弘义君撩出了火,点火的现在倒是睡得舒服,李系原还想骂他几句,回过身看见苍白削瘦的弘义君,到嘴边的话转了转,又咽了回去。
反正日子还长着,以后再骂也不迟。
李系其实四年前见过弘义君,天策军里遥遥一瞥,不是天策营的人,也勒着马混在一片寒光铁甲之中,目光遥遥望着远处,像在出神。
那时候弘义君就很瘦,但还算不上削瘦,像一株秀立的竹。李系刚看着他,他像感受到了一般也看过来,两人视线相交,弘义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甚至有点傻气。但李系看得分明,弘义君的眼睛黑沉沉的,没有笑意,也没有一丝亮。
他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活泼开朗。
后来甘露殿再见,脸上倒是养了些好气色,可来到越王府和他同吃同住的这一年多里,反而看着气色越来越差,有时夜半归来,冰凉的身体贴上李系,像一只孤魂野鬼。
身后人的呼吸逐渐变得轻缓,李系躺够了,有些气闷地爬起来清拣地上那堆衣袍,其实很好分辨,绫罗绸缎是他的,其他的粗糙布料是那刁民的,李系很不解,宫变之后,他那好皇兄应当赏了这个江湖客不少好东西,为何他还穿着这些衣服?
阔绰的越王不理解,但尊重,他唤来宫人把自己的那堆衣服拿去洗了,接着很不耐烦地把弘义君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抖落了几下想搭在屏风上,一个荷包突然掉了出来。
李系皱着眉用两根手指捏起那个荷包的系带,在心里点评弘义君的穷酸样子: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荷包还舍不得扔,都出了这么老长一截线头,而且明明是个青白色的荷包,缝线用的却是黑色,实在没有品味。
他想把线扯断,刚抓住线头,那线就轻飘飘地溜了出来,弯垂出一道弧度,不像丝线……倒像头发。
荷包里放头发做什么?谁的头发?
李系忽然想起一段往事,神色怪异地看了还在酣睡的人一眼,鬼使神差地把那根头发放在自己短了一截的那撮发尾上比了比。
接上之后,恰好和他最长的头发一般长。李系愣了一下,心里想到了什么,脸上烧了起来,片刻后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把头发一丢,把荷包胡乱塞回弘义君的袍袖,心想弘义君的疯病传染性太强,他不过回来半日,自己就已经开始跟着他疯了。